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傍晚時分,俞鳳簷得到公安局通知,自己和袁柳仞確屬親子關係,她一時間還是覺得恍恍惚惚,一切都似夢非夢,實在是天意弄人,好容易找到了父親,卻陰差陽錯,天人永隔。雲凰兆心中也是思慮紛飛,陪著她坐了很久,兩人在集團大樓上,默默的看著落地窗外的萬家燈火,俗世洪流,天地渺渺。所謂大喜無笑,大笑無聲,大苦無悲,大悲無淚。俞鳳簷此刻是深深的體會到了。但她始終沒有勇氣去親自看一下父親,可能是害怕,也可能雖是血親,但失散多年,總是沒能承歡膝下,畢竟還是生分。雲凰兆看出了俞鳳簷內心的掙紮,也就沒有勉強她。這時候辦公室外有人敲門,雲凰兆起身開燈,說了一聲,“請進。”,門開了,進來一個小夥子,二十三四歲的樣子,一米九左右的個頭,穿著黑色的風衣,頗有俊朗之姿。雲凰兆問他,“剛沒開燈,你怎麼知道我在屋裡?”,那小夥子微微一笑,輕聲說,“打你倆進屋裡,我就在外麵坐著,都快一個小時了。”,雲凰兆點了點頭,把俞鳳簷拉過來,給她介紹,“妹妹,這是我弟弟,雲風禾。”,沒等俞鳳簷反應過來,雲風禾就上前伸出手,“俞鳳簷你好,我姐叫你妹妹,我也照著我姐學。”俞鳳簷遲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跟雲風禾握了握,雲凰兆在旁邊說,“風禾,妹妹剛回家,你多照顧著點兒。”,雲風禾嗯了一聲,又想起來其他事情,略顯沉重的說,“姐,明天袁總的追悼會,都布置好了,人也通知過了。”,雲凰兆若有所思的問,“沈總來嗎?”,雲風禾說,“通知上了,但他沒有確切說來不來。”,雲凰兆點點頭,不再說話。雲風禾看了看俞鳳簷,似乎想說什麼,但沒有講出來,轉頭對雲凰兆說,“姐,那沒啥事我先回去了。”,雲凰兆說好,雲風禾又對俞鳳簷打了招呼就離開了。雲凰兆站在原地思索片刻,看了看時間,對俞鳳簷說,“妹妹,我帶你去房間看看,下午時候讓人已經收拾出來了,需要什麼隨時跟我講,早點休息,明天袁總的追悼會,你不用緊張,有我在呢。”,俞鳳簷暗自歎了口氣,強顏一笑,說,“謝謝雲姐。”,雲凰兆說,“一家人,彆再這麼客氣。”,然後關了燈,跟俞鳳簷離開了。
第二天,俞鳳簷在去追悼會的路上,心裡止不住的忐忑,這裡的人和事,一切都非常陌生,而且和自己以往的生活圈是完全不同的,像一棵泥土裡鑽出來的忍冬,突然被拔到了雲端,居高臨下,又虛無縹緲。好在雲凰兆對自己關懷有加,對於這個雲姐,俞鳳簷也充滿了好奇,雖然雲凰兆看似高冷,初見時感覺她仿佛拒人千裡之外,但接觸後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很多事情往往考慮在彆人之前,隻是不動聲色而已。一路上,俞鳳簷偷偷看了幾眼主駕位上的雲風禾,他跟雲凰兆性格剛好相反,陽光,隨和,像個孩子似的,一上車就把音樂打開,甚至剛剛還聽了一首兒歌,開著車,隨著節奏搖頭晃腦的。俞鳳簷內心裡在昨天晚上第一次見到雲風禾的時候就稍稍有些觸動,這個大男孩,恰恰契合在她的審美上,給她印象很深。俞鳳簷看著窗外,癡癡的出神,聽到車裡播放一首歌,她沒聽過,但很有感覺,看到雲風禾還小聲跟著唱了起來,有幾處跑調,她還覺得挺可笑的。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問自己。
一條路到底要走多遠,才能夠遇見你。
一首詩究竟要改多少字,才能說明白。
不管今天是什麼結果,都是最好的安排。
一把火到底要燒多久,才能燒儘所有。
一個人要有多少財富,才能感到滿足。
那句話究竟要說多少次,才能說清楚。
不管今天是什麼結果,都是最好的安排…
