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那為首的小嘍囉說道“方才還見他們在這草叢中,一晃眼就不見了人影,定是躲在附近了,大家仔細點兒搜,彆讓他再跑了。”
“是……”
隻聽得“沙沙沙”的聲音響起,這群小嘍囉刺出戰戟,劃開草叢,戰戰兢兢地向古樹下搜尋而去。
古樹枝繁葉茂,如一把巨大的撐開著的油傘,是絕佳的躲藏之地。
大胡子心中一笑,輕聲道“嘿嘿,我還擔心你們不往這邊來呢,正好我想尿尿了,先給你們嘗嘗我童子尿的滋味……”他扒開褲頭,朝著下方撒起尿來。
古樹下有十幾個小嘍囉均被尿水淋到了身上,陣陣尿騷味迎麵撲來。
其中一小嘍囉叫道“啊,這山猴好大的膽子,竟朝我們撒尿。”
“不,他不是山猴,他是那該死的胖子!”另一小嘍囉透過密葉子看到了大胡子的身影。
“放箭……”
這十幾個小嘍囉立即調整隊形,他們五人一組,動作整齊劃一,迅速往後退開幾步,同時利箭架於弦上,猛地拉開了彎弓。
大胡子早已想好應對之策,他躲在樹乾背後,將粗布衣服脫下,掛在了樹乾之上。
隔著密密麻麻的枝葉,那群小嘍囉誤以為是大胡子的身子,利箭齊發,“呼呼呼”地向粗布衣服射去,待他們回過神來時,手上的利劍已所剩無幾了。
此時,又有七八十個小嘍囉趕上來增援,他們都已箭在弦上,對古樹形成了合圍之勢。
大胡子早已將粗布衣服上的百餘隻利箭收入囊中,他使出蠻力,將利箭向那群小嘍囉甩出,隻聽得慘叫聲不絕於耳,有四五十個小嘍囉已倒在了亂箭之中。
仍有二三十個小嘍囉未被利箭刺中,但他們已是心神不定,提著長弓向古樹上亂射一通。
大胡子抓住時機,雙手緊扣古樹上的藤蔓,雙腳緊貼樹乾,窸窸窣窣地自古樹上邊往下爬來。
他身手極快,猶如山猴下樹般乾淨利落,利箭沿著他爬過的地方蹭蹭蹭地刺進了樹乾裡。
到得半處,大胡子雙腳在大樹上猛地一蹬,“呼”的一聲便飛了出去,那二十幾個小嘍囉亂成了一團,正要丟盔棄甲向四處逃散,隨著幾聲慘叫,動作慢些的小嘍囉已被大胡子壓在了身下……
他哈哈一笑,喝道“想和我鬥,你們都還嫩點了,我說了我不想殺你們,你們快逃命去吧。”
……
張仙憑著一己之力牽製住了七八十個小嘍囉,不足一頓飯的時間,已纏鬥了幾十個回合。
每使出一招,她都會有意克製,不想傷對方性命,但劍下留情,卻助長了對方的威風,有幾個膽大包天的小嘍囉相互對視了一眼後便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
領頭的那人尖聲細語地道“小騷人,彆再打了,你的花拳繡腿是打不過我們的,和我們一同回去伺候爺們,哈哈哈,伺候誰不一樣嘛。”
張仙滿臉通紅,提劍怒指,喝道“如若再出言傷人,我絕不輕饒!”
“哎呦,小媳婦生氣的樣子可真好看!”
“是啊,和爺回去,好吃好喝的管夠!”
“今夜我們就拜堂成親!”
“這臉蛋、這身材沒得說了!”
這幾個色心蠢動的小嘍囉,言語調戲了張仙一番後,不顧劍氣帶來的刺痛,他們狂笑著一擁而上,隻想占張仙的便宜。
張仙怒不可遏,提劍便刺,劍身劃破空氣,道道寒光四溢。
那圍攻上來的幾個小嘍囉還未能接近她的身體,便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們麵部血肉模糊,死相慘不忍睹。
還在外圍的小嘍囉們無不臉色大變,握兵器的手顫抖不止,唯唯諾諾地不敢攻上前來。
張仙斜眼怒視,喝道“我本不想殺你們,是你們太過分了,如再有挑釁者,一個不留!”
其中一小嘍囉聲色俱厲地喊道“這小妖女殺人不眨眼,一定是瘋了,我們人多,不必怕她,大家一起上!”
張仙冷笑一聲,說道“你果真不怕死嗎?我送你一程便是了!”說著,提劍便向這小嘍囉刺將而來,其他幾十個小嘍囉紛紛丟盔棄甲,慌忙地向林子深處跑去。
眼見著利劍就要穿透喉嚨,那小嘍囉“蹭”地一聲跪倒在地……
急忙磕頭哀求道“女俠饒命,我上有老下有小,女俠若是殺了我,無異於殺了我全家啊,隻要你不殺我,我願為你做牛做馬。”
“呸!”張仙冷冷地道“如果今後再為這些狗官賣命,我定饒不了你,給我滾!”
“好好好!”
那小嘍囉在地上連滾帶爬,驚恐地朝著林中飛奔而去,一溜煙便跑沒了影。
此刻,夏宇龍與方家兄弟倆仍是糾纏不清。
眼見著已是傍晚時分,方氏兄弟心裡很是著急,他們頻頻使出了殺招。
夏宇龍卻是越戰越勇,他的一掃光招式隨著對方招數的改變而幻化無窮,加之有天劍心決的助陣,更是如虎添翼了。
但每使出一招,他都有意保留住了殺氣,卻也有四五個小嘍囉在亂陣之中死在他的鐵鍬之下。
為了不傷及更多人的性命,夏宇龍變得有些束手束腳起來,不能完全展示自己的絕活,幾十個回合下來,與方氏兄弟打了個平手。
夏宇龍自然也是焦急如焚,他想儘快結束這場纏鬥,打得方氏兄弟毫無招架之力,奈何身旁還有幾十個經不起打的小嘍囉。
張仙躍身而起,又殺入了人群之中,幾個喘氣的工夫,便與夏宇龍肩並肩地站到了一塊,隻聽得外圍“呼呼”聲響起,大胡子提著戰戟也殺了進來。
又一場血雨腥風的廝殺拉開了序幕,但時間極為短暫,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那幾十個小嘍囉都被打得在地上翻滾哀號了,雖說並未取他們的性命,但身上的疼痛也著實不輕。
方氏兄弟倆被夏宇龍他們三人包圍了起來,已成了困鬥之獸。
大胡子嘿嘿一笑,說道“你兄弟二人服是不服,要不要我送給你們每人一個簽名?”
