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凰兆跟方俊聊了一些法務問題,給他衝了咖啡,方俊連聲道謝。辦公室電話響起,雲凰兆走過去,看了一下電話號碼,略有遲疑的站在原地,稍加停頓,她還是接通了。是何暢園打過來的,說她手機始終無法接通,隻好打了辦公室固話,何暢園告訴她,需要儘快約一個時間見麵談,雲凰兆一邊解釋一邊翻著辦公桌上的一個紫色的筆記本,看了看日程表,跟何暢園約了明天上午,掛掉電話後雲凰兆一轉身,方俊眼神慌亂的樣子正好被她瞧見,但她不動聲色的在方俊對麵坐下,問他咖啡是否合口,方俊唯唯諾諾的點點頭,沒話找話的顧左右而言他。
雲凰兆很清楚方俊的為人,能力強,社交圈子廣,其中三教九流不一而足,機敏而工於心計,藝高而常失大義。此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好色。平時就有不少桃色新聞,非議很多,本來相貌就很普通,加上相由心生,臉上更是橫添了很多見不得光的鄙陋之色,眼神即使再掩飾也是欲蓋彌彰,袁柳仞生前非常厭惡此人,就因為這個原因,自從方俊加入京華律所成為合夥人以後,袁柳仞就換了法務合作方,為此方俊一直耿耿於懷。所以這次雲凰兆又找到方俊,這讓他始料未及,甚至受寵若驚。不過對方俊而言,都無非是一筆業務,有錢賺就行,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是雲凰兆主事,能借此緩和一下跟袁氏集團的關係也未嘗不可。雲凰兆似乎並不在意方俊這些毛病,哪怕是剛剛方俊用那種猥瑣的眼神偷偷打量著自己,她也無動於衷,仍是平靜的淡然處之,麵對各種各樣的人,雲凰兆對此似乎沒有太多三六九等的分彆,欣賞也好,討厭也罷,她總是一副江心自流無關風月的樣子,或者說,她連欣賞和討厭都幾乎沒有,彆人有彆人的因果,她有她自己的本自具足。這個人,挺不可思議的。方俊喝了一口咖啡,或是真心或是恭維,連連稱讚,雲凰兆微微一笑,又給他添了些咖啡,說,“方律師,公司現在正是非常時期,千頭萬緒,也可能會有更多的變數,京華律所是最熟悉我們公司業務的,你們應對起來也會更駕輕就熟,以後還得請方律師多費心。”,方俊應聲一笑,說,“好說好說,雲總客氣了,能跟袁氏集團繼續合作是我們的榮幸。”,正說話時候,門一下子被推開了,雲風禾怒氣衝衝的走進來,見方俊也在,話到嘴邊又忍住,但語氣仍然很重的對雲凰兆說,“姐,我有事找你!急事!”,然後俞鳳簷也跑了進來,氣喘籲籲的,她剛才一路小跑也沒能跟上攔住雲風禾,這會兒見辦公室裡此番情景,也不好再說話,兀自站在那兒,有些尷尬的樣子。
雲凰兆看了看他們兩個人,未加責怪,起身把俞鳳簷拉到座位上,對方俊說,“方律師,這就是袁總的女兒,俞鳳簷,你們先談談。”說完對俞鳳簷笑了笑,點頭示意。俞鳳簷本來是有些緊張的,但連她自己也感到奇怪,隻要看到雲凰兆那個深沉而平靜的眼神,她馬上就能安定下來,於是坐下,跟方俊禮貌的打著招呼。雲凰兆轉身,看了雲風禾一下,默不作言,徑直走出辦公室,雲風禾隨即跟上。雲凰兆走進另一間辦公室,雲風禾一進門就迫不及待的帶著質問的口氣問雲凰兆,“姐,公司是不是出問題了?很嚴重的問題?”,雲凰兆並不作聲,慢慢回到門口把門關上,然後走向窗邊。雲風禾緊接著又問,語氣顯得更不耐煩了,“姐,我問你呢,真急死個人!”,說完上前兩步,站在雲凰兆身旁,怒氣難平。雲凰兆想了一會兒,悠悠的說,“公司現在是多事之秋,你一言一行都要心中有數。”