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錦初迎上前,冰涼的手反握住趙氏手掌:“母親怎麼醒了,可好些了?”
趙氏掌心溫熱驀然被冰塊般的手攥著,下意識想要一把甩開,觸及對方濕漉漉的眼神時,強行忍住了。
“咱們母女三年不見,也該坐下聊聊了。”
“好。”
兩人坐下。
盛錦初對著丫鬟吩咐:“準備些吃食來。”
“不用了,我不餓。”趙氏揮手,她現在哪還有心思吃,隻想著儘快回京城。
方嬤嬤看不過去了,提醒道:“姑娘今日滴水未進,老奴給您下碗麵條如何?”
“多謝嬤嬤。”
趙氏聞言臉上露出了一抹不自然,轉移話題看了眼窗外:“這麼晚了你還去粥棚?”
盛錦初沒有解釋,算是默認了,趙氏語氣晦暗不明地說:“你這性子倒是隨了你父親,一樣的心地善良。”
提及父親,盛錦初很想問問,父親那樣好的一個人,為何就沒有好下場?
她強忍住了。
“錦初,我準備帶你回京城,你年紀不小了,也該相看相看了。”趙氏打量著盛錦初,巴掌大的容顏嬌豔欲滴,眉目如畫,精致得像個瓷娃娃,這樣的容貌放在京城,必定是翹楚。
怕是要越過嫣嫣,趙氏轉念一想,到了京城,就由不得她說了算。
“女兒聽母親安排。”盛錦初一如既往地順從,這讓趙氏很滿意,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事,趙氏臉色稍沉:“錦初,白日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忤逆我,是不是有人教唆你的?”
盛錦初眼尾泛紅,委屈道:“怎麼會呢,女兒隻想著和母親撇清關係,將來母親在京城也不會被盛家主母的身份禁錮,還有,隴西都在傳母親忘恩負義,自私涼薄,夫家剛死就變賣了家產私會情郎,女兒這麼做都是為了保護您的名聲,不得不說您已經死了。”
左一句忘恩負義,自私涼薄,又一句私會情郎,還咒她死了,趙氏聽著心肝兒都疼,呼吸緊促。
“這都是一派胡言!”
這麼一說盛錦初不認母也是情有可原了,趙氏原本想借機質問盛錦初,現在也沒法苛責了。
人家不認母,反而是孝順,成全了趙氏的名聲。
誰讓她變賣家產是事實呢。
趙氏深吸口氣,臉上揚起了溫柔笑容:“錦初,那些都是流言,不能當真的,你我是親母女,應是天底下最親密的人。”
說著趙氏揉了揉心口:“都怪我犯了病,一時錯認了人,委屈你了。”
“母親哪裡話,女兒心疼您還來不及呢,怎會怪您。”
母女倆互訴衷腸,趙氏幾次想要開口詢問關於盛家家產,剛一開口,盛錦初便拉著趙氏詢問:“母親能不能說說這三年在京城過得如何?外祖家可有人欺負您,父親逝後,您一定很傷心吧?”
趙氏被堵得啞口無言,甚至還有些心虛。
她傷心?
三年前坐上馬車離開隴西的那一刻,她心情極好,一路上笑容不斷,回了京城後也沒有半點傷心難過,反而還有些惱,用了足足十三年才回京城。
時間太久了。
久到京城都快忘了她這個人了。
麵對盛錦初的詢問,趙氏心虛地彆過眼,拿著帕子假裝傷心地擦了擦眼角:“都過去了,不提了,日後我有你在身邊就足夠了。”
盛錦初看著趙氏裝模作樣,也沒有拆穿。
又聊了會兒,方嬤嬤送來了膳食,趙氏想起了盛嫣嫣到了該上藥的時候了,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目送對方離開。
盛錦初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最後在方嬤嬤的勸說下吃了小半碗麵條才作罷。
回了屋,小丫鬟來稟報:“夫人換上了丫鬟的衣裳去了盛嫣嫣的院子,給上了藥,還送了吃食去,呆了大半個時辰。”
盛錦初一點兒也不意外:“繼續盯著,吩咐下去任何人這幾日都不得擅自靠近祠堂。”
那些人不配給父親上香。
丫鬟得令離開。
“夫人既然來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姑娘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方嬤嬤問。
“等!”
