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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太陽高懸於燃燒的白磷天空上默默俯視著。
死屍、血水與汙物形成的瀑布持續地衝刷著熾熱岩漿冷卻凝固形成的寸草不生的岩石。
在這個遠離正麵攻打戰場的山坳裡,那些無皮的野獸們暫時退卻了。
實際上,它們在薩莫寬——或者可能曾經是薩莫寬的那個生物舉起他龐大的戰斧的時候就立即表現出了一種原始的畏懼。
讓烏列爾來說的話,這退卻和畏懼甚至並非是因為它們看到的薩莫寬的造型所致。
而是一種出自更為原始的本能中對超自然力量的畏懼。
現在擋在兩名前極限戰士身前使得他們免遭攻擊的,是一個全身籠罩在一個更為巨大的、泛著血光的、黑色霧氣中沒有皮膚的戰士。
這個如甲胄般籠罩著他的濃厚血漿般的影子有著龍一般犄角的犬科頭部、長長的吻部中上下生有利齒,雙手之外生出利爪、而腿部顯示出令人不安的反曲與爪蹄的跡象,濃鬱的怨毒與仇恨成為了這個影子力量的燃料,甚至一直注視著這個黑色影子的話會感到雙目被點燃般的疼痛而流出淚水。
這個身披血色戰甲與人皮鬥篷,手握從身軀之上披覆血肉中所召喚出的超自然利器的存在,他或者它,身形高大,比一名全副武裝的終結者戰士還要高,幾乎達到了機械教那些戰鬥機兵的高度。
一對隱隱可見的巨大蝙翼的虛影在他的身後拍動著,就像它真的長在他身上一樣,縈繞他全身的黑霧中時不時閃過不祥而凶暴的血紅色的光芒——在他的腳下是一大灘血跡、黏液與一條斷臂,還有半個白花花的腦子,這些都來自剛剛那頭第一個攻擊他們的怪物,現在那隻受了重傷的無皮野獸正緩緩退回它族群那謹慎而小心後退的戰線中——
毫無疑問,不管這頭超自然生物現在是什麼,他在攻擊這些無皮者的時候顯然受到了一點烏列爾與帕撒尼烏斯所認識的那個人類男孩腦中固有認知的影響。
他的骨質能量利斧剛剛很順利地劈掉了這頭無皮者試圖擋住它的手臂,隨後順利地向下,砍掉了半拉腦袋,攻擊者顯然認為把腦袋砍到腦花都掉出來對方就一定會死透了——可這隻無皮怪物的頭部是由三顆不同的頭顱融合而成的。
顯然,這些頭顱中間的阻隔足夠多,以至於被砍掉了一個,另外兩個依舊可以正常工作。
現在它正站在它的同類中,用剩下的一隻爪子捂著損失的那半個腦子,畸形而巨大的頭顱上其餘的五隻眼睛惱恨地注視著水池邊的三人,而它的同伴則警惕地站成一個散散的包圍圈,不讓這三個獵物能找到機會逃走。
薩莫寬——姑且繼續如此稱呼他,甩動著他虛幻的尾巴,有些惱火地在石頭上跺著他的蹄爪,同時恐嚇性地朝著那些包圍者們揮舞著他的利斧。
這把從**中被召喚出的武器正在扭曲、變形、不斷地改換著形狀——從一開始的特大號版凡人砍柴斧到鋼鐵勇士領主的齒輪長柄斧,隨後又開始變幻出一些烏列爾更加眼熟的製式武器,仿佛它正隨著它的主人的心意改變,但它的主人卻不能很好地決定其最終形態一樣。
“真是奇怪……”烏列爾輕聲說道。
“怎麼了?”帕撒尼烏斯問,同時儘量壓低了嗓音,“你覺得那還是薩莫寬嗎……?”
烏列爾對他後麵的這個問題做了一個“待會合適的時候再提”的手勢,搖搖頭。
“我覺得奇怪,這些怪物看起來是變種野獸,但似乎很有組織……好像沒有看上去那麼……凶暴。”
“天哪,烏列爾,我知道你很仁慈,但現在不是觀察變種生物或者對生物施予同情的好時候,神皇在上!看看它們這樣子!它們剛剛還想活吃了你!它們吃人!”