,雲風禾是個識大體的人,雖不情願,但還是克製住情緒,說,“知道了。”,他見雲凰兆轉頭看向自己,目光與她一碰,隨即移開,剛才的脾氣收斂了很多,雲凰兆這才接過剛剛的話題,說,“無論碰到什麼事,首先是冷靜,否則就不要說,不要問,更不要做,什麼時候沒了火氣,再有所動作。說說吧,從哪兒聽來的?”,雲風禾急切的問,“在山上碰見沈大寶了,發生點兒不愉快,他話裡話外的意思,說咱們要並到他們公司那邊,有這事兒嗎?”,雲凰兆又看向窗外,沉默了一會兒,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落寞,說,“公司業務現在很困難,袁總又出了意外,股東們難免會有些悲觀,市場環境也今非昔比了,咱們的確是站在了十字路口,何去何從,禍福難料。沈趙遇跟袁總恩怨已久,兩家鬥了這麼些年,能把咱們一口吃掉,他正求之不得,現在這節骨眼上,他恐怕已經開始謀劃下手了,所以咱們要以靜製動,一切小心謹慎,切記不能自亂陣腳,授人以柄。”,說完看著雲風禾,眼神篤定,雲風禾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這會兒他也平靜下來了,但臉上仍是憂心忡忡。雲凰兆順著飛鳥鳴叫的聲音抬頭看著天空,不著痕跡的說,“不要跟沈大寶再鬨,那是一個負能量很大的人,何必非要跟他鏈接上呢,你一看他就動怒,不見得全都是他的問題,反而是你的習氣你的慣性造成的,遇到不同的人和事,不要著急去評判,去下定義,其實他們沒什麼分彆,從你內心的設計中把這個參數去掉,你就容易平靜下來了。”,雲風禾聽了沉思片刻,似懂非懂的說,“明白了。”,雲凰兆微微一笑,仿佛在說雲風禾隻是聽明白了話的意思,但實際上並不代表是懂了。她轉身開始朝外走,同時說,“晚上我去找一下沈趙遇,投石問路,順便給沈大寶解釋解釋,我自己去。”,話音落時,她已經走出去了,雲風禾仍是心有不甘,但覺得剛才雲凰兆語重心長的一番話是對的,心中寬慰了不少,之前的怒氣倒是漸漸平息了。
雲凰兆回到辦公室,方俊告訴她有關細節已經沒問題了,隨時可以辦手續,雲凰兆讓他儘快,又囑咐了幾句,然後方俊離開了。雲凰兆對稍後走進來的雲風禾說,“你跟妹妹先回吧,下午如果沒有工作安排,你們自己看著安排。”,說完也離開了。俞鳳簷悄悄的問雲風禾,“挨罵了?”,雲風禾笑著搖搖頭,走到茶台那兒一邊磨著咖啡一邊說,“你不了解我姐,她從來不責罵人,天大的錯兒她也無非就問問情況,問完,好,知道了,你去吧。但越是這樣,犯錯兒的人反而越不自在,還不如罵你幾句呢。”,俞鳳簷附和著笑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坐在沙發上,思考著雲風禾的話,她也可以感受到雲凰兆的處變不驚,不怒自威,但內心深處除了敬佩,還有一些害怕,這個深埋心底的情緒偶爾也會鑽出來攪亂她的思想,她告訴自己絕不可忘乎所以,一切需小心謹慎。雲風禾問俞鳳簷下午要不要再到附近轉轉,俞鳳簷想到那個讓她既期待又擔心的股權轉讓手續,一時間也沒了心情,就推說有些累了,雲風禾便不再多說,兩人在辦公室喝著咖啡,閒聊了會兒,然後各自回去了。