方老大一臉震怒,喝道“不服,我們再戰三百回合!”
夏宇龍一臉正色,說道“你們是打不過我們的,我不想與你們為難,更不想殺你們,梁國人不打梁國人,你們快走吧!”
聽到“梁國人不打梁國人”這句話時,方老大臉上的怒色頓然消散殆儘,覺得夏宇龍不僅是個熱血男兒,更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而且在打鬥之時,夏宇龍多次手下留情,著實讓他感動萬分。
但他兄弟倆在戰場上從未失過手,今天卻成了這後生的手下敗將,實在是心有不甘,今後在軍中的顏麵何在?前來捉拿逆賊時,他們兄弟二人,在蕭將軍那裡是立下了軍令狀的,如果兩手空空回去,如何與蕭將軍交代?
見到方老大久未開口,方老二說道“你們還承認自己是梁國人嗎?卻與叛軍私交鬼混,先把那人交出來,你們也隨我們一同回去,聽候發落!”
夏宇龍淡淡一笑,說道“我們是梁國人不假,如果你們非得逼著我們做不成梁國人,我們也無話可說,兩軍交戰必有勝負,誰沒有妻室老小?可是你們瘋狂殺戮,實在有違天理,我們本是路過此地,與你們要找的人素不相識,但你們的暴行已令我們不恥,那人我們今天是救定了,你們若再苦苦相逼,彆怪我手中的鐵鍬不認人了……”
“你……我方老大今天……”方老二被氣得不知如何應答,掄起琅琊錘又要打上前來。
方老大一把將他拽住,並拖了回來,喝道“還嫌不夠丟臉嗎,我們哪是人家的對手,人家不殺你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話說間,林子外邊傳來了鳴金收兵的“當當”聲。
大胡子揚著眉頭,搓著細細的胡渣子,笑道“我還道是你們想叫來援軍幫忙呢,想不到卻要收兵了,禁令上說,鳴金收兵不從者,斬,唉,我勸你們這兩頭笨驢還是快走吧,免得驢頭不保啊!”
方老大“哼哼”兩聲,不動聲色地道“胖子說話真風趣,竟然提醒了我你還是一頭豬,這林中哪裡來的驢,不就有一隻肥豬在這瞎嚷嚷嗎?”
看著大胡子一臉尷尬之色,方家兄弟仰麵大笑起來。
張仙在心中稱快道,死胖子自以為是,總是喜歡胡亂說話,對方反唇相譏,也不是吃素的,活該自作自受。
大胡子在心中暗罵道“這廝看起來憨頭憨腦的樣子,還以為隻是個二貨,想不到嘴上功夫還挺利落,哼,決不能讓他給占了便宜……”
想到這裡,大胡子正要開口頂塞幾句,方老大卻搶先說道“我兄弟倆既作為梁國左右大將軍,所領衛軍豈會受鳴金收兵之約束,我念少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不管是人品還是武德都在我兄弟之上,我們甘拜下風。”
“唉,不能就這樣認慫了,我方老大還要再打!”方老二怒了,看著方老大氣得直跺腳。
方老大喝道“你打得過他嗎?”
“打……打不過!”方老二低垂著喪氣的頭,很不情願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方老大沉吟片刻,將琅琊錘放在了地上,拱手行禮,說道“還未請教少俠尊姓大名?”
“我兄弟姓夏,名宇龍,叫我兄弟龍少俠便是,我這妹子姓張,單名一個仙子,叫她仙兒妹子即可……”
大胡子搶先回答,說到自個兒時,他卻諱莫如深了,厚著臉皮把“胖子”二字掛到了嘴上。
張仙紅著臉說道“多嘴!”
方老大看了看逐漸暗下來的天色,拱手說道“龍少俠,今天我們方氏兄弟就到此為止,他日若在集市相遇,我們痛飲三杯,若戰場上相見,我們再一決高下。”
話畢,便領著那二三十個小嘍囉轉身沿路返回了。
方老二將兩隻琅琊錘扛於肩上,向夏宇龍他們使了個狠狠的眼色,隨後便無精打采地跟了上去。
夏宇龍喊道“方將軍空手而歸,回去如何交代?”
方老大頓了片刻,回道“問你要人你卻不給,你又不肯殺了我們,兩邊都被你做了好人,你可是最大的贏家啊,唉,放心吧,此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他日如果成了朋友,我再與你敘來!”
此時,夜幕已經完全籠罩在了整片大地上,黑夜降臨了,那輪彎月掛在了東邊的天際上。
借著透射進林中的暗淡月光,藍軍將領捂著刺痛的傷口疾步前來,“蹭”地一聲單膝跪地,將軍那威嚴的氣質在此刻也展露無遺。
他拱手示禮,萬分感激地道“多謝幾位英雄舍命相救……”
話音未落,大胡子搶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胸襟,並將他提起,壓在了古樹上……
以訓斥的口吻問道“快說,你是何人,為何做了梁國的叛軍?我們救了你一命,差點也把命給搭進去了,作為叛軍理應給救命恩人跪地磕頭!”
說著,便要將他往地上按壓,先給他來個下馬威。
雖說藍軍將領身負重傷,但力氣卻也不小,靈敏度也不減,他快速拿住了大胡子的右手,順勢向前一送,將大胡子重重地推了出去。
由於力道猛勁,也震到了自己的傷口,他口吐鮮血,半蹲了下來,看著大胡子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們如不想聽我解釋,就把我給殺了吧,這梁國腐朽至極,各路大軍已起兵反勢。”
“喲嗬,竟敢與我動手,看我打爆你的頭!”大胡子卷起袖子,掄起拳頭正要打上來。
夏宇龍疾步上前,將大胡子攔住,說道“胡大哥,不可做傻事,先聽這位將軍把話說完。”
大胡子收回拳頭,將藍軍將領扶起,讓其坐在了古樹下邊,頗有不服氣地道“我並不是打不過你,不是看在我兄弟的麵上,我非得教訓你一頓不可,早知道把你交給那兩兄弟就完事了,快說,彆浪費我們時間,我們還得趕路!”
藍軍將領笑了笑,說道“此時天色已晚,若幾位不嫌棄我是個叛軍,就到我軍營裡住一宿,明日再趕路也不遲,我軍營就在附近不遠,到了軍營我再與你們細說,如何?”