“我知道,帕撒尼烏斯,但……”
烏列爾接下來的話被一聲長長的、低沉的、引起陣陣回音的嚎叫所打斷。
這個山坳唯一的出口處傳來了由外而內的陣陣騷動,無皮的畸形血肉怪物們開始淩亂而敬畏地讓開一條道路。
隨著這裡的地麵被其落地的重量與動能深深震動、顫抖著,細小的石子被彈飛。
一團**的鮮紅的肌肉與慘白強壯的骨骼形成的巨大存在用驚人的彈跳力跳上豁口,落在他們麵前。
過度而非正常地蠻橫生長到隆起的強健肌肉用刺目的方式**裸地展示著它們運作和發力的方向,這團血肉蠕動著,接著令人吃驚地支撐著它佝僂的軀體站起來,觀察者們更加震驚地發現這頭新出現的無皮畸形野獸是如此的強壯而龐大,甚至遠遠地高過了現在有著超過終結者身高的薩莫寬。
——更直觀一點說,這個新出現的、無疑是這群怪物首領的野獸有著大概超過一個半星際戰士那麼高、三個星際戰士那麼寬的體型——因為過度發達的肩背肌肉的關係,它有著極其壯觀和一看就知道出力極高的肩膀和手臂、它的頭部則被肌肉團塊擠壓在雙肩之間。
當它把它**滴落著淡黃色組織液、沒有鼻子的臉朝他們完全轉過來的時候,烏列爾清楚地聽到了擋在他們身前的那個身影倒抽了一口涼氣,並嘀咕了一句聽起來不太文雅的低哥特語方言——非常男孩地——謝天謝地,看來他們之後或許還是有機會和薩莫寬談談的。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
這張臉比起周圍那些不幸的怪物,奇異地保留下了更多令人不安的人類顱骨特征,一雙亮得可怕的黃色眼珠正從血色骷髏的眼眶中朝外張望,沒有了皮膚和其他正常五官的所帶來的表情,它的臉上隻餘下可怕的殘忍與帶給他人的恐懼,鼻子與嘴唇完全消失了,隻在它的臉上留下一豎一橫兩道血淋淋的孔洞,被“食物”染得發黃而密密麻麻的獠牙從它無唇的口中露出。
當前極限戰士連長的灰色雙眼與那雙病態的黃色眼睛對視的時候,他的胃部開始變得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與其他野獸那些更多充滿了本能渴望與被剝奪的理智的眼睛不同,烏列爾在這對眼睛中驚懼地看到了殘留的智能與隨之而來的痛苦。
這頭無疑從體格、力量或者智慧上都是這群無皮怪物領袖的生物或許唯一會羨慕他的部下們的一點就是,其他不幸的受害者的頭腦已經被摧殘到無法認知自己遭受的痛苦與折磨,以及他們如今的外表是何等的不見容於人類,但這個生物,這個幸運地保留了一些智力卻更加不幸的家夥,無疑是知道殘酷的命運與混沌將他們變成了何種被詛咒的模樣的。
“原體之血啊……”他低吟道,幾乎無法壓製住從他靈魂深處湧出的情緒,他注視著這猶如扭曲血肉形成的無畏般的生物挪動腳步朝他們走來,薩莫寬警惕地收緊握著武器的手,那柄武器依舊在他手中不停地翻湧出新的形態。
隨後無皮者的首領對他們開口了,聲音低沉,但吐字毫無疑問地是清晰地,這讓一陣顫栗再一次滾過烏列爾的後頸。
“這是我們的狩獵場。”他說,“出現在這裡,拋棄?你的獵物?加入?”
兩名前極限戰士麵麵相覷,但很快他們意識到這句話是對著他們前麵的薩莫寬說的——透過那層愈發顯得烏黑的霧氣,銀色的靈能細流正在不斷躥過薩莫寬沒有皮膚的身軀,無皮,同樣的。
當一個如此境遇的生物發現一個同樣保留了認知的同類的時候會做什麼?
薩莫寬不知道。
在無皮者之王的黃色虹膜裡,映照著對麵身披奇異霧氣的“同類”那對散發著沸騰的銀色光芒的眼睛。
該死的。為什麼我的武器不能穩定下來……我不知道選擇哪種武器更合適!斧頭嗎?一開始的斧頭就非常鋒利,但我總覺得,不該是斧頭……
在自己全新的身軀中的男孩不安地用眼角餘光瞟了眼手中形態依舊沒有穩定下來的武器,我該怎麼辦?現在轉身詢問菲爾哈默該做什麼——不對,他說他叫烏列爾——的時候不會被趁機攻擊嗎?這裡有一百個敵人……我不能肯定打起來的話能保護好他們兩個……他們恢複戰鬥力了嗎……不對,他們沒有武器……
他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又變得熾熱起來,想要不顧一切殺戮的仇恨與強行抑製住它的痛疼一起襲來——脖頸上傳來一股清涼的感覺,它們在他身體中交鋒,有什麼彆人看不到的東西因為這種交鋒在他的靈魂中造成的撕裂縫隙而出現了,它小心翼翼地、趁機匍匐著爬過他的軀體表麵,讓男孩連打了幾個冷顫,但他甚至沒辦法為此起一身雞皮疙瘩——他沒有皮膚和毛囊!
