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破水泡沒有想象中疼。
昏黃的燈光下,秦奶奶笑眯眯地吹了吹氣,“不疼吧?”
桑泠搖搖頭,眼睫毛還濕漉漉的,看著已經癟下去的水泡,隻剩一層皺巴巴的皮,“不疼。”
“哈哈,睡一覺就不疼啦。”
桑泠看著就像是從小在蜜罐裡泡大的姑娘,秦奶奶沒問她為啥下鄉,這年頭,誰家都有難言之隱。
她輕輕給桑泠的手心上了點藥。
知道知青不易,她第一眼就喜歡上桑泠這漂亮還嘴甜的小姑娘,“啥時候嘴饞了,就來奶奶這,奶奶烙的餅子可好吃了。你來,奶給你烙肉餅。”
“謝謝奶奶~下次去城裡,我也要給您買好吃的!”
“哎喲,你乖你乖,錢省著,奶奶這啥都不缺哈。”
屋裡時不時傳來秦奶奶開懷的笑聲。
外麵,月朗星稀。
雞圈裡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桑磊臉熱,跟秦致道:“你彆介意啊,泠泠她不是占便宜的人,就是從小周圍的人都樂意寵著她,對這些東西沒概念。她吃了啥,回頭我補給奶奶。”
秦致把玩著一支沒點燃的香煙。
“家裡不缺這點東西,奶奶高興就好。”
桑磊咳了聲,“那下次我送點東西給奶奶吃,就當我的一份孝心!咱們都是兄弟,你奶奶,那就是我奶奶!”頓了頓,屋裡笑聲傳入耳中,桑磊又補充了一句:“不對,現在是咱仨的奶奶!”
秦致:“。”
桑磊砸吧砸吧嘴,掏出火柴要給秦致點煙。
秦致側身避過了,搖頭。
“咋?”
秦致眼風斜他:“又想被你妹妹罵?”
桑磊嘖了聲,也沒多想,把火柴收起來。
“行吧行吧,不抽了。”
他回頭張望,也不知道泠泠好了沒。
桑泠又陪秦奶奶聊了會兒,聊她在城裡的生活,每天都做什麼,還給她講了書裡的故事,秦奶奶聽得津津有味。
秦奶奶是秦家的童養媳,沒讀過一天書。但她對學習很向往,說起小時候,躲在學堂後偷學的事兒。
然後蘸水,在桌麵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她的名字。
蘭、芝。
寫完很得意的笑,她一分錢沒花,靠偷學,學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呢。
桑泠捧場的誇她,說以後奶奶想學,她可以教她。
這次,可以正大光明的學。
樂的秦奶奶牙花子都露了出來。
桑泠出去的時候,抱著個油紙包,裡頭都是秦奶奶非要塞給她的吃食。
桑磊好氣又好笑,“你真是走到哪兒都餓不著。”
桑泠得意地哼了聲,傲嬌地揚起下巴。
“反正我比你討喜!”
桑磊切了聲,沒反駁,誰讓是事實。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明個先請假知不知道?”
桑泠心裡惦記著一件事呢,剛才見到桑磊光顧著委屈呢,這會出了秦家,忽然就想了起來。
“等等,我還有事找秦致呢。”
秦致挑眉,找…他?
桑泠跟秦致說了今晚的事。
總結下來就是:“我想去試試能不能治。”
“不行!”
拒絕的話,是同時從秦致跟桑磊的口中脫口而出的。
桑磊皺眉,看到桑泠繃起了一張白淨的小臉,眼裡已經沒有了一點笑意的模樣,就知道她現在很不高興了。
但就算不高興,該說的桑磊也得說:“泠泠,我知道你從小跟著外公看了不少醫書,但我從來沒聽說過你會看病的事兒啊,你聽話,這裡不是咱們老家,治病救人可不是鬨著玩的,你先歇兩天,我再磨磨主任,給你找個輕省的活計。”
秦致則道:“狗娃子是老餘家的獨苗,你要是治的好自然皆大歡喜,如果治不好,難保他們不會怪到你頭上,你確定承受的起後果?”
桑磊也是這意思,好聲好氣地哄,“泠泠乖啊,這次你必須得聽哥哥們的,不許任性!”
桑泠眼睫顫了顫,“我聽她們說,衛生所治不了,萬一……”
“這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你該操心的事。”秦致直接掐斷她的念頭,“徒惹一身腥,沒必要。”
到時候鬨起來,扯頭發扇耳光,那都是再尋常的畫麵。
他衝桑磊示意,“送她回去。”
桑磊拉了拉桑泠,“妹子,走吧。”
桑泠知道計劃是泡湯了,隻得等待下一個機會。
等兩人走後,秦致想了想,回去跟秦奶奶說了聲不用等他,他去一趟大隊長家。
秦建國沒睡,歪在炕上抽旱煙。
桂花嬸子聽到敲門聲,下炕去開門。
在院子裡聽到秦致的聲音,秦建國立刻坐了起來,披上衣裳。
“秦致,這大晚上你咋來啦,今天開會咋樣了?”
秦致:“還算順利。”
他差不多說了說,秦建國露出滿意的表情,就聽秦致話鋒一轉,問:“餘家怎麼回事?”
秦建國意外,秦致還關心這個?
桂花嬸子倒了茶端進來,便順嘴接著,把白天發生的事兒說了。
“也是可憐,好不容易養這麼大了,咋說病就病了。春草正在家鬨呢,要讓家裡出錢送狗娃子去醫院,但大房三房不肯乾,去醫院就得掏空家底,估計還得欠一屁股債,老兩口現在也是愁的不行呢。”
餘家住的離秦建國家不遠。
桂花嬸子的聲音剛落下,就聽附近又傳來摔摔打打,夾雜著臟話的聲音。
“這是又鬨起來了啊。”
秦致思緒轉動,“去看看。”
秦建國穿了鞋,把衣裳攏好了,“看看吧,哎!大晚上的淨給我找事!”
情緒上頭的時候,動刀子的都有。
他這個大隊長,不僅要管著村裡人的吃喝拉撒,還得管些狗屁倒灶的破事,生怕影響來年評選先進大隊。
秦建國以為秦致的意思,是讓他去管管。
沒想到他出了門,發現秦致也跟著他一起去了。
“你小子,啥時候這麼熱心腸了?”秦建國摸摸腦袋,戴上帽子,可真是覺得天上下紅雨了。
秦致沒吭聲,三兩步就甩開了秦建國。
秦建國氣的嗨呀,“腿長了不起啊!等等我!”
餘家的門口,已經聚了一堆看熱鬨的村民。
“大隊長來了!”
“彆打了彆打了,大隊長來了。”
陳玉珠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聽到動靜,她轉頭看過去,沒想到會看到秦致。
男人在夜色裡身形挺拔如一顆青鬆,眉眼冷厲,眼睫密而直,薄唇近乎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氣勢強盛,充滿了生人勿近的氣息。
陳玉珠目光灼灼,非但沒覺得害怕,反而迎了上去。
上輩子她錯過了,跟渣男對比後,她才知道,像秦致這樣的男人有多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