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劉宏查了查手裡的庫存,發現貨物不夠用了。
也就是官位不夠賣了——油水多的職位賣完了,油水少的職位確實沒人買。
於是劉宏做了個售後服務。
下詔,令各公卿按照民謠與傳聞,檢舉各州郡不乾人事的官,把位置騰出來。
當前的太尉許戫、司空張濟等人為此摳破了腦袋。
他們既不敢招惹宦官的子弟門客,又不能檢舉豪族世家門下……
於是,被糾舉的全都是處於邊遠郡縣的官員,清不清廉不一定,但肯定都是沒多大背景的。
被虛報糾舉的官員有幾十個,涿郡大多數縣的縣令縣長都在其中。
說來這事和劉備也有些關係,太行賊攻打涿縣時清理了一次涿郡官吏,隨後幽州刺史劉虞與劉衛聯合控告袁氏指使死士殺人,朝中皆知劉虞劉衛二人與袁家對立。
劉衛當時賣了很多郡吏,涿郡基層吏員被郡內本地大戶把持,這些郡吏可以視為劉衛的門下。
劉虞持假節,代表天子巡視地方,沒人敢動他,袁家門下便沒人再到涿郡和廣陽等地當官,要不然很容易被劉虞抓把柄的。
唯一的袁係官員是新任涿郡太守溫恕,但由於郡吏全是劉衛賣出去的,溫恕也隻能小心謹慎,沒搞任何幺蛾子,之前改換轉運場的位置也是合理正當的事務。
袁家前段時間也隻將互市的管事吏員換成了自己的人,把馬市利益搞到,之後也沒有再往幽州安插縣級官員。
幽州這種邊地容易打仗,不是肥差,宦官的子弟門下也都不願意來。
這就使得一些背後沒什麼勢力的士人有了機會。
這兩年,來涿郡上任的各縣縣令大多都沒有太大的背景。
由於幽州刺史劉虞一直公事公辦,太守溫恕也一直謹小慎微,都盯著這些新來的縣官……這些縣官在任上自然也很老實,要麼認認真真做實事,要麼戰戰兢兢守規矩。
涿郡各縣這兩年便頗有些無為而治,政通人和的感覺。
這也是涿郡這兩年沒人搞事的原因,各方在這裡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誰都不敢搞事情。
其實這也是劉備這兩年不好招人的原因——涿郡這地方很太平,官員沒搞幺蛾子,人們活得下去,自然也就沒多少人願意違反律法當私兵。而劉備限於守孝,又無法大肆招收家仆。
就像後世,億萬富翁花再多錢也很難組建私人軍隊的,頂多雇人當保安。
這次,涿郡被糾舉了許多官員,大多數人本也沒覺得意外,樂隱這樣的好官不也是因為沒有買官錢而離職麼。
由於涿縣本來就沒縣令,此事並沒有影響到涿縣或是西河亭,劉備也沒有太在意,對當今天子而言,批發換官員真的太正常了。
但這事,各縣黔首們很在意……
這年頭,彆管官員是否清廉,隻要是不明著害民的,那就是好官。
如果在不害民的同時還能稍微做點正經事,那就是青天大老爺——能維護秩序的就是好官。
不久,各地被虛報糾舉的官員押到了到雒陽,官員家屬在雒陽組團申訴,司徒陳耽與議郎曹操一起上書,說公卿的檢舉大都包庇各自的私黨,是‘放鴟梟而囚鸞鳳’。
劉宏因此責備了許戫和張濟,並將因謠言而被問罪的官員全部拜為議郎,算是補償。
但是州郡官位依然被騰了出來。
這一騰,就是好幾個月。
其它郡倒是沒什麼,但涿郡這地方的官員被騰得太多了。
而最重要的是,涿郡的郡吏也隨之離職了——之前的郡吏是劉衛私下賣出去的,屁股不乾淨,眼見當朝太尉和司空親自檢舉官員,這些郡吏人人自危,當然不敢再在位置上待著。
各縣縣吏更是如此,他們的縣令是被三公親自檢舉的,他們都是縣令征召的門下屬吏,繼續留在任上不是找死麼?
於是涿郡官吏從上到下幾乎一掃而空……
涿縣上下都是簡雍的人,本來就維持得挺好,倒是影響不大,但故安、範陽、容城、方城等大部分縣裡同時沒人管事了。
涿郡南部諸縣全部失控。
溫恕一下子就麵對了當初劉衛的情況——郡吏全都離職,即便有心管事也無人可用。
這時候的情況比劉衛那時候還麻煩一些,那時劉衛身邊至少有劉備帶兵幫忙。
但現在,溫恕真就找不到幫手。
溫恕是太原人,涿郡這地方的大戶豪門他是一點都不熟,他手裡又沒人可用,而且各家大戶又眼見朝廷三公誣陷好官,本來也不太樂意聽朝廷官員使喚……
沒多久,涿郡各縣基本同時失去了秩序。
不管是好秩序還是壞秩序,終歸都是有秩序有規矩的……如果相連的幾個縣同時失去了秩序,方圓數百裡沒了管束,會發生什麼?
當然是暴亂。
先是各縣治安出了狀況,隨後各地盜竊搶劫之事日益增加,但沒人管。
隨後各縣欺男霸女殺人越貨暴虐之事越來越多,也沒人管。
方城轉運場的軍用物資被人哄搶,還是沒人管。
再之後,一些彆有用心之人開始組織暴民劫掠物資,裹脅貧民,搶劫商旅……短時間裡就形成了大股的暴亂。
溫恕趕緊調派郡兵與轉運場均輸兵丁前去鎮壓,但他手裡吏員極少,涿郡郡兵也少,轉運場的均輸兵又沒經過訓練——從指揮到兵員都不靠譜,竟被暴民輕易擊潰。
這次鎮壓反倒使得暴民增強了信心,暴亂也因此發展得更快。
溫恕隻得請簡雍向護烏桓校尉部求援。
但此時牽招剛剛領軍北上,找上穀烏桓商量合作去了——鄒靖要反打鮮卑,需要儘可能的讓烏桓人提供支持。
鄒靖和劉虞也是如此。為了籌備出關事務,鄒靖領軍去了右北平招募烏桓突騎。劉虞去了遼西,正在與王門一同勾搭遼西烏桓。
由於兩位大佬都不在廣陽,廣陽太守劉衛需要讓郡兵嚴守各處關隘,根本提不出兵力支援涿郡。
而此時,暴民已經從方城一帶席卷裹脅,一路向西來到了範陽、故安等地,並正在向西北方向——也就是拒馬河一帶行進。
南方冀州諸郡當然有部隊,但暴民已經截斷了往南的路,溫恕手裡沒什麼人可用,根本無法向南求援。
一時間,涿郡竟然沒有可以鎮壓暴亂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