雲凰兆傍晚的時候一個人開車到了市東郊的心居茶社,其實這個地方算得上是沈趙遇的私人會所,低調奢華,采用會員製,各界名流經常出沒,下午的時候兩人約在這個地方見麵。雲凰兆在門口正好碰見往外走的喜蓮雨,給她打個招呼,問,“蓮雨,出去呢?”,喜蓮雨一臉欣喜的說,“你好雲總!不出去,嵐星回來了,我出來接接他!”,雲凰兆隨即站住腳步,關切的說,“江總這次出國時間不短呢,有兩個多月了吧?”,喜蓮雨忍不住往外張望著,掩飾不住內心的歡喜,俏皮的說,“是呢,這小子老愛往外跑!我就剛接到他電話,說已經下飛機了,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雲凰兆微微一笑,說,“江總想給你一個驚喜嘛!”,喜蓮雨倒也不靦腆,幸福洋溢的朗聲大笑,然後對雲凰兆說,“雲總,我爸在裡麵等你呢。”,雲凰兆點點頭,說,“好,晚些時候再拜會江總。”,說完進入茶社,正走著,沈趙遇從一個房間出來,站在走廊上熱情的朝她問候,“雲總,聽見像你的聲音,來來!請進請進!”,雲凰兆微笑示意,隨沈趙遇進了房間,把一個禮盒放到角櫃上,說,“沈總,佩裡戈爾的黑鬆露,不成敬意。”,沈趙遇雙手抱拳,滿臉堆笑的連連稱謝,請雲凰兆坐下,給她倒上茶,說,“雲總今天是忙裡偷閒啊!”,一邊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拿目光瞥了一眼雲凰兆,不動聲色的做著茶藝。雲凰兆並沒有直接應答,她注意到茶台上零散的放著些剛寫過的宣紙,赫然可見上麵的三個字,沈趙遇,於是雲凰兆岔開話題,問,“之前總聽說沈總的書法也是一絕,今天總算是見著真跡了,還得請教沈總,寫自己名字,是有什麼說法嗎?”,沈趙遇一邊沏著茶,一邊用餘光掃了一眼那些書法,先是客氣的連連謙讓,看似漫不經心,臉上卻帶著意味深長的笑,雖然不易察覺,但對於雲凰兆而言,這無異於洞若觀火。沈趙遇說,“我呀!明年就是一個甲子!老啦!就好點兒舞文弄墨啥的,可是老覺得沒啥可寫的,你說奇怪不?現在我是想明白了,哪怕寫儘天下錦繡,也不如寫好自己的名字,這才是實在的,一個人,搞不清楚自己是誰,寫得再多又有什麼用呢?對吧,雲總?”,說完眼神彆有意味的看著雲凰兆,臉上似笑非笑,雲凰兆聽的很明白,他是含沙射影,意有所指。但這些所謂的博弈在雲凰兆麵前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她仍是微笑的點了點頭,迎著沈趙遇的眼神,沒有畏縮,也沒有對抗,隻是平靜的看著他,眼睛裡仿佛空無一物,又似乎無所不容,像一麵鏡子一樣,所呈現出的,其實隻是沈趙遇自己的樣子。對視片刻,沈趙遇首先把目光移開,起身走到香爐旁,又取了一盤香點上,放入其中,轉身對雲凰兆說,“我向來佩服雲總的為人,如果不是男女有彆,我想咱們一定會是好兄弟!”,雲凰兆品了一口茶,輕聲稱讚,然後輕描淡寫的說,“沈總抬愛了,不管到什麼時候,在沈總麵前我都是晚輩。”,沈趙遇聽了幽幽的笑了笑,給雲凰兆添了些茶。雲凰兆稍作思索,切入正題,“沈總,我今天來,是特意請罪的,上午大寶跟風禾鬨了點兒不愉快,風禾下手沒輕沒重的,誤傷了大寶,實在是對不住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彆因為這些小輩咱們兩家傷了和氣。”雲凰兆說的懇切,言辭之中,足見誠意。沈趙遇沒等雲凰兆講完,連連擺手,兀自大笑起來,“這不是見外了嗎!這點小事兒還用得著雲總專門跑一趟?你呀,多慮了!”,雲凰兆也笑著說,“沈總大人大量,謝謝。”,沈趙遇又客氣的揮了揮手,拿茶鉗新取了一些普洱,放入壺中,隨即臉色驟然一變,略顯擔憂的問雲凰兆,“雲總,我冒味的說一句,袁總出了這樣的意外,我深感痛惜,貴公司在行業裡深耕多年,有口皆碑,在這個節骨眼上,穩定是最重要的,不過近來我倒是聽說了一些傳聞,於貴公司很不利呀!