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地壇公園確實有點背。
因為在沒有寧衛民搗亂的原有曆史裡。
1985年,地壇公園就是靠著率先恢複傳統春節廟會,以及在廟會中呈現出了地道的京味民俗,濃鬱的民間特色,從而打響了招牌,正式奠定了其京城廟會的正統地位的。
由此一火就是三十來年啊。
進入新世紀後,每屆地壇廟會都要吸引遊客百萬餘人次。
春節逛地壇儼然成了京城老百姓沿襲的習俗。
甚至地壇廟會的名聲都傳出了海外,其勝景被譽為現代的《清明上河圖》和華夏的狂歡節。
然而,就是因為寧衛民橫空出現,一切都不一樣了。
彆說首開先河的資格被這小子搶走了,而且就因為他妖孽一樣的存在,讓地壇單靠恢複傳統民俗,照搬過去廟會的路數,也顯得有點呆板和傻氣。
無法再借此形成“一統天下,居高臨下”的優勢。
可以說,地壇公園本應享受的一切實惠和光環都讓這小子給扇乎沒了。
不信?不信咱們就現場看看吧……
其實剛到地界兒,看到天壇北門的時候,地壇公園的這幾位,自我感覺還滿不錯的呢。
要知道,吉普車開到馬路邊,就明顯能感覺到,天壇北門沒有地壇任何一個大門口熱鬨。
遊客的流量雖然不少,但看著也就相當於地壇三分之二,或者說是一多半。
雖然天壇那用石頭修葺的新式大門,幾乎是地壇大門的兩三倍寬,顯得巍峨氣派。
可也正因為這樣,才越發顯得人流不足,無法和地壇門口遊客摩肩擦踵的情景比。
所以書記和副園長還沒下車呢,就帶著輕鬆無比的心情,笑盈盈地點評起來。
“哎,這天壇公園的廟會不是創造過單天十五萬的客流記錄嗎?今年看著可真不行啦,人數明顯到不了這個數啊。今天還大年初一呢。我看一天頂天兒就七八萬人吧,還真是不如咱們啦。”
“哈,書記,您說的是前年的元宵節,老黃曆了。當時就他們天壇一家辦廟會,群眾沒有選擇嘛。如今辦的多了,他們就不吃香了。像去年,有咱們和龍潭湖公園一起摻乎,天壇公園的客流人次就已經有所下降了。好像單天最高是十二萬。今年咱們投入更多,全京城舉辦廟的會場所也多達五家。他們自然就穩不住陣腳了。”
就連給他們倆人開車的司機也跟著湊趣。
“領導說的是,我看今年天壇可是有點湖弄人了。就他們這大門口多簡單啊。合著就立了兩個大紅牌子。寫著‘歡慶新春’。外加正麵懸掛一大紅橫幅,這就完了?這是過春節,彩旗,氣球,紅綢,一點沒有啊。真沒勁,省錢也沒這麼個省法兒啊?哪兒能跟咱們地壇比啊?”
《騙了康熙》
於是兩位領導便再次開懷大笑起來,多少為天壇公園的“慘澹經營”有那麼點幸災樂禍。
可問題是,過了沒有兩分鐘,他們該停車了,卻忽然發現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了。
因為他們居然找不著停車位了。
天壇北門偌大的門前廣場,周邊一圈兒幾乎全被旅行車占滿了,大的,中型的全有。
廣場中間則被鐵柵欄圈起來,那是專門停放自行車的位置。
再加上還得流出寬廣的空間讓人流通過。
能夠留給小轎車、吉普車的位置,就很有限了。
好不容易走了輛旅行車,司機剛把車要開過去,就被人給攔了。
負責看車場的人走過來,一邊揮手,一邊說,“不能停,不能停!同誌,這是專給大車劃的地方。你得等等,有了空位才能停。”
司機還從沒受過這種歧視,梗著脖子說,“這是我們領導的車。”
看車場的說,“抱歉,非常時候,您得理解。不瞞您說,剛才旅遊局的車還在馬路邊等了十分鐘呢。那可是我們頂頭上司。您要著急,就去東門看看,不過我估計情況也差不了多少。西門和南門您可千萬彆去,那兩處是禁停汽車的,空間都劃給自行車了。”
司機立刻啞巴了,回身看看書記和副園長,語氣隨之軟和下來,反而開始打聽。
“同誌,你們不至於吧?什麼非常時刻,不就是個廟會嗎?怎麼搞成這樣,哪兒來這麼多大車?”
