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張首長?”
沈複興老遠就看見了張發奎,對方似乎是等他?
大背頭,一字胡,雖然站在衛兵中間的張發奎看上去要略矮一些,但整個人卻顯得極為精神。
看到沈複興過來,張發奎向他招了招手,順手對著身邊人說道:“你們看看,我就說他來得早,一人一包煙啊,不許耍賴。”
“張首長!”
沈複興快步走到近前,向他敬禮。
這可是元老級人物,與陳誠那幫人不一樣,手下出過5帥6將,抗日有功,不得不敬。
張發奎沒有敬禮,而是上前很自然地拉過沈複興:“維安啊,我剛跟他們幾個在說,年輕人,就跟這東升旭日,而你,又是這其中的佼佼者,一定是早上過來。”
“首長謬讚,維安昨夜到的金山衛,擔心行蹤暴露,隻能早些出發趕路。”沈複興扭頭看了一眼來時路,眼中有些戚戚然:“也該是早些來,若是天亮了,沈某心便難安了。”
聽到這話,張發奎的腳步一頓,可他很快恢複正常,拉著沈複興就往裡麵走。
“給你介紹一下,28軍軍長陶廣,第10集團軍劉建緒長官,你們以後,要多多聯絡,精誠合作啊。”
聽到這話,沈複興有些不解,他一個稅警團,跟這些大佬多多聯絡。
可陶廣與劉建緒兩人的態度就很不一樣,陶廣隻是對著沈複興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而劉建緒卻是笑著上來:“維安,你這幾仗打得凶險啊,這申城幾十個將軍,怕是都沒有你消滅的鬼子多吧?”
沈複興立馬低頭謙遜:“哪裡,全賴長官們指揮有方,霍老哥經常說我就是個愣頭青,就知道蠻乾。”
劉建緒可沒打算就此結束:“委座可是很器重你啊,來我們這右翼軍,屈才咯。”
說著,這家夥還有意無意看向張發奎,見對方沒有任何表示,也是心中暗喜。
沈複興這下算是察覺到了,這哪哪,都不太平啊。
幾人走進作戰室,作戰室不大,約摸百來平的樣子,右側的傳達室與通信室占據了小半的房間,不少參謀正在接收信息,標注新的坐標。
一張小小的申城地圖在中間,右側則是一張更大的杭州灣地圖。
從西新市、柘林到金山衛,往西南就是乍浦、海鹽,總長度約70公裡的漫長海岸線,卻隻有暫11、12旅,其他部隊都調來市區作戰了。
沈複興不自覺地就走向了那張杭州灣的地圖,縱觀整個淞滬會戰,對於南翼軍的描述簡直屈指可數。
炮擊出雲號,金山衛失守,67軍折戟鬆江鎮,如此寥寥幾筆而已。
“張首長,其餘部隊呢?”沈複興指著杭州灣的防線。
“嗬嗬,維安,你啊,太急了,怎麼?剛來就想再打一仗?”張發奎笑著說道:“蕰藻浜、蘇州河一線吃緊,大部分都借調走了,其餘大部分都在外圍。”
說著說著,張發奎拿來指揮棒,輕輕敲了敲地圖上申城外圍:“鎮江、白龍港、老港、泥城不要守了?你啊,我就說你心太急。”
“可日寇如果從金山衛這一線登陸包抄我軍後路呢?”沈複興一急,這怎麼能說他心急,戰局便是如此啊。
“所以,你不是來了嗎?”張發奎笑嗬嗬的,卻一手按在沈複興肩上:“維安啊,莫急。”
可越是這麼說,他沈複興就覺得越是危險,這明擺著,10月份的某一天,日寇新組建的第10軍將從杭州灣登陸包抄整個淞滬軍隊的後路。
一旦成功,後果不堪設想。
最關鍵的是穀壽夫這個禽獸,如果不能手刃,會有什麼後果隻有沈複興自己知道。
“我建議”
沈複興話沒說完,張發奎再次按下他揚起的手臂:“維安,莫急”
這個時候,沈複興對眼前的男人有些失望,軍情怎麼能不急呢?
“報告,總指揮部來電,要求我部將第10集團軍第45師並入88師作戰序列。”那邊參謀急吼吼地拿著電報就跑出通信室,臉上又是憤慨又是無奈。
這下,劉建緒臉上的笑容也維持不住了,他快步走到那名參謀麵前,一把奪過電報。
啪!
劉建緒一把將電報拍在桌子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劉軍長,此事,最好還是你去一趟,這樣,我給你一份寫封信,與朱長官好好說道說道。”張發奎還是這麼不緊不慢的。
劉建緒低著頭,他手下不過3師3旅,這一下調走一個主力師,幾乎就是把他的機動部隊就架空了啊。
關鍵是,這45師空額嚴重,萬一
很快,心緒不寧的他接過張發奎的信,就急匆匆離開。
這時候,陶廣才冷笑一聲:“是該他緊張了。”
誒?