雲總需要幫忙的,你一句話,吩咐過來就是了。”雲凰兆對於這個話題,來之前就有心理準備,所以沈趙遇直截了當的講了出來,她倒不覺得意外,於是坦率的承認了目前公司所遇到的問題困難和負麵消息,沈趙遇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默然聽著,等雲凰兆講完,他有意無意的試探著說,“雲總,都說同行是冤家,我不讚成這個說法,之前很多年咱們有些誤會,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以表心聲,今天我想說點兒心裡話,咱們兩家這麼些年來,恩恩怨怨,風風雨雨,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歲月不饒人啊,這一年來我就覺得累了!想退下來,抓住手裡這些所剩無幾的時間,乾點兒彆的事,體驗體驗不同的人生,也算是沒有遺憾了!”雲凰兆平靜的聽著,似乎內心深有觸動,漸漸有些出神,眼神從感慨慢慢的轉向空洞,以至於虛無。沈趙遇說完,見她似有心事,怔怔的看著自己,一時間氣氛有些冷,於是對她說,“雲總,喝茶。”,雲凰兆這才把思緒拉了回來,呷了口茶,語氣中隱隱帶著傷感的說,“沈總說的是啊,從我本心而言,我並不喜歡現在的生活,如果不是袁總於我有知遇之恩,理當圖報,我不會是個生意人,我想自己大概率會成為一個獨立音樂人,這是我的一個夢想。希望以後可以實現吧。”,沈趙遇在這一刻,突然放下了所有的芥蒂和心結,真切的被眼前這個女人打動了,不是她的夢想有多出人意表,而是她的話,她的神態,她整個人散發出來的獨特的氣質,不得不令人側目動容。但沈趙遇畢竟是城府極深的人,他也沒有文人墨客的多愁善感,當然不會因為雲凰兆的這些感慨而耽留徘徊,所以剛才內心的那一絲觸動隻是曇花一現,借著這個話題,他進一步的試探,“沒想到雲總也有陶潛之誌,謝客之情,咱們越聊越有共鳴了!我現在是著急退下來,但董事會不同意,最近又提交過來幾個收購計劃,想把市場再整合整合,搞得我為這事兒很是苦惱,實在是不想再折騰了!”說完他擺出一副極不耐煩的樣子,起身走來走去的,顯得有些焦躁。雲凰兆仍是平靜的坐在那兒,看到有一隻非常細小的黑色的蟲子沿著桌腿爬到了桌麵上,她伸出手,極其小心的吹著氣把蟲子趕到桌沿,落在手掌心,又輕輕的把蟲子放回地上,然後起身,微笑著說,“沈總追求返璞歸真,我完全可以理解,不過現在就退下來,恐怕為時尚早,貴公司乃至整個行業,怎麼能少得了沈總的主舵領航呢。”,雲凰兆說到這裡,稍稍頓了一下,沈趙遇隨即轉過頭看向她,雲凰兆接著說,“沈總,我得回公司了,改天再登門請教。”,沈趙遇先是一愣,沒想到話茬在這裡戛然而止,略微感到有些突兀,但他也清楚雲凰兆向來慣於不按常理出牌,隨即馬上反應過來,客氣的挽留她一起吃晚飯,雲凰兆婉言謝絕,辭彆後正往外走。