藍芯也道“哥哥,方才我們在草叢中躲藏時,陳將軍與我說了好多話,有如長兄這般待我,我認為陳將軍不是狼子野心之人。”
聽到“陳將軍”三字時,大胡子提振了精神,問道“你就是陳將軍?”
“不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便是叛軍首領便是陳啟泰。”藍軍將領拱手回道。
“你可認得梅山驛站的高大妹子?”
“他是我的結義大姐,你懷中的錦囊便是我大姐贈與你的吧?”
大胡子樂開了花,他看了看夏宇龍他們幾人,便往陳啟泰的左肩上拍了幾下,哈哈一笑,說道“真是不打不相識啊,原來是自家兄弟,方才多有得罪,千萬不要往心裡去了。”
誰知大胡子的這幾下拍打,又震到了陳啟泰的傷口,他呼吸急促、眉頭緊鎖,想運氣抵禦疼痛,但傷口極深,無濟於事。
夏宇龍說道“仙兒,先為陳大哥療傷吧。”
張仙走上前來,察看了陳啟泰的傷口,說道“幸好利箭未刺中心臟,沒什麼大礙,不過傷口已經發炎了,得先把利箭取出。”
陳啟泰二話不說,抽出腰間匕首遞給了大胡子,叫其將身後的人箭尾給削了去。
隨後他右手緊握胸前箭頭,向前猛然發力,血淋淋的利箭被他從身體裡硬生生抽出,緊接著,大股血液自傷口深處往外流淌。
張仙迅速壓住了傷口,但發現還有利箭的倒刺留在裡邊。
她接過大胡子手中的匕首,說道“陳大哥,忍著點。”
說著便沿著傷口又割出了一道小口子,她動作極為乾脆利落,眨眼的工夫,便將魚鉤狀的倒刺給挑了出來。
傷口中的血液又如水流般湧出……
張仙在土方袋中掏出金瘡藥,灑於胸口與背部的傷口處,血液瞬間凝固。
陳啟泰隻感覺到胸腔內溫涼怡人,劇烈的鈍痛頓時消散殆儘。
從傷口拔箭到匕首取刺,陳啟泰連哼都沒哼一聲,他的勇猛果敢著實讓夏宇龍他們欽佩。
大胡子更是豎起了大拇指,誇讚道“前有我大胡子屁股拔箭,今有你陳將軍胸中去刺,我們都是軍中猛將,我胡天山沒交錯朋友。”
張仙又救人一命,成就感滿滿,她哈哈一笑,說道“胖子從來都是自作多情的,方才還要打陳大哥,現在又要與陳大哥做朋友了,陳大哥什麼時候又認你這個朋友了?”
陳啟泰笑了笑,說道“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定然是做一輩子的兄弟朋友了,就怕你們嫌棄我是叛軍,不肯交我這個朋友。”
聽了陳啟泰的話,夏宇龍他們都相視著笑出了聲。
……
大胡子嘮叨聲不停,很快便在林中尋回了那四匹大白馬。
藍芯把馬讓給了陳啟泰,自己則與張仙擠在了一起。
五人出了林子,正值月明星稀。
雞公山的餘脈下仍是一片火紅,空氣中不時地夾雜著焦糊的味道迎麵撲來,這便是還正在燃燒著的藍軍士兵的屍體,有的已化作了炭火,有的被燒成了灰燼。
陳啟泰哀歎一聲,抹去了眼角的熱淚,憤憤地道“他們都是與我征戰沙場的好兄弟,八千餘人啊,哼,梁國慘無人道,怕是氣數已儘了!”
大胡子罵道“他娘的,這仗不是這麼打的。”
夏宇龍緊捏韁繩,對黃軍殘暴的行徑也感到憤怒,他重複了爺爺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天國無恨,讓逝者安息吧!”
陳啟泰抹掉最後一滴眼淚,揮動了韁繩,領著夏宇龍他們策馬向雞公山的主峰疾馳而去。
過得兩炷香的時間,陳啟泰一行五人便來到了山腳下。
借著淡淡的月光,放眼望去,延綿的山脈上全是絕壁,隻是絕壁上長滿了低矮的灌木,在遠處看來,整個山脈油綠綠的,窺探不出山的險峻。
再往前行得一頓飯的時間,五人繞過了一座小山堆,映入眼簾的是一麵高聳的絕壁。
絕壁之下有一座崗哨,兩個小嘍囉手持戰戟,紋絲不動地站於崗哨門前。
在他們前邊,橫七豎八地擺放著五道拒馬護欄,其間散落著一些棍棒和利箭,看起來頗為狼藉。
陳啟泰一臉凝重,看著夏宇龍說道“龍兄弟,前方便是我的軍營了,你們先在這等著,待我前去探聽虛實。”
說著便緊握青銅利劍,驅馬緩緩向前而去。
大胡子揍過身來,低沉道“唉,兄弟,你有沒有發現這陳將軍行事極為謹慎,而且還生性多疑,這一仗打下來,他怕是連自家兄弟都不敢相信了,都是自家兄弟,還用得著去探聽虛實嗎?”
張仙白了大胡子一眼,說道“枉費胖子在軍營裡待了這麼久,陳將軍行事謹慎是沒錯,但生性多疑我卻不敢苟同,這一仗甚是慘烈,若是自家軍營被劫了去,陳將軍悶頭迎上,豈不是自投羅網了嗎?”
夏宇龍點著頭,說道“唉,對了,我認為仙兒說得有理。”
藍芯也補上了一句“仙姐此話不假,那崗哨前方還有打鬥過的痕跡,陳將軍讓我們在這裡等,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真出了事,他定然是不想我們也一起被連累的了。”
隻聽得前方一小嘍囉喊道“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陳啟泰坐於馬上,高聲喊道“叫李將軍出來稟報!”
話音剛落,崗哨後邊那三個木屋中的油燈全部被點亮了。
一群士兵自木屋中湧出,其中有十餘人向陳啟泰疾奔而來,他們身上的戰甲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那為首的單膝跪地,拱手行禮,說道“將軍,屬下來遲,請將軍恕罪,軍中一切妥當,方才有小股黃軍前來奪崗,已被我們擊退!”