張發奎依舊一副笑嗬嗬的模樣:“維安啊,去,我們裡麵坐。”
沈複興察覺到有些不對,便乖乖聽話跟在身後。
“抽煙嗎?”
不大的辦公室隻有一個半高的書架,三張竹椅,一張黃木書桌,比外麵的作戰室要簡陋太多。
“是不是很好奇,世人都說我張向華雷厲風行,怎麼突然就變成了一個老頭子了呢?”張發奎點起一支煙,也遞給了沈複興。
“您我聽說您不是戒煙了嗎?”
沈複興很好奇,他記得眼前之人在31年因為腸胃病戒了煙酒。
陶廣暗笑不語,而張發奎卻點了點頭:“做過功課,很好,我很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他舉起香煙,笑了笑:“山河破碎,外敵入侵,我也是會愁的啊。”
沈複興了然,卻又好奇對方為什麼說這個。
張發奎看出了沈複興的小心思,繼續說道:“這劉建緒,牆頭草罷了,這裡有什麼風吹草動,不過半個小時,金陵就得到了消息,急又有什麼用,必須鎮之以靜!”
呃
這鎮之以靜是這麼用的嗎?倒是這個劉建緒,他不太了解,看張發奎的說法,似乎是一枚釘子。
誒,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能一心抗敵,真是造孽。
“你啊,是有本事的年輕人,金山衛很危險,我知道,所以這個位置,就是我特地留給你的。”
沈複興騰的一下站起身:“您知道日寇準備在這裡登陸?”
張發奎愕然,旋即搖頭:“我不知道,整個杭州灣南岸都有可能,但金山衛處在乍浦與柘林之間,作為駐地最為合適,作為登陸同樣最為合適。”
哎~
沈複興一聲歎息,緩緩坐下:“經過前幾日一戰,日寇怕是需要一些時間籌備下一輪進攻,屆時,如果蕰藻浜一線被突破,日寇自然不用在杭州灣南岸登陸,可如今有薛嶽主持蕰藻浜防線,這登陸啊,便成了必然。”
張發奎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沈複興繼續。
“我此次前來,一是重新整編,畢竟一個團在左翼軍戰區,3個團在中路軍戰區,餘下兩個團需要整編,需要布防。”
“我想,留下金山衛碼頭,把其餘的碼頭全炸了,反正船也出不去,這些犧牲還是很有必要的。”
“兩個團的部隊,分出10個連,分散在海岸線上,餘下部隊組成機動攻堅組,放半個金山衛給小鬼子,等他們上來,打巷戰!”
“哎呀~”那邊的陶廣聽著聽著煙屁股燒了手指,慌忙甩手,弄了一地火星子。
張發奎則是皺眉:“你這點兵力,放鬼子進金山衛?”
沈複興見他桌上有紙筆,便拿來簡單作畫:“金山衛大片灘塗,自明朝起便是倭寇入侵的必選之地,極其合適灘塗衝陣,特彆是大規模的登陸。”
“金山嘴作為金山衛碼頭核心區域,炸毀碼頭,留下那一片灘塗給鬼子爬泥坑,鬼子登陸部隊隻能緩緩越沙而上,我部可以金山衛縣城為據點死守,吸引日寇進攻。”
“隻要金山衛還在一日,日寇的登陸部隊就隻能使用攜行補給,隻消堅持兩日,後續部隊跟上,沒有了補給的日寇,要麼冒險”
聽著聽著,張發奎有些吃驚,這家夥不是在開玩笑,居然早就有了腹稿。
前幾日還在北麵打得火熱,怎麼率殘部來這裡修整,真就準備再打一仗?
可對方條條框框,看起來合理的很。
賣日寇一個破綻,騙他們登陸,隻要堅持到晚上,幾乎隻要夜襲就可以送鬼子下海。
“可日寇船堅炮利,怕是不能久”
話沒說完,張發奎就愣在了那裡,巷戰之中,要是日寇敢動用艦炮
他整個人都變得精神起來,與剛才那副【維安,莫急】區彆極大,似乎變回了那個雷厲風行的【鋼軍軍長】:“細說!”
三人在辦公室內呆了幾乎一天,出來的時候,張發奎跟沈複興拍著胸脯:
“你儘管放手去做,要什麼,我右翼軍給什麼,想乾什麼,先斬後奏,你寫條子,我簽字,隻要能夠抗日,委座那裡我給你兜底!!”
“至於部隊,哪怕我張發奎豁出這張老臉,都把部隊給你要回來,什麼狗屁中路軍左翼軍,敢指揮老子的部隊?”
“他黃傑算什麼東西!”
“老子給孫先生當貼身護衛的時候,他們還在玩泥巴呢!”
沈複興咽了咽口水,拱手拜謝。
好麼,鎮之以靜張發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