雲凰兆在走廊上迎麵正好遇上喜蓮雨和江嵐星。江嵐星熱情的給雲凰兆打著招呼,一臉驚訝的說,“雲總這麼著急走?”,雲凰兆笑著解釋說公司有事,一邊伸出手跟江嵐星握了握,一邊不著痕跡的拿餘光打量了一下他,這也難怪,站在後麵的沈趙遇剛一瞧見江嵐星就也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江嵐星少年老成,儀表堂堂,唯一不足的是個子有些矮,如果跟雲凰兆一邊站,幾乎要矮了半頭甚至更多,他今天特地穿了增高鞋,這樣一來顯得不落下風,雲凰兆覺察到了,但眼神裡隻是浮光掠過,反觀沈趙遇則表現的更為明顯,或者說是故意盯著江嵐星的腳看了看,畢竟他雖然不反對喜蓮雨跟江嵐星交往,但也始終並未讚成,他既有對江嵐星行事風格的不滿,也有出於對風頭正勁的業界明星的拉攏,其中曲折,不一而足。雲凰兆跟江嵐星寒暄了一會兒,微笑辭彆,回公司去了。沈趙遇轉身看了看喜蓮雨,沒有作聲,但臉色微微一變,雖然衝江嵐星熱情的笑著,但細心的人不難覺察出來隻是客套而已,江嵐星倒不在意,依然對沈趙遇恭恭敬敬的。喜蓮雨是個直性子,剛才他們幾個人言談之外的微妙之處她都不曾察覺,兀自樂嗬嗬的笑著,還沉浸在戀愛重逢的歡喜當中,她對沈趙遇說,“爸,你們先聊著,我去安排晚飯。”,沈趙遇囑咐她說,“嵐星喜歡吃的老三樣彆忘了!”,喜蓮雨一臉嬌嗔的模樣,大聲的說,“怎麼會忘!你的上湯焗龍蝦取消了!”,說完邪魅一笑,對江嵐星俏皮的說,“老爺子上周痛風又犯了!給他疼的嗷嗷叫!”,江嵐星連忙關切的看向沈趙遇,沈趙遇則擺了擺手,故作嗔怒的瞪了喜蓮雨一眼,轉而笑著對江嵐星說,“彆聽丫頭胡扯,不要緊!”說完,把江嵐星讓進屋裡,又轉頭對喜蓮雨交待,“晚上喝點兒紅酒吧”,喜蓮雨使勁點點頭,然後興高采烈的到後廚去了。等兩人落座,寒暄問罷茶過三盞,沈趙遇開門見山的說,“嵐星,聽說要引進德國的設備?”,江嵐星坐直身子,先是讚了一句,“好香的茶!”,借著這個空當他稍作思考,沈趙遇突然這麼一問,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引進德國最先進的生產線,本是公司的絕對機密,因為有了這條生產線,江嵐星就跨界到了跟沈趙遇雲凰兆同一個行業,為此他暗中布局,籌謀已久,所以沈趙遇的消息之靈通讓他心中一驚,但他仔細想想其中也並無什麼詭譎,以沈趙遇的閱曆和見識,加上人脈深廣,行業內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被他儘收眼底,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實。當然,沈趙遇這麼直截了當的講出來,也是為了宣示一下他作為行業權威不容動搖的江湖地位。江嵐星對這些了然於胸,於是故作輕鬆的接著說,“什麼都瞞不過沈總,確有此事,這段時間在歐美考察了不少工廠,最終敲定德國的設備,一直以來我這心裡總是覺得空落落的,兩眼一抹黑,怕做不好,不過仔細想想,我就認定了一點,我們這些小輩一路走來,唯沈總馬首是瞻,前有車後有轍,跟在您後麵照著學,總是不會差的。所以就下定決心試一試,希望能夠不讓沈總失望。”沈趙遇幽幽的一笑,提壺又給江嵐星添了些茶水,提高聲音說,“嵐星過謙了,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好乾!”,江嵐星聽出了弦外之音,連忙做了個雙手捧杯的姿勢,又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但並沒有作答,而是岔開話題,疑惑的問,“叔,雲總今天過來是…”,沈趙遇正低頭沏著茶,聽到江嵐星這樣稱呼自己,右臉的顴骨肌微微跳動了一下,不動聲色的說,“她弟弟跟大寶嗆嗆了幾句,可能是動了手,這不過來陪個不是嘛!”,江嵐星哦了一聲,隨即問起來沈大寶,“大寶呢,回來還沒見著他。”