陳啟泰躍身下馬,將那人扶起,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便朝這邊喊道“龍兄弟,沒事了,你們都過來吧。”
夏宇龍四人策馬向前,待下了馬,陳啟泰介紹得知,前來稟報之人就是李明亮將軍,他滿臉橫肉,身材魁梧高大,跟隨他的那十幾個人全是他的副將。
陳啟泰拍了拍李明亮寬大厚實的肩膀,說道“好兄弟,一定要守住崖壁崗。”
“是,我李明亮的命是將軍給的,就算粉身碎骨,崖壁崗絕不會落入他人之手!”李將軍拱手回道。
陳啟泰欣慰地點了點頭,眼神裡充滿了堅毅與信任。
突然,他大喊一聲“點燈引路……”便要領著夏宇龍他們朝著絕壁之下走去。
“將軍,可……是……他們都是外人,軍中立有規矩,外人一律驛站歇息,不可走石門,更不得點燈引路,將軍此番做法,怕是會泄露了軍機。”李明亮急道。
陳啟泰走上前來,笑道“你嚴守軍規,乃軍中的模範,此規矩由我而定,今天再由我將他改改,沒那麼多的可是,照我說的做便是了,不過今後你們都要記住了,沒有我本人親自前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彆想從這裡過去!”
“是,屬下遵命。”李明亮與他的隨從齊聲應道。
隨著“嗚嗚”的號角聲響徹山穀,崖壁上突然亮起了一條曲曲折折的燈帶,一直延伸至山巔之上。
這燈帶由千餘盞油燈串聯而成,隻要點燃了其中一盞燈,便會相互感應,全都亮起來。
每盞油燈之外又包裹著牛皮燈罩,不僅能遮風擋雨,遠遠看起來,猶如一顆顆明珠般通明透亮,是一道極美的風景線。
又聽得崖壁上響起了轟隆隆的悶響聲,腳下震顫不止,筆直的崖壁被移動了位置,煙塵飄散處,一級級台階沿著燈帶赫然成形。
台階可供四人並肩行走,邊上的圍欄和每一台階梯均是由金剛巨石製成,在油燈的照射下,泛出陣陣寒光。
夏宇龍他們四人緊隨陳啟泰身後,沿著階梯徐徐而上。
大胡子又閒不住了,扯著嗓子問道“陳將軍,那五大三粗的李將軍對你如此忠心,一定是你的心腹?”
陳啟泰毫不避諱地回道“沒錯,他是與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你與高大妹子又是如何認識的?”大胡子又追問道。
陳啟泰駐足遠眺,輕歎一聲,回道“十歲那年,我在建康京城的大街上乞討,偷吃了一店鋪的饅頭,被店家棍棒暴打,大姐及時出麵救了我一命,後來將我領養至家中,送我上學,我起兵反抗時,大姐也受到了牽連,逃到了梅山……”
話到此處,他卻頓住了,淡淡的憂愁寫滿他的臉上,他陷入了沉思。
片刻,他呼出一口長氣,愧疚地道“此事說來話長,總之,我欠大姐太多的情,這輩子怕是還不清了。”
五人沿著階梯緩緩而上……
大胡子一刻也沒閒著,環顧四周說道“這崖壁崗機關重重,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乃絕對的天險,不過話又說回來,在這光禿禿的山岡上,既沒吃又沒喝的,要是被敵軍分割包圍,豈不成了甕中之鱉?”
陳啟泰笑而不語,隻顧往前趕路,似乎沒把大胡子的話放在心上。
大胡子自認為自己的眼光很獨到,會得到陳將軍的一番讚賞,沒想到卻吃了個閉門羹。
張仙在旁邊潑起了冷水,笑道“胖子真是自討沒趣,陳將軍選擇此地,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了的,你彆在這不懂裝懂丟人現眼了,哼!要說鱉,你才是土鱉呢!”
大胡子嘿嘿一笑,又聳著肩嘚瑟起來,小老仙兒的話,不管是誇他還是損他,他都覺得很有“味道”。
夏宇龍也是滿腦子的疑問,大胡子所說的,也正是他所想的,在他看來,以當今的國力,哪怕是過去強大的漢王朝和秦王朝,也很難在絕壁上設置機關,而且胡大哥說得也不無道理,為何陳大哥會選擇這座孤立無援的山巔作為自己的軍營,莫非這後山上暗藏玄機?
為了探知一二,夏宇龍開口說道“陳大哥眉宇間透露出英氣,有將帥之才,自然是慧眼獨到了。”
聽了夏宇龍的話,陳啟泰想起了一大仙曾經與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他提振了精神,笑道“哦,龍兄弟也會看麵識相?”
張仙哈哈一笑,搶先說道“我哥哥隻是多看了幾本書而已,全都是囫圇吞棗,哪算得上什麼行家,不過陳大哥行為言語大方得體,目光炯炯有神,眉宇間確實英氣逼人,日後定將大有作為,不像某些人,整天隻會吹噓胡扯,哪有可比之處……”
說著,便向大胡子瞟去了一眼。
陳啟泰莞爾一笑,說道“借你們兄妹吉言,其實,並非我慧眼獨到,不瞞你們說,我在雞公腳下發家起勢,是得到了一位大仙的指點!”
藍芯脫口問道“莫非是星光大仙?他滿頭白發、一身素裹,踏著朝陽而來,乘著暮色而去,追趕著西邊那顆最耀眼的明星!”
陳啟泰頗為驚疑,“哦”了一聲,問道“你們也認識星光大仙麼?”
藍芯回道“前些日子我們還見過他,他可親可敬,沒有什麼架子,是個好神仙。”
陳啟泰樂了,笑道“遇見星光大仙是我這輩子修來的福分,得到他的諄諄教誨更是三生有幸,走,此處離我的住處不遠了,我們不在路上閒聊,到屋內再與你們詳談。”
……
不多時,陳啟泰一行五人已經登頂了。
放眼望去,大地南北以雞公山山脈為界,北麵群山林立,淡淡的月光下儘顯蒼茫。
南麵卻是一片燈火通明,望不到邊的白色營帳夾雜在低矮的群山之中,訓練場上,一群群士兵正忙得不亦樂乎,有的在揮戈操練、有的在引弓騎射、有的在列隊格鬥,每一個方陣都整齊劃一、氣勢恢宏,呐喊助威聲傳遍十萬大山。
這正如夏宇龍所預料的,玄機便在於此,但此番景象卻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原來陳大哥有如此龐大的軍團。
大胡子由衷地讚歎道“真是百萬雄兵啊,一看便知,他們個個都是打仗的好手,嗬嗬,陳大哥,您真是有備而來,怕是這梁國的氣數將儘了吧!”