等那人上門。
等她開口求自己回京城。
夜色漸濃
盛錦初手攥著熱茶,一臉平靜的坐在了桌旁,麵色恬靜的捧著卷書瞧,屋子裡靜悄悄的。
偶爾有翻頁的聲音,方嬤嬤看了眼漆黑的天,道:“姑娘,歇一歇吧,當心累壞了眼睛。”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了。
心想著或許今夜不來了,匆匆洗漱後上了榻。
次日天不亮方嬤嬤就喊醒了她:“姑娘,姑娘。”
盛錦初睜眼。
“今兒一早老齊在老爺的牌位前有發現。”
一句話讓盛錦初瞬間困意全無,掀開被子套上衣裳,去了趟祠堂。
齊肖見人來趕緊將東西遞上。
一塊緋黃玉佩,中間雕刻著湛字,觸手細膩質地通透,絕非凡品。
“姑娘,這是太子的玉佩,老奴……我,我絕對不會認錯的,昨夜太子殿下來祭拜過老爺。”齊肖老淚縱橫,也不枉老爺拚死幫了太子一把。
“如今太子戰勝歸來,又是儲君,姑娘也算是有了靠山。”
盛錦初緊握住玉佩,同樣很激動。
士農工商,商人身份低賤,父親死後,多少人遠離盛家,趙氏要是存了心對付她,夠她喝一壺的,更彆說還有個祁國公府也參與其中了。
貿然去了京城,她也沒有多少信心扳倒趙家和祁國公府,如今,算是有了點底氣。
“老奴不明白,太子殿下為何不正大光明來祭拜呢?”方嬤嬤想著的是,太子從正門進,不就等同於直接給姑娘撐腰嗎?
盛錦初道:“太子未娶,我未嫁,一旦露臉,保不齊就會被人利用了,留下玉佩是要我危難之時,憑借玉佩上門求助。再者三年前太子運送糧草被燒的事還有蹊蹺,此事並未外泄,他也是為了避嫌,不給我添麻煩。”
留下玉佩,又親自取證送上門,已經證明誠意。
方嬤嬤恍然大悟。
盛錦初收起玉佩,又聽說陸大人來了,她立即趕往,果然看見了陸大人穿著湛藍官袍,身後跟著數十個獄卒,那架勢過於正經了。
她眼皮跳了跳,徒步上前:“陸大人。”
陸大人看了眼來人,沉聲說:“盛姑娘,三年前自私變賣盛家家產的人有線索了。”
盛錦初不解,就為了這事兒大清早這麼大陣仗來了盛家?
“什麼線索?”
聞訊趕來的趙氏皺著眉來了,質問看向了盛錦初:“你去報官了?”
“不是盛姑娘報案,隻是一樁案子牽扯上盛家其中一間鋪子,恰好那間鋪子是三年前被夫人賤賣。”陸大人說得一本正經地從懷中掏出趙氏親筆畫押的字據:“這間字畫鋪,夫人可有印象?”
趙氏雙眉緊鎖,久久沒有回應。
盛錦初上前解釋道:“父親當時剛逝,母親又得了癔症,未必記得仔細,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陸大人卻道:“這是一間古玩字畫鋪,幾個月前流傳在市麵上有一幅字畫上落下印記便是雲墨齋。”
“雲墨齋賣字畫有什麼問題嗎?”趙氏忍不住問。
陸大人環顧一圈,讓其他人都退下,冷聲說:“字畫裡還夾雜著邊防圖!”
邊防圖三個字讓趙氏內心一震,直接搖頭:“不,不是我,這件事我不知情。”
“還請夫人將名單上的人交出來。”陸大人掏出名單,上麵赫然寫著幾個人的名字,全都是趙氏的親信。
趙氏擰眉:“這件事會不會有誤會?”
“此事事關重大,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陸大人的臉色極其難看。
趙氏也不敢忤逆,邊防圖的事一旦泄露,那就是抄九族的大罪,她承擔不起後果。
偏不巧,這些人都跟來了隴西。
也隻能將人交出去。
陸大人直接將名單上的人全部帶走,人一走,趙氏上下打量著盛錦初:“錦初,陸大人怎麼會無緣無故來了盛家,是不是你?”
“母親慎言!”盛錦初立即反駁:“邊防圖可是要抄九族的,女兒怎麼敢?”
趙氏一想也是,一旦落罪是要掉腦袋的,她沒那個膽子。
她的確沒那個膽子,邊防圖的事一出,等同於是將盛家架在了火堆上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