俞鳳簷心裡深有觸動,忍不住小聲的問雲風禾,“雲哥,這是什麼歌?”,雲風禾稍稍側過臉,但還是目視前方,笑著說,“妹妹,你喜歡這歌?”,俞鳳簷說,“挺好聽的。”,雲風禾爽朗的笑出聲來,把聲音又調大了些,說,“謝天笑!最好的安排。”,俞鳳簷哦了一聲,說,“歌詞挺好。”,雲風禾點點頭,繼續開車。坐在副駕的雲凰兆一直閉著眼睛,安之若素,似乎在聽著,又似乎睡著了。
等到了地方,氣氛驟然凝重,一下車,俞鳳簷就繃著神經,見很多人疑問的看著自己,感到無所適從,雲凰兆拉過她的手,跟她走在一起。俞鳳簷雖然緊張,但她看得出來,彆人雖然充滿了疑問,但眼神大都是善意的,並沒有讓她感到太多的壓迫感,其實她並不清楚,昨天晚上雲凰兆已經給公司開過會,大概介紹了俞鳳簷的情況,專門交待大家要一團和氣。俞鳳簷跟著雲凰兆到了會場,一一見過各路人等,舉止形態都依著雲凰兆去做,漸漸的內心也舒展了很多。這時候聽到外麵有人高聲喊了一句,“沈總到!”。眾人都往入口處看過去,俞鳳簷見有一個人在眾人簇擁下快步走進來,步步生風,在雲凰兆麵前停住,神色肅然,但眉宇之間難掩孤傲之氣,沉重的說,“雲總,節哀!”,雲凰兆點點頭,跟他握了握手,轉身對俞鳳簷介紹,“這是沈趙遇沈總。”,俞鳳簷回禮示意。沈趙遇看了看俞鳳簷,微妙的一笑,隨即問雲凰兆,“雲總,這位是?”,雲凰兆語氣平淡的說,“袁總的女兒,俞鳳簷。”,沈趙遇臉色凜然一變,眼中自有一股暗流潛底藏深,但他馬上平靜下來,仍是不動聲色的說,“之前沒聽袁總提起過。”,雲凰兆接著說,“回頭我再帶鳳簷拜會沈總。”,沈趙遇點點頭,看著雲凰兆,眼神讓人捉摸不定,透露著一些審視和淩厲。俞鳳簷覺察到了這些,又抬起頭看向雲凰兆,見她泰然自若,也看向沈趙遇的眼睛,與其說沒有遜色沈趙遇的鋒芒,倒不如說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眼中無所謂交鋒和博弈,隻是一潭鏡湖而已,任你風來雨去,驚鴻掠影,湖底始終無春無秋,如如不動。
追悼會舉行完畢,親朋賓客一一告彆,俞鳳簷站在空曠的會場裡,看著袁柳仞的遺像,如幻如真,悲慟無言,一個人站了很久。雲凰兆則在門口一直等著,並未上前叫她,過了二十多分鐘,俞鳳簷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往門口走去,禁不住又幾次回頭瞻望。等俞鳳簷走到跟前,雲凰兆攬過她的肩頭,一起上車離去。回去的路上,雲風禾也默然感傷,三人在車上一時無語。等回到住處,雲凰兆對俞鳳簷說,“妹妹,住的還習慣嗎?”,俞鳳簷嗯了一聲,微微笑了一下。雲凰兆伸手輕輕的把她圍巾上的一小塊兒葉片拂落,關切的說,“好好休息休息。”,俞鳳簷心中隱隱一陣酸楚,同時也油然而生一股暖流,點點頭,說,“謝謝雲姐。”,雲凰兆笑了一下,隨即轉身準備上車,雲風禾也對俞鳳簷打了個招呼,“妹妹,那我們先回去了,有需要隨時聯係。”,俞鳳簷笑著擺擺手,目送他們二人離開。
風涼漸重,紛葉蒼黃,天陰沉的像打翻了墨硯,潑墨盈空,橫流遍野。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回房間去了。屋裡很溫暖,但她始終無法從悲戚的情緒中抽離,坐立不寧,來回走動,接下來的生活會是怎麼樣的,她心裡充滿了期待,矛盾,擔憂甚至是些許的恐懼,這裡是家,但又仿佛不是,她置身歸途,但又像流落荒野。她想起養父養母,想起一路走來的很多事情,兩處境遇,兩種生活,何去何從,千頭萬緒。