陳啟泰搖著手,笑了笑,說道“胡兄弟言過其實了,我的士兵有騎兵、步兵,再加上夥夫、挑夫也就二十萬人,騎兵五萬,步兵十二萬,如果我真有百萬雄師,怕是早已踏遍梁國的建康城了。”
話音剛落,大胡子拍手叫好,說道“夠了夠了,你有這麼一支勁旅,還怕他什麼鳥梁國不成,找個良辰吉日,我與你攻下他的京城,取了皇帝老兒的人頭,自個兒當皇帝去。”
張仙“呸”了一聲,說道“胖子真是兩麵三刀之人,方才還責怪陳將軍是叛軍,現下又做起說客來了,莫非是你也想分一杯羹不成?”
說著,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又道“若是讓胖子做了皇帝,恐怕也還挺有意思的,隻聽得那龍椅啪的一聲,胖子整個人四腳朝天,成了烏龜皇帝!”
陳啟泰覺得張仙說話還挺逗趣的,他本想笑,但礙於情麵,卻是忍著,夏宇龍早就聽慣了張仙損大胡子的那些話,已是習以為常了。
藍芯卻不時地會幫襯大胡子一把,隻見她抿嘴一笑,說道“以胡大哥能忍讓的性子,若真是讓他做了皇帝,恐怕是天下百姓的福音呢!”
大胡子看著藍芯豎起了大拇指,咧嘴一笑,說道“芯兒妹子這話在理兒,彆看我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其實我還真是同情天下窮苦百姓咧。”
看著大胡子嬉皮笑臉的樣子,張仙就來氣,她用手肘子拐了拐藍芯,嗔道“呦嗬,咋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藍芯笑了笑,說道“姐姐的胳膊肘也不是拐到我這邊來了嘛。”
張仙又道“怎麼了,長誌氣了是嗎?我往自家嫂子拐怎麼了?我就拐,我就拐……”
“我也拐……”
藍芯也當仁不讓,她們倆你追我趕,向前方一蹦一跳而去,全然忘記了一路的勞累,兩個斯文的女孩子卻也有放蕩不羈的時候。
看著兩個妹子趣逗的樣子,陳啟泰他們相視著都笑出了聲。
還未穿過雞公山山頂上的這片古樹林,一座茅草屋便出現在了眼前,茅草屋內燈火通明,屋頂上飄散著屢屢炊煙,門前站立著一白衣女子。
見到陳啟泰風塵仆仆而來,她微微動了動身子,臉上露出了笑容,隨後便迎了上來。
女子身材豐腴,臉龐白皙,容貌絕佳,約莫四十來歲年紀,一顰一笑中都透露出高貴的氣質。
女子為陳啟泰脫下披風,輕柔地道“相公一路勞頓,菜飯都已備齊。”
陳啟泰“嗯”了一聲,問道“孩子們呢?”
“先前還嚷著要等你回來呢,現在都睡下了。”女子微笑著回答。
陳啟泰轉過身來,向夏宇龍他們介紹道“這是我內子素琴。”
夏宇龍他們拱手行禮,齊聲說道“嫂夫人好……”
陳啟泰又向素琴一一介紹了夏宇龍他們四人。
素琴微微點頭,笑著走上前來,躬身行禮,柔和地道“見過弟弟妹妹,你們都累了吧,快進屋歇息,我再去備幾個好菜來……”說著,便將夏宇龍他們引進了門。
看著素琴落落大方的樣子,大胡子心中讚歎道“嫂夫人清世脫俗,賢惠得緊咧,陳大哥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雙頰緋紅,不由得向張仙看去了一眼。
張仙高昂著頭,挽著藍芯的手,跟著素琴一蹦一跳地進了廚房。
大胡子在心中又感歎道“我都這把年紀了卻一事無成,何時才能把這帶刺的玫瑰娶進門呢,媽拉個芭蕉的,今晚再一次向她表露我的心聲!”
茅草屋共有兩間,外邊這間為堂屋,堂屋的後邊是臥室。
屋內的擺設極為簡單,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
北麵牆的下邊,整齊地堆放著幾張長條木凳,牆上掛著一隻彎弓,與之對麵的南邊牆上,掛著一把寒光逼人的銀色戰戟。
屋頂四周懸掛著八盞油燈,每盞油燈火勢正旺,將屋內照得如同白晝。
堂屋中間擺著一張掉了漆的八仙桌,桌上的兩菜一湯正冒著熱氣,湯是南瓜清湯,兩碟菜分彆是豬肉炒茄子和苦菜炒蛋。
大胡子環顧四周一眼,說道“陳大哥,你這茅草屋可寒酸得緊咧,你看還有你這桌上的菜,與你大將軍的身份是格格不入的啊,唯獨與你身份匹配的就是掛在牆上的長弓和戰戟了,你這是在裝窮麼?”說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番話聽起來雖說有些刺耳,卻也無傷大雅。
陳啟泰笑了笑,說道“如今兩軍交戰,居無定所,哪有閒工夫來建造房子,將士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將士們住什麼我就住什麼,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了。”
大胡子點了點頭,豎起大拇指,說道“嗯,有道理,這話我服!”
夏宇龍看著屋頂上懸著的八盞油燈,每盞燈的距離都有講究,而且亮度不一。
通天眼中,太極圖上的陰陽魚,在八盞油燈的中心時隱時現,且隨著旋轉的快慢,呈現出不同的形狀和顏色,看得夏宇龍著了迷。
陳啟泰問道“龍兄弟,你在瞧什麼?”
夏宇龍回過神來,說道“這八盞油燈看起來平常無奇,卻隱藏著玄機?”
陳啟泰心裡一怔,這龍兄弟的睿智果真超出凡人,這樣的朋友可遇而不可求,他在牆邊拿來了幾張長凳,擺在八仙桌邊,拉著夏宇龍和大胡子的手……
看著二人說道“來,我們在飯桌上聊,我們兄弟之間沒什麼隱瞞的!”
藍芯和張仙爭搶著往廚房去幫忙,素琴很快就把幾道香噴噴的菜端上了桌,有一盆是香菇燉雞,還有兩碟炒菜分彆是青椒肉絲和炒青菜。
陳啟泰笑了笑,說道“弟弟妹妹,我這山上寒酸了些,菜飯簡單,你們不要往心裡去啊!”