“嗨,你有所不知。我們天壇情況比較特殊,外國遊客向來很多。咱們愛看西洋景,人家老外也一樣啊?所以年前呢,我們天壇就給各大使館發了邀請函,在一些涉外酒店投放了宣傳冊。邀請這些外國人來參與我們的新春遊園會。所以這兒的車,全是包車來的外國人。咱們發揚下風格,先人後己,各位就等幾分鐘,體諒一下吧。”
就在說話這檔口,剛才騰出的車位,又有一輛中型紅旗旅行車補了進去。
隨後下來了**個人,全是嘰哩哇啦的日語,一個手拿小紅旗的導遊把他們引領進園。
這一下,由不得車裡的兩位領導不動容了。
他們真沒想到,天壇公園能想出這一手來。
而且還能成功拉攏到這麼多外國遊客。
於是,都不用司機開口了,副園長就搶著開始繼續問了,“那你們都有什麼項目來吸引外國遊客啊?”
結果就這時候,偏巧兩輛小轎車開走了。
這下車位有了,負責看車的,也就不便再細說了。
“我們呀,今年分了兩個區,北門和東門進去後,沿途都是給外國人和各位領導看的,比較清淨。西門和南門進去,那就是為了咱們老百姓熱鬨喜慶的。具體的我也沒法細說,反正你們進去逛逛就知道了。來來,咱先停車,裡走裡走……”
如此,吉普車也隻好遵照指引停靠了。
等到下了車來到天壇北門入口處,買票後入園的時候,地壇這仨人是真的泛上醋意了。
因為天壇的門票年前剛剛獲準漲價,居然賣五毛一張。
地壇還維持原狀呢,才兩毛錢。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天壇這一張門票賣出去,就等於地壇賣了兩張半啊。
就是地壇上單日突破了十萬人,也就能和天壇四萬人次打個平手。
而且這還不算呢,大門口處,天壇公園為外國遊客安排有專門的快捷通道,現數人頭交錢買票放行。
那可是五塊外彙券一個人啊。
眼瞅著遠比人民幣顏色更鮮豔的外彙券,“刷刷”地賽入錢箱。
外國人卻滿不在乎的,一概欣然入內。
兩位地壇的領導,豈能不眼紅啊?
好嘛,就眼前這景兒。
天壇和地壇,豈不是還真有了天地之彆了啊!
過去外國人少還不顯,如今這京城外國人一多,這收入上的差距可太大了
瞧人家這外彙券賺得多硬氣!
一個人都頂二十五個了,這還不算外彙券的溢價呢。
可光眼紅也沒用啊,地壇景點沒天壇有名,地壇麵積也就頂人家三分之一。
這就是先天不足,一條難以跨越的硬件兒鴻溝啊。
所以這個時候,地壇公園的這幾位心裡都有點不服,更帶著一股子怨天尤人的不忿。
幾個人都是滴滴咕咕,滿口牢騷的往公園裡走的。
“這算什麼啊?自己人懵不了,就動了外國人的腦子。我算是明白了,天壇這就是欺負人家外行嘛,拉人家外國人逛廟會,他們懂嗎?這不是找冤大頭嘛。算什麼本事。”
“是啊,書記,現在我算明白了。近年來天壇這麼財大氣粗,合著全從外國人身上揩油。要是沒老外來呀,沒這點先天的優勢。他們什麼也不是。”
“嘿嘿,二位領導,您也甭看他們鬨得歡,弄不好就得拉清單。外國人也不是傻子啊。真一進了裡麵,發現什麼都沒有,回頭人家還不得提意見啊。老外未必好湖弄呢……”
哎,彆說,司機的隨口一說,書記和副園長還真受到了啟發。
副園長馬上就有了精神。
“書記,這種情況……還真可能會發生啊。防微杜漸,我們是不是該給上級提個醒啊?”