,沈趙遇頓時笑意全無,一臉嗔怒的說,“彆提那個逆子!整天沒個正形!爛泥扶不上牆!”,說完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又無奈的搖了搖頭。江嵐星勸慰他說,“大寶天性灑脫,沈總你彆過於苛刻了,假以時日,大寶還得獨當一麵呢。”,沈趙遇明白這話隻是客套而已,附和著哼聲笑了笑,便不再言語。後來兩人隨便聊起些國外的見聞體會,氣氛倒也算得上融洽,接近七點鐘的時候喜蓮雨過來叫他們去吃晚飯,一行人都到後廳去了。
雲凰兆快到公司的時候,見後麵一輛警車快速的跟上來,尾隨而行,等到了門口,雲凰兆剛停住,後麵車滴滴響了兩聲,她在後視鏡看到何暢園從車窗探出頭來朝她揮了揮手,雲凰兆降下車窗,對保安招手示意讓後車跟著進門,隨即駛進院內,何暢園經過門口的時候又跟那老頭熱情的寒暄了幾句,兩人看上去已然非常熟絡,仿佛老友相見似的,雲凰兆下車後,看著何暢園把車停住,微笑著問,“何隊?不是約的明天上午嗎?”,何暢園打開車門不小心把包兒掉在地上,又趕緊拾起來,拍了拍包兒,笑著說,“等不急啊,雲總!要緊事兒!”,雲凰兆倒是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平靜的說,“何隊,辦公室談吧。”,何暢園說好,兩人隨即上樓去了。等兩人坐定,何暢園開門見山的對正準備沏茶的雲凰兆說,“雲總,彆忙活了,不多停留,一會兒就走,先說正事兒吧!”,雲凰兆點點頭,走過來在何暢園對麵坐下,何暢園注視著她,職業習慣使然,他眼神裡充滿了審視,不過雲凰兆迎著他的目光,臉上始終是一片雲淡風輕,過了五六秒鐘,何暢園首先下探了一下眼神,動了動坐姿,說,“雲總,現在有證據指向袁總是之前至少三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雖然袁總有此意外,但我們必定會繼續深查到底!希望雲總能夠配合,不知道雲總對此有什麼想法?”,雲凰兆眼中流露出一些微微的悲淒,目光移向旁邊悵然不語,過了片刻,歎了口氣說,“善惡有報,忠孝難全,萬事依循天意吧。”,說話時轉頭看向何暢園,眼中已是淚光閃閃,繼續說,“配合警方調查本是我的義務,希望何隊早日查清真相,以正視聽。”,何暢園一時間微微的怔住,內心很複雜,有好奇,有不解,有質疑,有感觸,以至於他忽然間有些語塞。雲凰兆覺察到了何暢園的異樣,便岔開話題,主動談起了俞鳳簷的事情。何暢園拉回思緒,聽了一會兒,附和著點點頭,然後打斷她說,“雲總,王祿億這人怎麼樣?”,雲凰兆眼中有一絲極其細微的光波一閃而過,她略加思考,說,“他是袁總多年的朋友了,一開始是競爭對手,後來他的公司出了問題,甚至一度經營不下去,可以說是高開低走,袁總幫過他不少,他才得以渡過難關。”,何暢園緊接著追問,語氣中漸漸多了不少機鋒,“雲總跟他熟悉嗎?”,雲凰兆平靜的看著何暢園,不假思索的說,“算不上熟悉,受袁總所托,請他辦過幾次事。”,說完,她明顯的感受到了來自何暢園眼神中的審視和緊迫,但她始終不動聲色,淡然以對,一雙目光仍似平湖秋月,無陰無晴,談不上回避,也沒有任何的對抗。何暢園端詳了她一會兒,心知打算通過這種方式看出雲凰兆的破綻顯然是徒勞的,於是收回剛剛眼神中的淩厲,轉而隨和的笑了笑,起身,把這一番談話戛然止住,說,“雲總,那就不多打擾了,後續有什麼需要問的,我再聯係你!”,說完就徑直往外走,雲凰兆隨即跟上,送他下樓,兩人就此彆過。