此時,素琴從臥室抱來了一大壇子酒。
大胡子見了酒,如同黃牛見到尿桶一般,他扯著嗓子哈哈笑道“菜已經夠豐盛了,有酒就好,有酒就好……”
他接過酒壇子,打開酒塞聞了聞,又笑道“哎呦,好酒,封存有好些年了吧?”
素琴點頭應道“兄弟儘管喝便是,屋裡還有好幾大壇子!”
“哈哈,那我就不客氣啦……”大胡子嘴角流出了哈達子,自己動起手來。
待素琴忙完了手中的活兒,也坐到了飯桌前。
張仙和藍芯緊挨著素琴而坐,她倆對素琴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因為素琴的溫婉賢惠,讓她倆同時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在藍芯的眼裡,素琴有著母儀天下的親和力,而在張仙看來,素琴落落大方,有著慈母般的溫柔,與自己的母親像極了,兩人猶如找回了母愛,對素琴又愛又憐。
每個人桌麵上碗中的酒都滿上了,大胡子早已是急不可耐,陳啟泰抬起酒碗環視了在座的,對夏宇龍他們的救命之恩大肆感激了一番,便舉著酒碗一飲而儘。
陳啟泰與夏宇龍、大胡子接連痛飲了三杯,便將自己反叛梁國之事一一道來……
陳啟泰出身寒門,父母均為健康城附近高嶺村的農民。
自古以來,農民都是望天吃飯,就在他九歲那年,天下大旱,農民顆粒無收,加之苛捐徭役繁多,當時餓死了很多人。
後來又遭遇了瘟疫,他父母也在瘟疫中死去,迫於生計,他帶著弟弟一起到建康城中流浪。
他兄弟倆跟隨著一大群乞丐在城中乞討,飽一頓餓一頓的,在一次兵亂中,弟弟陳啟安在街頭走失了。
那年冬天也是異常的寒冷,他光著腳丫子在大街上乞討,偷吃了一店鋪的包子,那包子鋪老板狗三為人心胸狹隘,將陳啟泰抓了回來就是一頓暴打,被打得遍體鱗傷。
陳啟泰苦苦哀求也無濟於事,狗三打累了,就讓店中的夥計接著打,眾人圍著指指點點,也有人想為陳啟泰求情,但害怕惹來麻煩,也都隻好罷了口。
陳啟泰被打得已不省人事,血液染紅了地上的白雪。
突然一隻白皙的手拿住了夥計手中的棍棒,說道,不就是一個包子饅頭嘛,也不至於要了人的性命啊,他還是個孩子,這錢我給。
這便是高豔秋高大姐,她將一錠銀子壓在了桌上,背起陳啟泰往家中走去,將他額上的傷口洗淨後包紮止血。
自那時起,在建康城張羅布料生意的高氏夫婦,便將容貌端莊的陳啟泰留在了身邊,對他視如己出,像自己親弟弟一般對待,不僅送他到附近的私塾讀書,還托關係讓他進了“京門武行”學本事,他在武行中結識了李明亮等一大群好友。
朝廷重臣魏大人與武行周龍領事是故交,魏大人時常到武行來與周領事品茶論天下。
有一次,魏大人見愛女素琴在家中悶得慌,於是把她一起帶去了武行。
素琴對陳啟泰一見傾心,陳啟泰見素琴家世顯赫,卻不敢高攀,直到起兵反勢敗走浪山,素琴才獨自一路追尋而來……
說到這裡,陳啟泰頗有感慨,他深情地看著素琴,愧疚地道“夫人與我這一路走來沒能過好一天安穩日子,真是難為夫人了。”
素琴紅著臉微微一笑,說道“夫君何出此言,追隨夫君乃素琴一生夙願,絕不後悔!”
陳啟泰點了點頭,欣慰的長歎一聲,看著夏宇龍他們又道“從古至今,這皇宮中就內鬥不斷,南朝政權更迭頻繁,到了梁國更是愈演愈烈,在與東魏的交戰中,朝廷分成了主戰與主和兩大派,主和派則認為連年征戰勢必耗損國力,不如借鑒大漢建國之初,與東魏議和,待國力強盛之時再發兵征討統一全國……”
大胡子搶著說道“不用說,我就是其中的主戰派,我堂堂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又豈會受這份窩囊氣!”
陳啟泰“嗯”了一聲,繼續說道“而主戰派則認為北邊正處於內亂之際,以當下之國力,完全可與東魏抗衡,可在軍中或民間挑選良將,分兩路大軍進發,平定東西兩魏,我全國便可實現大漢帝國時期的大一統,後來兩派在宮廷上大打出手,鬨出了人命。”
大胡子“哦”了一聲,說道“在我剛參軍那幾年,就聽說朝廷發生了政變,以為這南朝又要換了主,哼,原來是這兩派在搗鬼,後來呢?”大胡子又問道。
陳啟泰望著懸在門口上的清月,獨自飲下了一杯酒,輕歎道“本是主和派要了主戰派的人命,那皇帝蕭叔達卻聽信了讒言,說主戰派的人妖言惑眾,將幾個領事的都打入了死牢,也包括魏大人,魏大人原先在武行挑選了我與李明亮等十幾個武藝好手,隨時待命攻打東魏,等來的卻是皇城的通緝令,為了緝拿我們,蕭叔達下令侯高全城緝捕,那候高本是北魏叛軍,投降梁國後,暗中操縱朝政,還自稱是三界大將軍。”
大胡子“呸”了一聲,怒道“還三界大將軍,這廝竟如此狂妄,三界之中能人多得去了,他又算個什麼鳥東西!”
陳啟泰又道“那侯高卻也是個不分青紅皂白之人,在建康十廊大街殺了很多無辜的百姓,得知魏大人被候高等人害死在獄中,我等受不了這份窩囊氣,於是揭竿而起。”
大胡子借著酒勁,一掌拍在了八仙桌上,罵道“他龜孫子的,這蕭皇帝如此昏庸,竟會相信一個降將,他就不怕這廝掏了他的老底兒,哼,他的皇帝位置定是坐不久的了!”