她越想越覺得心累,於是躺在床上,盯著吊燈怔怔的出神,過了好大一會兒,漸漸昏沉睡去,綺夢亂入,思潮湧動,等再醒來已是下午,她緩了好一陣子才覺得大腦清醒過來,拿過手機看了一下,沒有什麼要緊的信息,然後她起床,活動活動身體,走到窗前的時候,突然發現雲風禾的車就停在外麵,於是開門出去,走到車邊敲了敲玻璃,雲風禾隨即下車,笑著對俞鳳簷說,“住的習慣嗎?”,俞鳳簷忽而覺得有點好笑,姐弟倆雖然看起來一點都不相像,但問起話來都是一個路數。外麵比較冷,她攏了攏衣領,說,“挺好的。”,雲風禾接著說,“那就好,我姐還不停的嘮叨這事兒,就怕你住不慣,中午沒吃飯,餓了吧?”,俞鳳簷是被說中了,但有些不好意思,說,“不是太餓,一上午頭暈沉沉的,剛睡了一覺,感覺好多了。”,雲風禾走近了一些,故作來回聽尋的樣子,像個孩子似的,開玩笑說,“那是哪兒的聲音,咕嚕咕嚕,像是你身上發出來的。”,俞鳳簷聽明白了,覺得這笑話真夠冷的,但從雲風禾嘴裡講出來,加上他那孩子氣的神情舉止,又感到滑稽,不由得笑出聲來,雲風禾見她也挺隨和,接著說,“走吧妹妹,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俞鳳簷愣了一下,還在遲疑,雲風禾輕輕拉了她一下,接著說,“走吧!呆屋裡多沒意思,出去透透氣唄!”,俞鳳簷哦了一聲,一時也找不出推辭的借口,另外她覺得雲風禾雖然有些花哨,但並不輕佻,眉眼之間也多有誠意,便不再推辭,坐進車裡。雲風禾也上車,朝市中心駛去。
世界城這一地段寸土寸金,尤其核心地帶的商鋪連年被炒出天價,沒有足夠的市場價值和品牌粘度,很難把店開起來並屹立不倒。所以放眼望去,清一色都是國內外屈指可數的大品牌店,隻有一家餐廳是個例外,名字叫“巴山夜雨”,幾乎是開在最顯眼的位置,風格低調簡約,沒有過多的裝飾,與周邊的富麗堂皇相形之下,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寒酸,其中供有中餐西餐,口碑甚為不錯。老板是個中年男人,頭發多有花白,看上去頗為滄桑,而且又不修邊幅,寡言少語,不過廚藝還是比較獨特的,開店十餘年,積累了不少的粉絲,另外這家餐廳內有一支樂隊,是老板女兒組建的,每天晚上有駐唱,心向往之者,慕名而來者,基本上座無虛席。老板女兒是樂隊主唱,她是個殘疾人,平時坐在輪椅上。就是這麼一家餐廳,樸實無華,又不失情調,多了些人文和藝術,但這些與世界城的商業氣息格格不入。
雲風禾和俞鳳簷剛到這家餐廳門口,正好見老板站在外麵擦落地窗玻璃上被小孩子弄上去的蛋糕油漬,雲風禾走過去,朝老板的胳肢窩猛然一撓,自己先笑了起來,那老板倒是沒有什麼反應,頭也不回,兀自擦著玻璃,說,“今兒怎麼來了?你不是討厭我做的蝦尾飯嗎!”,雲風禾大聲的辯解說,“看你這人,我上次是說你的蝦尾飯還可以再改進改進,你這不但記仇了,提個建議還被你汙蔑成是討厭,能是一回事兒嗎?”,那老板陰沉著臉,也仿佛是故作樣子,說,“都差不多”,雲風禾拍了他一下後背,嚷嚷著說,“差的多!老程,你可有段時間沒去俱樂部了,怎麼著,這腿。”說著輕輕踢了一下那老板的腿,點到為止,繼續說,“腿廢了?”,那老板轉身把抹布往雲風禾臉上扔過去,雲風禾側身一躲,那老板隨即又跟上一拳打過來,雲風禾爽朗的笑著,跟他過起招來,看得出兩人都算個練家子,頗有些拳腳,俞鳳簷在一旁看的既好奇又好笑。這時候餐廳裡有人在喊老板,那人停下來,整了整儀容,衝著餐廳內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對雲風禾說,“不鬨了,裡麵正忙著”,邊說邊往餐廳裡麵走,雲風禾叫住他,又把俞鳳簷拉過來,說,“老程,這是我妹妹,俞鳳簷,專門來吃你的菜,一會兒露一手,用點心啊!”,然後又對俞鳳簷介紹,“這是程梁豐程總,我師傅。”,並用手指了指餐廳裡小舞台上坐在輪椅上的那個女孩,說,“那個是程總的女兒,程溪蘋。”,俞鳳簷禮貌的點了點頭,笑著說,“你好,程總。”,程梁豐一開始有些稍稍愣住,若有所思的樣子,但隻一閃而過,隨即笑了一下,“你好,裡麵請。”,說完三個人走進餐廳。