書記心領神會,應了一句,“嗯,外交無小事啊。應該,應該。”
幾個人便又繼續跟著人流往裡走。
熟料不多時走到了祈年殿的後院牆外,人流一下停滯了。
敢情那院牆前,有個一米高,三米長,磚砌的大平台。
上麵是一頭威風凜凜,奮力向前,真實比例大笑的金色公牛。
整體造型不但威猛赫赫,雄壯有力,充分呈現出了公牛力量和勇氣。
而且公牛的身體兩側,鐫刻著大大的“1985”字樣。
兩隻犄角上還有後脊梁用紅綢相連,而且還懸掛著用紅綢結成的彩球。
被風一吹,大紅綢連帶彩球,都是獵獵飄動。
看著要多喜慶又多喜慶,要多吉利又多吉利。
這可是寧衛民委托國家美院凋塑係師生四人,花了一周時間,集體創作的應節凋塑。
雖然接這活兒的教授,隻收了寧衛民三千六百塊錢的友情價兒。
刨去材料成本,沒準兒都掙不到一半。
可造型水平是沒的挑的,成品的效果、質量,一點不比華爾街的銅牛差。
頂多也就差在這頭金牛的個頭上會小一點罷了。
自然引得遊客們紛紛拍照,和金牛合影。
外國人還好點,雖然瞅著挺不錯,拍一張照片也就罷了。
偏偏國人都是一副不依不饒的勁頭。
拍照合影不算完,還非得好好摸上一摸才行。
或許這就是文化不同的緣故。
咱們的人總覺著能摸一把這樣神氣的金牛,好像就能讓自己交到好運似的,紛紛踴躍出手。
那台子前人頭攢動的情景啊,未必就比不上今天白雲觀裡那些搶著摸石猴兒的人。
結果好些大人小孩兒,都蹭了一手的金粉。
那金牛原本是打算展出一年的,沒想到才擺出來第一天,腿腳底下,人夠得著的地方,就開始褪色了。
那不用說啊,一看到這頭金牛。
地壇來的一行人,統統全震!
剛才進門時,極力恢複的丁點好情緒,又開始急轉直下。
不為彆的,做這麼一頭牛,在他們看來,沒個一萬塊根本下不來。
這遠超常規的裝飾物,那是多大的手筆?
再多的彩旗,紅綢,氣球,也沒這玩意提氣不是嗎?
片刻之後,還是副園長率先醒過味來,下意識的,就開始雞蛋裡挑骨頭——噴唄!
“切,就會搞這華而不實的東西。我看他們天壇是凋塑多的沒處擺了。連齋宮都容不下了,才會擺到大門口來。這些群眾也是沒見識。不就是一個牛嘛,至於這麼前仆後繼的嘛。”
“哦?你是說……他們這是黔驢技窮了……”
書記看著這麼雄壯的凋塑,本能感覺和一般的公園造景不同,可又說不出哪兒不同。
所以就沒能從視覺震撼裡完全恢複,心裡還是不免有點擔心。
可架不住副園長卻死鴨子一樣的嘴硬。
“書記,明擺著的,這不就沾了他們辦凋塑展的光了嘛。他們這又是仗著年前活動的便利了,還是吃老本兒呢。”
司機也跟著撿好聽的說。
“對對,他們後頭肯定沒什麼新鮮的了。我看也就這點能水了。這可是春節廟會,又不能全靠凋塑湖弄群眾。他們總不會,擱個幾十米就擺頭牛吧?”
於是這樣一來,書記多少又恢複了點信心,咬牙一揮手。
“走,咱接著往裡去,我今天倒要好好看看,他們的葫蘆裡究竟還能賣出什麼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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