正值酒勁上頭,陳啟泰也怒罵道“那草莽候高沿襲了他在北朝時的做法,所到之處無不燒殺搶掠,天下正義誌士無不憤慨,人人得而誅之。”
夏宇龍也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皇帝的政道仁義本是民心所向,卻與人心背道而馳,也不怪天下的百姓會揭竿而起了,方才在交戰中,黃軍殺人的手法極其殘忍,令人發指。”
大胡子飲儘了碗中的酒,將手中的碗在桌上重重一頓,看著陳啟泰說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天下又不是單數哪個人的,隻要善待好天下的黎民百姓,誰做皇帝都一樣,高祖劉邦出身平民,他從沛縣發家起事,沒過兩年就打到了鹹陽宮,氣死了秦始皇,一把火燒了阿房宮,廢掉了秦二世,最終還不是做了四百年的皇帝!”
張仙撇著嘴,哈哈笑道“胖子又在胡說八道了,你到底懂不懂曆史,劉邦是在芒碭山斬蛇起勢,那時始皇早已駕崩了,阿房宮也不是他放火燒的,還做了四百年皇帝,他活得那麼久嗎?哼,喝點酒了竟在這胡扯!”
酒早已過得三巡,大胡子的臉皮也比原先厚了許多,他又飲儘了一大碗酒,嘿嘿一笑,說道“都一樣都一樣,秦王朝暴殄天物,最終還不是亡國了嗎,接下來便是漢王朝四百多年的大一統,若是沒有高祖打下來的天下,哪有後世的繁榮昌盛。”
張仙“呸”了一聲,說道“死胖子說什麼都有理,真是青蛙一張嘴!”
大胡子眼神迷離,看著張仙正色道“我說仙兒妹子,今後對夫……夫……胡大哥可要放尊重點兒,你叫我胖子我也無意見,但彆老在前邊加一個死字,拉屎的屎也不行!”
他本想將自己說成是夫君,但最終還是顧及了張仙的感受,不過話語中卻是帶著命令的口吻。
“你……你放肆!”張仙羞紅著臉,緊握著利劍,正要站起身來。
素琴在身旁拉住了她握劍的手,輕聲道“好妹妹,胡兄弟已經喝醉了,彆與他一般見識……”
說著,她舉起酒碗,站起身來,微笑道“弟弟妹妹們,今天你們救了陳大哥的命,也是救了嫂子的命,嫂子感激涕零,為表謝意,嫂子先乾為敬。”
她昂著頭,將碗中的酒一飲而儘,然後又滿上了一碗,對著藍芯和張仙說道“我與兩個妹子一見如故,承蒙兩個妹子不嫌棄,今夜以月兒為證,我與兩個妹子義結金蘭,姐姐先乾為敬!”
“姐姐此番禮數,也正合我們之意,我是老二!”張仙乾淨利落地將碗中酒一飲而儘。
“我為三妹……”藍芯也緊隨其後。
陳啟泰滿臉的欣慰,舉起酒杯樂道“來,為了內子喜結兩位妹子,我們再乾一個!”
藍芯不勝酒力,飲下半碗便乘著醉意直言問道“陳大哥,您說得到了星光大仙的指點,這又是咋回事?”
陳啟泰放下酒碗,笑了笑,說道“你們看,隻顧高興喝酒了,這事我差點給忘了……”
突然,屋內陷入了片刻的寧靜,夏宇龍他們醉意全無,都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陳啟泰。
陳啟泰坐直了身子,緩緩地整理著衣襟,沉吟片刻,便念出一首詩來,“故國江山何其嬌,奈何一統遙遙,北風蕭蕭寒氣擾,敗走浪山無處逃,寒風之中任我笑,狂嘲當朝,他日西山老,伊人夢中多寂寥,尋死尚早,尋死尚早……”
大胡子不解其意,扯著嗓子問道“唉,我說陳大哥,這又是風,又是笑,又是死的是怎麼回事嘛,與那星光大仙又有何乾係?可真是聽得我一頭蒙了!”
陳啟泰說道“那年天寒地凍的,我率領的五萬將士在浪山與候高率領的十萬大軍交戰時,由於判斷有誤,我們被圍困於浪山腳下,經過兩天的鏖戰,我敗走浪山餘脈,我的五萬精兵僅剩千餘人突圍,候高率兵窮追不舍,我們逃的逃,散的散,好不狼狽……”
話未說完,大胡子便扯著嗓子冒冒失失地問道“那李明亮將軍又到哪去了?”
陳啟泰飲下了碗中的酒水,回道“在突圍時,候高的黃軍如惡狼般撲來,李將軍一路護衛著我,亂箭從他身後射來,我搶上前去替他擋箭,霎時間,我的後背已紮滿了利箭,幸得有戰甲護著,隻是傷到了皮外,在緊要關頭,我與李明亮分彆帶領一部分人分開突圍,來到浪山餘脈,隻剩下我一人了,突然又聽見後邊的追兵喊殺聲四起,我已陷入了四麵楚歌的境地……”
說到這裡,陳啟泰眼中泛著晶瑩的淚花,他輕歎了一聲,又道“我悲痛欲絕,見大勢已去,於是有了輕生的念頭,正值圓月高懸,枯樹林中一片淒清,我掏出匕首正要往心臟上刺去,便聽見身後有人念起了這首詩。”
“那念詩之人定是星光大仙了吧?”藍芯搶先問道。
陳啟泰點著頭,一臉的崇敬,回道“當我轉過身來時,卻看見一棵枯樹下站著一麵部慈祥的白須老人,他數落了我一番說,作為年輕人,遇到一點兒挫折就選擇了輕生,我們百歲老人實在是想笑,更替你們感到不值,如今天下群雄並起,受苦受難的還是窮苦百姓,要實現故國大一統,需得你們年輕後輩的推波助瀾,你這般不堪一擊,遲早要被這亂世所遺棄,我給你指條明路吧……”
大胡子哈哈笑道“陳大哥有仙人指路,何愁大勢力不成!”
張仙“唉”了一聲,說道“胖子真是多事,總愛打斷陳大哥的話,有意思嗎?你到底講不講禮數了!”
大胡子嘿嘿一笑,飲下一碗酒,醉醺醺地回道“我本是鄉下人,出身草莽,哪知道那麼多禮數?哼,我這輩子最討厭彆人說禮數二字了,聽著就討厭。”
“哼,你……無恥……”張仙怒紅著臉。
“我……我怎麼無恥了?你得把話說清楚!”大胡子當仁不讓,吹胡子瞪眼起來。
“唰”地一聲,張仙利劍出鞘,劍尖直抵大胡子喉嚨,喝道“再放肆我便一劍殺了你!”
