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麵對著唐儉的擲地有聲,盧玉山張了張嘴巴,震驚得須發皆顫。
他今日過來,原本想著通過魏叔玉的事情,一石二鳥,既打擊了朝廷這邊的威信,同時重塑國子監在教書育人方麵的權威地位。
在他看來,朝廷上有國子監,太學就已經足夠了。
那個所謂的弘文館不過是皇帝的一塊自留地罷了。
畢竟從弘文館裡出來的人,基本上都會直接被朝廷授予官職。
那是皇帝和他的勳貴們私相授受的地方。
這樣一來,他辛辛苦苦教出來的那些世家子弟,不就吃虧了嘛!
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一臉懵逼。
他驚愕得看著唐儉,手指顫顫巍巍地舉了起來。
“這……這不可能!那些文章老夫可是看過的,明明都是些傷風敗俗,狗屁不通的東西,怎會是什麼金玉良言!
唐公,你好歹出自名門,可要自重啊!”
盧玉山這番話說得極重,就差沒指著鼻子罵了。
言外之意便是,你唐儉好歹名門出身,總得要點臉吧!
“自重?依老夫看,該自重的當是你盧玉山吧!”
到了這個時候,唐儉也不裝了。
原本他對這位山東過來的大儒還是有些尊敬的,可眼見他如此詆毀魏叔玉,唐儉便有些看不下去了。
都說同行是冤家,看來所言非虛。
這盧老頭子一把年紀,竟然妒忌一位後起之秀!
嘖嘖,這麼不要臉的事情,也能做出來啊!
說著,唐儉從懷裡掏出一大摞紙張,像是發傳單似的給朝臣們散了過去。
“諸位不妨看看,這是我那犬子摘抄出來的文章,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看著手裡紙上的字跡,長孫無忌不禁發出一聲訝然。
“陛下,這字體有些意思啊,飄逸俊秀,鐵化銀鉤,雖說眼下筆力還有些稚嫩,但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長孫無忌看著字體,疑惑道:
“就是不知這字體是何人所授,臣以前從未見過呢!”
李世民淡淡瞥了一眼,眼中笑意一閃而逝,沒好氣道:
“還能是誰,不就是那個惹禍的狗東西嘛!你還彆說,幾日不見,這貨的功夫又增進了!”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讚道:
“是了,魏公原本便是書法大家,正所謂虎父無犬子,魏博士的書法又豈會令人失望。”
說著,他轉頭看向李世民笑道:
“陛下,魏博士教的不錯啊,唐公家的孩子,若是以此去考明書,必以高中!”
唐朝科舉分為很多類,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明經和進士。
都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
明經便是和完形填空一樣,靠的是死記硬背。
至於說到進士,那考的就複雜了。
而且也是大唐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
就連一代宰相李林甫,都因為沒有參加過進士而抱憾終生呢!
相比較上麵兩個而言,明書就簡單了許多。
純粹是考書法了。
故此,長孫無忌此等說法,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到了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吃瓜的程咬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這盧老頭參的是他兒子的阿爺啊!
這還得了!
你罵我兒子的阿爺,豈不是就是在罵俺老程嘛!
想到這裡,程咬金一下子就從墊子上蹦了起來。
隻見他三步兩步就來到了盧玉山的身前。
看著眼前那道魁梧的身影,嚇得盧玉山臉色蒼白,道:
“你……你要做什麼!”
程咬金咧嘴一笑,神色中帶著一份玩味道:
“乾啥!自然是和盧祭酒講講道理嘍!”
說著,他一把將盧祭酒身前的那些文章撿了起來。
先是“咳咳”了兩聲,接著看向周圍人,搖頭晃腦道:
“俺老程聽說過一句話,這句話還是你們讀書人說的,是……是啥來著……”
程咬金沉吟片刻,突然一拍腦袋,笑道:
“哈哈,俺想起來了,橘子生在河南則為橘,生在河北則為屎!
這些文章,弘文館的孩子讀了,學業突飛猛進,可到了你國子監手裡,就變成了狗屁文章,淫詞豔曲!”
程咬金上前一步,攤手道:
“這說明啥?這說明你國子監學風不行啊!
好好的娃兒,到了你國子監就成了廢物,你盧老頭居然還有臉來參奏彆人,嘖嘖……”
“你咋比俺還不要臉啊!”
“噗!”
程咬金話音剛落,周圍便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朝臣們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長孫無忌與房玄齡更是拿著笏板,拚命地敲著地板。
至於龍椅上的那位,已經笑得徹底躺平,眼淚都噴了出來。
“橘子生在河南則為橘,生在河北則為屎?”
李世民歪著腦袋,指著程咬金,笑罵道:
“平日裡讓你多讀書還不肯,明明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啊!”
“額……”
程咬金尷尬地撓了撓頭,憨笑道:
“俺就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原來是搞錯了,嘿嘿,不過意思都一樣嘛!”
“都成屎了,味道肯定不好!”
程咬金說完,周圍又是一陣笑聲。
看向麵色鐵青的盧玉山,李世民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鬱了。
“你看你把盧祭酒都氣成什麼樣了!你們同殿為臣,何必那麼斤斤計較,都大度一點!”
“啊,對對對,既然陛下都發話了,那俺老程就不和盧祭酒一般見識了!”
說著,程咬金過去拍了拍盧玉山的肩膀,笑道:
“好啦,看在陛下的麵子上,俺不生你的氣了,咱們……講和吧!”
“噗嗤!”
程咬金話音一落,不知是誰,又發出一陣笑聲。
程咬金循著聲音,露出了一個“討厭”的神色。
看著這個活寶越來越沒個正形,李世民不由咳嗽了一聲,人才消停了下來。
看著下麵已經氣得快要背過去的盧玉山,李世民臉上依舊帶著和煦的笑容,疑惑道:
“盧祭酒,這事怎麼和你說的不太一樣啊?事到如今,朕是該相信你,還是相信唐卿呢?”
“對了,依照唐卿所說,這些文章不是隻流傳於弘文館嗎?又怎會到了你國子監的手裡?莫非是魏叔玉親自帶過去的?”
說著,李世民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故作嚴肅道:
“若是如此,那魏叔玉做法確實有些欠妥,他就是再想教書育人,也不能越俎代庖啊!你說對吧?”
“這……這……”
盧玉山一臉惶恐,冷汗更是從腦袋上流了下來。
他完全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麵對著李世民的威壓,盧玉山不禁放棄了狡辯的心思,隻得如實道:
“回稟陛下,這……這些文章是國子監學子,私下裡傳開的……”
“哦……原來隻是學生間的小打小鬨啊……”
李世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旋即話鋒一轉,語氣冷了下來。
“那你盧祭酒拿著國子監的劍去問罪弘文館的官……這不太合適吧!”
“嘶!”
聞言,盧玉山猛地抬起頭來,便看到李世民那張無悲無喜的表情,隻在瞬間,便覺得後背冒出一股寒氣。
一息!
兩息!
還沒數到第三聲,便見盧玉山直接將腦袋磕在地上,顫聲道:
“臣……臣萬死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