等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雲風禾小聲的對俞鳳簷說,“那老頭脾氣可古怪了,來他這兒吃飯的,不讓大聲說話,否則他會非常生氣,就因為這個,他都被投訴過很多次了,但他就這德性,改不了。”,俞鳳簷哦了一聲,轉而四處看了看,也壓低聲音說,“確實挺另類的,這兒一年租金得多高呀,但我看這裡麵也沒多少個座位,就是坐滿也才二三十個人,是不是價格很貴呀?”,雲風禾哼了一聲,像說著風涼話,“才怪!東西賣的不貴不說,還很任性呢,隻做晚上的生意,下午四五點鐘才開門!碰上個刮風下雨天的還不開門!”,俞鳳簷很驚訝,好奇的問,“那這麼做生意,不得賠了呀?”,雲風禾給俞鳳簷倒上茶水,神秘的說,“那不能,這上下四層都是人家自己的,看不出來吧?”,說完擠著眼笑了笑,俞鳳簷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這倒真沒看出來,我就想嘛,能把店開在這兒的,肯定有實力。”。這時候舞台上音樂響起,程溪蘋跟餐廳裡的人打著招呼,聲音溫婉清澈,“感謝大家的到來,很不好意思,前幾天我有些感冒,沒能唱給大家聽,對不起了。今天唱一首大冰的《桃花鎮》,希望大家可以喜歡。”,說完調整了一些氣息,隨即配樂奏響,娓娓唱起,像三四月天裡的淡煙疏雨,沐露梳風,款款而來。
我想要穿著綴滿碎花的棉布長裙
我想夢裡不知身是客醉眼看凡塵
我想在開滿桃花兒的山坡上沉淪
任時光消磨掉我修行三世的緣份
帶我走吧,去那美麗的桃花鎮
我要在那裡放逐我,野馬一樣不羈的青春
帶我走吧,撒一路幸福的腳印
當我們的牧歌響起,隨風搖落一樹的繽紛…
程溪蘋唱到一半的時候,有個女孩推門進來,一身裝束不由得引起俞鳳簷的注意,個子不高,但衣著時尚,花紅柳綠的很紮眼,梳著衝天辮,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顯得古靈精怪。她朝台上的程溪蘋打了個手勢,然後找個位置坐下。俞鳳簷見雲風禾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問他,“誰呀?”,雲風禾湊近俞鳳簷的耳朵,輕聲說,“喜蓮雨!沈趙遇的小女兒,平時就不著調,瘋丫頭一個!”,俞鳳簷小聲笑了出來,瞥了雲風禾一眼,說,“有你能看的順眼的人嗎?”,雲風禾見俞鳳簷揶揄他,拿肘部撞了一下她的胳膊,佯怒的說,“他們就是那樣嘛,你看溪蘋多好,穩穩當當的,起碼是個正常人,你也不錯。”,俞鳳簷極力忍住才沒笑出來,見喜蓮雨扭頭往這邊看了一眼,便不再說話。一曲唱罷,餐廳裡響起不緩不急的掌聲,可見都是粉絲,連鼓掌都沒有大聲的,恰到好處。程溪蘋微笑著說,“謝謝大家,希望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自己的桃花鎮。今天還有一個大家熟悉的朋友來了。”說著伸出手掌朝喜蓮雨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她上台,“請蓮雨給大家繼續演唱。”,然後把麥克風彆在支架上,轉動輪椅到了舞台的旁邊。喜蓮雨站起身,幾步跨到台上,衝樂隊打個招呼,然後拿過麥克風,邊晃著身體邊響亮的說,“親們!今天帶來一首《時光島上》,是我很喜歡的一個樂隊的歌,大粉樂隊,謝謝!”