隻聽得“啪”地一聲,夏宇龍拍響了八仙桌,他站起身來,斥責道“仙兒,休得無禮,快把劍收起來!”
看著夏宇龍向著外人,張仙一改小時候的無理取鬨,她冷冷地瞪了夏宇龍一眼,熱淚自眼眶中滑落。
她把利劍插入劍鞘,轉身向門外走去,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素琴和藍芯起身跟了上去。
屋內陷入了片刻的寧靜。
夏宇龍不自然地笑了笑,說道“陳大哥,我這妹子的脾氣從小就這樣,讓您見笑了,她的性子是衝我使的,待會兒就好了。”
陳啟泰哈哈一笑,說道“不礙事,不礙事,誰沒有自己的脾氣呢,仙兒妹子性子豪爽剛烈,是少有的女中豪傑啊!”
夏宇龍舉著酒碗,看著大胡子又道“胡大哥,我妹子的脾氣您是知曉的,今後還請多擔待些,這一碗我先乾為敬。”
利劍逼喉,大胡子的酒醒了一半,又聽到夏宇龍這麼客套的話,那衝上頭的酒勁蕩然全無,他舉著酒碗,頗為羞愧地道“唉,哪裡的話,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他喝了一碗,隨後又自罰了三碗。
少了女人們的“監視”,陳啟泰他們三人的酒也喝得無拘無束的了,不多時,他又從臥室裡抱出了一大壇子酒來。
說起仙人指路,陳啟泰兩眼放光,心中滿是崇敬。
他正襟危坐,語氣不快不慢地道“大仙與我說,你往東南方向走兩百裡,那裡有座山脈叫雞公山,整座山形因酷似一隻雄雞而得名,你在那裡發家起事吧,不過你要千萬記住了,雞公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並不屬於你個人,你要好生愛護此山,在山巔之上有間茅草屋,屋中有八盞油燈,依據天罡八卦陣而布置,在軍中你要以素儉為榮,住在茅草屋中,不僅能威震三軍,還能保你不受陰界汙邪之氣侵擾……”
大胡子抬頭看著八盞油燈,笑道“難怪懸掛了這麼多盞燈,竟然暗藏這等玄機。”
陳啟泰又道“星光大仙還說,三界很快就要變天了,你得守住陽界,保護好南朝的黎民百姓,不多時日,你心愛的人便會到雞公山來尋你,有一位謀士身上的封印即將解除,他是你的天命軍師,他會助你平定南朝,你將成為故國大一統的推動者。”
夏宇龍看著大胡子樂道“莫非星光大仙說的天命軍師就是黎大哥麼?”
大胡子點了點頭,說道“十有**還真是他,早知是這樣,我們往這邊來的時候帶上他一起就好了!”
陳啟泰又驚又喜,問道“怎麼,你們認識我的天命軍師?”
其實,夏宇龍也不敢肯定黎亭長是不是星光大仙口中提及的天命軍師,但經過他反複揣測,卻也是在情理之中了,他笑了笑,將他們在獨山村為黎亭長族人解除封印之事說了出來。
陳啟泰舉起酒碗,思索著飲下碗中的酒水,他深吸一口氣,心中喜不勝收,看來黎亭長前來助他討伐侯高的時日已近在咫尺了。
眼瞅著又喝完了一壇子酒,陳啟泰在臥室又抱來了一大壇酒,醉醺醺地道“我這裡是寒酸了點,但酒水任由你們喝夠……”
張仙手持長劍,獨自矗立於懸崖邊上,那輪清月正懸於她的頭頂,遠遠看去是這般的淒美,又是這麼的孤寂。
群山之中,營寨裡的燈光多數已經熄滅了,涼風襲來,吹亂了她的發絲,也吹動了她的衣襟……
她哭紅了雙眼,朦朧之中,她想起了小時候與夏宇龍拌嘴爭吵的每一個場景,那時候,他們兩人心中純淨如水,是這般的天真爛漫,每一次撒嬌都是夏宇龍謙讓著她,這次是她做得過分了還是哥哥不再遷就她了?
此時的彎月奇跡般地變成了滿月,寒光普照大地,也照在了她白皙的臉龐上。
張仙看著眼前的滿月,心中無數遍地呼喊著自己的爹爹媽媽……
這便是,圓月高懸夜靜深,寒光伊人獨憔悴,雙親慈容依稀夢,望儘天涯心已碎……
素琴和藍芯走上前來,默默地陪伴在張仙身旁。
三位絕世佳人,一齊望向遠方若隱若現的群山。
她們的美貌又各有不同,藍芯帶著古典氣質,張仙美得奔放而脫俗,素琴則是內斂深沉。
她們每個人的心裡也都各有所想、各自思慮著各自的事情,但誰又能從她們絕美的麵容上窺探到複雜的內心?
片刻,張仙終於吐出了幾個字“姐姐,我……”
話音未落,她又哭出聲來,這是她長大以來哭得最傷心的其中一次。
第一次是她找不到爹爹媽媽了,那天夏宇龍陪著她稀裡嘩啦地哭了好一陣子。
雖說她外表堅強,性子大大咧咧的,但終究她還是一個弱女子,今夜被哥哥嚴厲斥責,本就憋屈的她怎會不傷心流淚,當她靜下心來的時候,又漸漸地意識到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
素琴把張仙樓在懷中,安慰道“好妹妹,人生在世總有不儘如人意的地方,胡兄弟酒醉性子大作,卻也沒有壞心眼,龍兄弟雖言辭嚴厲了些,但心中卻是難受的,從他的言語談吐不難看出他很在乎你,凡事我們彆鑽牛角尖,都看開些好嗎?”
“嗯!”張仙點著頭,“謝謝姐姐提醒仙兒,仙兒與哥哥自幼沒了爹爹媽媽,我們都是孤兒,隻是……”
“隻是什麼?”素琴問道。
“隻是這段時日來,仙兒心裡堵得慌……”
張仙毫不避諱地將大胡子與她強加的婚約說與了素琴聽。
素琴笑了笑,拉著她與藍芯坐在了旁邊的巨石上,與她們講起了梁祝化蝶的淒美故事,聽得兩個妹子熱淚滿眶。
最後素琴以一句“樓台一彆恨如海,淚染雙翅身化蝶”作結,兩個妹子回味無窮,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藍芯雙手托著下巴,看著當空的圓月,抿嘴一笑,說道“生前苦命鴛鴦憐,死後化作彩蝶飛,也不枉山伯與英台來世上走一遭,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