薩莫寬幾乎想要哭出來,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遭遇到這些事情?我的爸爸死了!我隻是個孩子!我對這個銀河會變成什麼樣既不關心也一無所知!我隻想……回家……家……
——有種奇異的感覺從他的後背傳來,一開始薩莫寬幾乎以為那是父親、母親或者老石頭的掌心在安撫著他的背脊——在他因為噩夢而尖叫、出汗、掙紮沉溺無法醒來的時候,如果他們其中一個在他身邊,就會循聲走過來用寬厚而溫暖的手掌撫摸他的背脊,讓孩子漸漸重歸平靜甜美的沉眠懷抱。
但這種溫暖的安撫很快化作一陣冰寒徹骨的刺痛,像是一把銳器從背後將他戳了個透心涼——
他張開嘴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痛而無聲地哭喊起來,有個聲音在男孩的靈魂中響起,帶著對整個世界的怒意與對某些背叛者的滔天仇恨。
我回來了!
握住你的劍!
薩莫寬下意識拍了拍雙翼,感受到全新的力量再次湧入他的身體裡,隨之,空氣中彌漫著如放得太久的香料般詭異得發膩的甜味。他眨眨眼,烏列爾在他身後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對麵的如同血肉無畏般龐大的怪物謹慎而好奇地伸出爪子,指了指他的右手。
薩莫寬低頭看去。
一柄劍,一柄款式古老而巨大的劍正握在他變成了爪子的手中。
同時,像是動物嘶嘶、狺狺又或是人說話的某個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薩莫寬聽了一小會兒,對上了盯著他看了很久的無皮者之王的雙眼,隨後清了清嗓子,開始嘗試與對方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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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真的能信任他嗎?”
當他們終於離開了他們從卡蘭-高爾要塞中逃出的地點,並在充滿了蒸汽、鋒利的岩石與悶燃岩漿的群山中被一百個畸形無皮者包圍著,艱難地跋涉了一段時間之後,帕撒尼烏斯又一次悄悄地詢問烏列爾。
“我們至少應該要求他把我們帶出山區,好去和索爾塔恩他們彙合的。”
軍士藍色的眼睛從領頭的龐大無皮者之王那如公格洛克斯獸般隆起的脊背肌肉上一掃,又轉到正在用他蹄子般的黑霧化的靴甲行走,並在後背有著一對蝠翼的薩莫寬身上。
烏列爾看了自己的軍士一眼,從開始恢複的肺中呼出一口帶著灰塵的空氣,“薩莫寬!”他直接喊道。
帕撒尼烏斯吃了一驚,但走在隊伍前麵的那頭無限接近於惡魔的生物居然真的聞言停下了腳步,朝他們轉過身來。
這兩位戰士隨即有些安慰地看到,那雙原本如沸騰水銀般的眼睛現在已經恢複了原來的風暴灰色,隻是眼白上布滿細密的血絲,顯示出眼睛的主人實際上並不輕鬆。“怎麼啦?菲爾……烏列爾?你走不動了嗎?或許可以請它們背你一段。”他抬起手,爪尖指了指一旁的某個背部寬闊強壯的連體無皮怪物——這個怪物看起來原本是雙胞胎,但隻發育了其中一個,另一個十分瘦小孱弱,一條肉色的粗壯臍帶連接著他與他的孿生兄弟,而他的兄弟自始至終一直將他背在背上。
“不,不。”烏列爾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同時儘量讓無皮者之王和其他人也看到這個笑容,“不要小看基裡曼之子的恢複力,薩莫寬,它或許也給予了你一些優秀的特質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哦,是這樣。”名為薩莫寬現在卻披著一層像是半透明皮膚又像是黑紅色靈光的惡魔外皮的男孩點點頭,烏列爾發現自己正麵對著他的時候很難無視惡魔外皮下麵部骨骼的某些相貌特征,但他儘力在此刻忽略這種感覺,“那你有什麼事?”
“我們要去哪兒?”烏列爾用一種誠懇、友好的語氣問道,“既然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了,是否應該先回去找索爾塔恩他們再商定下一步的計劃?”
薩莫寬在聽到索爾塔恩名字的時候露出一種僵硬與回避的表情,但很快他就做出了回答,“是這樣,他——”他指了指正盯著他們並聽他們談話的無皮者之王,“他說我們必須先去他那裡看看,然後會告訴我們怎麼走出去。”
“看看?看什麼?有什麼能比立刻返回更重要?”
薩莫寬轉動著他惡魔般的霧氣麵甲盯著烏列爾,讓後者的拳頭收緊又放開,隨後說了一組簡短但兩位前極限戰士都無法拒絕的單詞。
“他說,看看,部落,帝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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