我們的那些時光
被丟在路上
曾經懷揣的夢想啊
真讓人難忘
那些沒說完的話
就留在心裡吧
海之角和天之涯
明天還會再見嗎
看山坡上消失的光
黃昏黎明念念不忘
看海中央搖搖晃晃
下一個青春會不會漫長…
喜蓮雨像一團火焰似的,在舞台上跳動,歡躍,綻放,燃燒。俞鳳簷漸漸看的出神,那就是青春原本的樣子,洋洋盈耳,攝人心魄。歡欣雀躍的喜蓮雨,如此熱情,如此灑脫,應該是大多數人心向神往的樣子吧!唱完後,喜蓮雨跳下舞台,朝餐廳裡麵廚房的位置看了一眼,像在尋找什麼,見沒有動靜,於是轉頭對程溪蘋做了個鬼臉,壓低聲音但又拉長腔調,戲謔的說,“老頭呢?”,程溪蘋指了指廚房,又把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喜蓮雨使勁點點頭,清了清嗓子,故意非常大聲的嚷嚷著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啊!再聯係!!!”,程溪蘋拿手指了指喜蓮雨,做了一個數落她的表情,笑著搖了搖頭,輕聲說,“還不趕緊跑?!”,喜蓮雨壞笑了一下,又朝廚房的方向瞧了一眼,見還沒有動靜,哼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剛到門口,門猛然被推開了,一個人氣衝衝的闖進來,後麵還跟著三個人,一臉的戾氣,攪動餐廳裡的空氣驟然緊張起來。領頭是個小夥子,二十多歲的樣子,衣著華貴,飛揚跋扈。衝著喜蓮雨生氣的說,“你怎麼又來這兒了,說了多少次,不讓你來!”,喜蓮雨也不甘示弱,狠狠瞪了那小夥子一眼,“讓你管?我想來就來!”,那小夥子頓時被激怒了,抓住喜蓮雨的手臂就往外麵拉,大聲的衝她喊,“反了你啦!回家!哪兒也不準去!”,喜蓮雨使勁想要掙脫,但始終力有不逮,發怒的喊著,“沈大寶你給我鬆開!彆管我!我想乾嘛就乾嘛!你憑什麼管我!”。沈大寶更加歇斯底裡的拽著喜蓮雨,幾乎要把她揪起來。這時候雲風禾冷嘲熱諷的對俞鳳簷說,“看這姊妹倆,多熱鬨!”,還略顯挑釁的笑出聲來。俞鳳簷趕緊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彆節外生枝。沈大寶聽到了,鬆開喜蓮雨,往前走了幾步,盯著雲風禾,揚起些下巴,傲慢的說,“我當誰呢,原來是你小子!你老板都死了,你這當司機的不好好在家守著,還有功夫出來吃飯?”,這話一講出,餐廳內空氣快速趨於炸裂,其他客人都神情惶然,不敢亂動,程溪蘋也有些緊張,但也算鎮定,趕緊給樂隊其他人遞了個眼神,那幾個人會意,連忙跑過去勸說。雲風禾噌的站起身來,怒目相視,拳頭捏的哢哢作響,劍拔弩張。俞鳳簷趕緊拽著他的胳膊往後麵拉,不停的勸他冷靜。沈大寶仍然一臉鄙夷的笑著,轉頭對餐廳裡其他人高聲的說,“我跟你們隆重的介紹一下這位大司機,這可是個有本事的人,小學一畢業就在家靠著自己的不斷努力,很快!就非常順利的成為一個標準的文盲,還好,會開個車,這樣才不至於被餓死!”,正說話時候,旁邊有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出去!”,聲色俱厲,如平地驚雷。程梁豐緩緩走到沈大寶跟前,盯著他,眼神裡仿佛有雲雷席卷,威懾淩厲。沈大寶稍稍收斂了一些,但仍是一臉傲慢的樣子,他把眼神躲開,又狠狠的看向雲風禾,這時候,跟沈大寶一起進來的,有個留著絡腮胡的壯漢一個箭步上前,指著程梁豐叫罵,“你算個老幾!怎麼說話呢!”,話沒說完,舞舞紮紮的手指突然被程梁豐一把攥住,反向一擰,那人哎呀一聲大叫,半蹲在地上,痛苦的掙紮著。沈大寶也有些驚慌,但強作鎮定,大聲喊著,“鬆開!”,程梁豐並不說話,眼神死死盯著沈大寶,反而更加用力,那個絡腮胡直接跪在了地上,連連求饒。沈大寶惱羞成怒,伸手就往程梁豐的臉上打過去,旁邊的雲風禾立即出手,死死鉗住他的手臂,沈大寶想要掙脫,兩人各自用力,一時僵持住了。