何暢園心事重重的,開著車有些心不在焉,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溜過了斑馬線才發現是紅燈,一腳急刹停住,左右兩邊車輛紛紛繞行,偏偏這時候紅綠燈又壞了,不到十分鐘,這個路口儼然堵成了一團亂麻。何暢園正好在路當間,被圍了個密不透風,四下喇叭聲,叫嚷聲此起彼伏。他正是心煩意亂,哭笑不得,這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此番情景又何嘗不是目前案情的現狀呢,恰如一個小小的疏忽引發了諸多連鎖反應,以至於紛雜盤桓,晦暗不明。他想到,一定是有些細節被遺漏了,接下來必須要再次重新的抽絲剝繭。就這麼想著,好了好大一會兒,經過交警的指揮,路上總算疏散開了,何暢園回到局裡,還沒進辦公室就聽見楊霖樺跟陳簫芸在高聲討論著什麼,走進去掃了他們一眼,板著臉,神色焦慮,楊霖樺站起來,急切的說,“何隊!正找你呢,你電話打不通。”,何暢園嗯了一聲,拿出手機看了看,眉頭又是重重一皺,焦躁的說,“路上堵車了,沒聽見電話!”然後盯著楊霖樺,在等他繼續說。楊霖樺楞過來,趕緊彙報,“何隊,禦華酒店有新發現,七樓堆著的一部分建材在案發前被人動過,據酒店經理證實,七樓和八樓的裝修因為工程款糾紛已經停了三個多月了,平時基本上沒有人到這兩個樓層,但是七樓走廊上的瓷磚,複合板還有梯子,上麵的灰塵分布情況跟其他在客房內的同類建材相比要淺很多,找施工負責人核實過,建材是一個批次同時運到七樓和八樓的,而且這個負責人在兩個樓層仔細的檢查過,確認仍然是他們停工前的進度狀態,應該是有人曾經搬動過那些東西,可能當時發現由於上麵灰塵較多,留下了明顯的抓印,於是刻意擦拭過,這樣一來就不至於被一眼認出那些痕跡,我們推測這很可能是嫌疑人所為。”,何暢園漸漸鬆開了一些緊皺的眉頭,凝神思考著,不住的點頭。這時候陳簫芸也補充說,“何隊,我有一個問題,王祿億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反抗能力並不算很強,凶手要滅口,為什麼非要拉上黃亮呢?何況黃亮看起來更是弱不禁風,又膽小怕事,就不怕他萬一出了什麼差錯,節外生枝?我一直很納悶這個…”正說話時,她突然停住,眼睛直愣愣的看向門口,何暢園跟楊霖樺也齊雙雙扭頭看過去,詫異的發現劉磬石站在那兒,他手上還打著石膏,有點兒傻乎乎的衝他們三個笑著,楊霖樺急忙迎過去,把他讓進來,一邊上下打量著他一邊關切的問,“啥情況啊,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咋還偷摸回來了呢?”,陳簫芸見他走路還一瘸一拐的,趕緊也上前攙扶著他,噓寒問暖,何暢園則仍是坐在那兒,盯著他,有些責怪有些不解的微微笑著。劉磬石受寵若驚似的連連道謝,跟楊霖樺和陳簫芸開著玩笑聊了幾句,這時候周副局長站在門口衝屋裡笑著說,“呦,這麼熱鬨!磬石你來一下!”,同時給何暢園暗暗遞了一個眼神,何暢園立即會意,等劉磬石隨著周副局長離開後,又跟楊霖樺和陳簫芸聊了一會兒,借口去衛生間,出了辦公室快步走到周副局長屋裡,一進門,跟周副局長和劉磬石碰了一下眼神,三人心照不宣,這時候劉磬石起身,站在何暢園跟前,肅然立正,大聲的說,“師傅!我是回來請命參加臥底任務的,願立軍令狀!”,言語間鏗鏘堅毅,正氣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