蘇滿倉在看到劉嬤嬤的那一刻,就已經絕望地閉上了眼。
完了,全完了。
最後的籌碼也沒了。
劉嬤嬤難得見到如此大的場麵,此刻竟不覺得緊張,反而頗為興奮。
她記著主子的吩咐,指著三人道:
“這位官爺,您是不知道這三個賊有多囂張!
五日前他們忽然到咱們主子家前,把門拍得震天響!
門房一問,他們居然說是咱們主子的爹娘,誰家爹娘上門探親跟尋仇似的?
主子嚇到了,沒讓人開門。結果他們居然半夜闖入宅院,好一陣打砸!
主子嚇得連忙驅車逃去了彆處,宅子就被他們霸占了,還扣了一批下人供他們使喚,真是無法無天!”
緝盜郎聽得也是稀奇。
他當值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京城裡出現如此囂張的盜匪。
不過既然找到人了,他也就能交差了。
他抬手行禮:“國公爺,賊盜確認無誤,下官這便將人帶走了。”
“且慢。”
國公爺出聲製止:“這三人與我國公府頗有淵源,且另有罪責尚未查清,不如移交大理寺一同審訊,不知緝盜郎可方便?”
緝盜郎聞言絲毫不覺得驚訝。
光看蘇家三人的模樣,就知道他們得罪了國公府,而且鬨出的事端似乎還不小。
事關國公府私事,他也無意打聽,爽快點頭:“自然方便,還請蘇少卿與下官同去取案卷。”
蘇念初與父親對視一眼,當即點頭,跟著緝盜郎出門。
片刻後,蘇念初帶著案卷獨自返回,麵有驚色,亦有幾分恍然。
再次回到宴場中,他走到父親身邊,居於三人正上方,麵色肅然。
“你們三人,報上名來!”
青城蘇家三人早沒了脾氣,皆是乖乖報上姓名。
“好!蘇滿倉、蘇耀祖,還有吳氏。”
蘇念初冷目一掃,聲音凜然:
“本官乃大理寺少卿,今日便在國公府審理安業坊宅邸失竊一案。
此案苦主與本官雖為血親,但本官亦會依大虞律秉公斷案,你等若對判案刑罰有任何不服,儘可上訴!”
言罷,蘇念初展開案卷,問道:
“蘇滿倉,五日前,你可曾帶人夜闖安業坊蘇宅打砸?”
蘇滿倉臉色灰敗地點頭。
蘇念初又問:“蘇耀祖,你可曾盜竊蘇宅財物?”
此話一出,蘇滿倉和吳氏皆是轉頭看向自家兒子。
兒子不是殺人了嗎?怎麼變成行竊了?
蘇耀祖隻當賭場並未報官,心中竊喜,連連點頭:“確有此事!”
“很好。”
蘇念初展開另一本冊子:“這是蘇宅庫房賬冊,緝盜郎已去核驗過,庫房失竊合計共500餘貫,你可認?”
蘇耀祖臉色驟變:“我沒有!我隻拿了一百貫錢。”
蘇念初冷哼一聲,“賬冊白紙黑字,每一項皆有來處,容不得你反駁!”
“不可能!”
蘇耀祖神色激憤:“我…我……”
他想讓蘇念初去賭場查,可一想到自己殺人的事,硬是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殺人要償命,盜竊卻死不了人。
他咬咬牙,準備認下這筆賬。
蘇念初卻是個較真的,連夜傳信喚來大理寺的手下。
“去!查清蘇耀祖盜竊財物後,用到了什麼地方。”
“是!”
蘇耀祖聽到這話,嚇得臉色慘白。
案子審到這裡,時辰已接近四更天,宴場裡卻無一人離去,皆在等一個結果。
五更天時,大理寺的手下終於回返,稟告道:
“少卿大人,屬下已查清。蘇耀祖盜竊蘇宅財物,是為賭錢。
昨日他在安業坊附近的地下賭場,賭了整整一天,將一百貫本錢輸光後,又欠下四百貫巨額賭債,被扣留在賭場。
蘇耀祖一時激動與人衝突,致賭場中一人摔傷,後逃跑。
賭場老板知曉蘇耀祖住處,追到蘇宅發現無人後,便擅自搬空了庫房裡的東西,抵了賭債。”
話至此,事態一切明朗。
便是蘇耀祖也無話可說,甚至鬆了口氣。
原來柳大郎隻是摔傷了,沒死。
不過他還是掙紮道:“大人,是那賭場使詐,否則我根本不會輸那麼多!”
“地下賭場,自有其他人去查。”
蘇念初盯著蘇耀祖:“本官隻問你,方才所述之事,你認還是不認?”
蘇耀祖連忙點頭:“認。”
“好!”
蘇念初放下案卷:
“蘇滿倉,偷盜之事雖隻你兒子一人參與,但你們三人一同闖宅,當視為同罪!
按大虞律,五百貫以上屬重大盜竊,當流二千裡!但念在你們一家乃初犯,可改流放為徒刑,受苦役。”
蘇家三人聽到這裡,頓時大喜。
徒刑可比流放輕太多了!
“多謝蘇大人!”
“蘇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爺!”
不等三人高興完,就聽蘇念初又道:
“因盜竊所得財物皆已耗空,無法歸還苦主。你等苦役工錢,當儘歸苦主。
何時還清偷盜所得,便何時中止徒刑歸家!”
此話一出,蘇家三人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蘇耀祖兩腿發軟,顫聲問:“敢問大人,苦役工錢有多少?”
蘇念初合上案卷,嚴肅的臉上緩緩浮現出笑容:“苦役多勞多得,本官如何得知?等你們去到地方後,自然就知曉了。”
蘇滿倉卻是知道的。
他記得同村有人犯了事,被罰去做苦役三年,一年工錢不過四貫錢,不到三年就累死了。
也就是說,他們一家加起來,一年苦役工錢不過10貫左右。
500貫錢,要還整整50年!
他今年都快四十歲了,哪裡還能活五十年?
也就是說,這輩子直到死,他都得做苦役還錢,再也回不去青城的家了。
這與流放有何不同?甚至更苦!
念及此處,蘇滿倉猛地掐住兒子喉嚨,兩眼充血:
“你這孽障!讓你去賭,你怎麼不去死!”
吳氏跪著爬到葉可晴腳下,痛哭流涕:“可晴,幫幫娘吧!你在侯府這麼多年,肯定攢了不止五百貫……”
蘇滿倉聽到這話,也猛地回過神來,立刻也跪到葉可晴麵前。
“可晴,我們總歸是你的生身父母,你真要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