這時候門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環視眾人,神色泰然,話語未起,但已先聲奪人,是雲凰兆。互相較勁的幾個人都稍稍平緩了一些,程梁豐慢慢鬆開那個絡腮胡,雲風禾跟沈大寶也鬆弛下來,但仍然怒氣未平,對峙在原地。雲凰兆走到雲風禾跟前,輕言淡語,又仿佛烈烈紅閃隱約掠過雲層之間,悠悠的說,“多大的人了,還動手?”,雲風禾雖然還是一臉怒氣,但忍下不發,低著頭不再說話。雲凰兆轉身,看著沈大寶,見他仍是一副跋扈的樣子,仰著頭,故作鎮定,但眼睛不敢直視雲凰兆,目光看向一邊,她微微一笑,平靜的說,“大寶,多有得罪。”沈大寶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心想正好趁這個台階順勢而下,於是瞥了雲凰兆一眼,陰陽怪氣的說,“雲總客氣了!”,然後轉身,踢了站在一旁還捂著手指做痛苦狀的絡腮胡一腳,又對另外兩個人使個眼色,怒喊一聲,“走啦!”,等走到門口,一把拉住喜蓮雨,狠狠的瞪著她,喜蓮雨雖是極不情願,但也不敢多言,被推搡著一起離開了,餐廳裡其他客人也趕緊都起身到吧台結賬,準備離開,程梁豐站在門口對客人們一一道歉,等人都走了,他看著外麵思考片刻,一言不發,又轉身對程溪蘋笑了笑,以示安慰,然後徑直往裡麵走。雲凰兆叫了他一聲,說,“程哥,給您添麻煩了。”,程梁豐並不回頭,也未停下腳步,隻擺了擺手,回廚房去了。雲凰兆又走到舞台邊上,微微一笑,對程溪蘋說,“蘋蘋,天冷了,艾灸貼用著嗎?”,程溪蘋點點頭,溫婉的笑著說,“開始用了,謝謝雲姐。”,然後壓低聲音,接著說,“我爸是個老頑固,彆跟他一樣。”,雲凰兆看著廚房的方向,自言自語的說,“沒事”,然後轉頭又看向程溪蘋,“那我們先回去了。”,程溪蘋點點頭,轉動輪椅想要到舞台下麵去送,雲凰兆彎下腰,撫著她的手,說,“不用,有時間再來看你。”,然後轉身,掃了一眼雲風禾跟俞鳳簷,開始往外走,他們兩個隨即跟上,雲風禾扭頭對程溪蘋打了個招呼,程溪蘋微笑示意。等他們走出去了,程溪蘋見程梁豐站在廚房門口,微皺著眉頭,似有心事,於是叫了他一聲,程梁豐淡淡的說,“今天休息吧。”,說完仍然站在那裡,看著外麵,久久的出神。過了好大一會兒,問正在調試吉他的程溪蘋,“跟風禾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兒是誰?”,程溪蘋搖搖頭,說,“不清楚,今天第一次見,怎麼了?”,程梁豐沒有說話,眼神裡透露著很複雜的情緒,看起來有些悵然失神,沉默片刻以後,悠悠的說,“像在哪兒見過似的。”,然後轉身進廚房去了。程溪蘋聽了也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但並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於是又彈起了吉他,輕撚慢攏,珠玉落盤,像翻開一段陳舊的時光,字裡行間隱隱閃耀著如夢似幻的微光。外麵已是黃昏,夕照如一張橘黃色的大網,從天而降,把整個餐廳籠罩的密不透風。夜晚,於無聲處悄然而至,時間,宛如心跳砰砰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