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言之所以知道霍靜雅出事了,確實是黑甲軍中有人通知的他。
來時,正好碰到歡喜要對他做齷齪的事,所以救下他。
並稟告他,陸遜剛回府,是去殺霍靜雅了,雖不知具體情形,但,陸遜從未失過手。
花不言腦子一下子就空了。
可現在,他們說,小雅沒死嗎?
他依舊看著大長公主,不發一言。
郡王跑進來。
目光疼痛:“言兒,這次,聽你祖母的!”
以前,他惹祖母不快時,爹總會為他辯言幾句,雖然不管用。
這次,爹讓他聽祖母的。
花不言動了動身子,郡王趕緊伸出手把他拉上來。
“來人,給世子更衣,包紮!”
“小語呢?”
小語在外頭挨打。
郡王讓人停下。
小語跑進來,跪到地上,哭泣著爬到花不言身邊。
滿屋子的人,跪了一半,沒有那兩個婢女的影子。
花不言知道,她們已經被處理了。
他感覺到很冷。
這間屋子,這座華麗的府邸,讓人覺得窒息。
每一個人都身不由己,被操控著,被牽引著,走向死亡,或者華麗的牢籠。
他又想到跟著霍家軍行走的那幾日。
就算一個最底層的小兵,也可以大聲笑罵,鮮活旺盛。
還有與小雅住在小院的那幾日,柴米油鹽,即便寒冬也溫暖。
在這明亮寬敞的大房間裡,花不言卻感覺自己像一隻埋在土裡的蚯蚓。
他想鑽出去,看一看外頭的陽光。
可他生於泥土,長於泥土,最終也隻會爛於泥土,成為泥土的一部分。
好想,把這裡全都炸掉!
他的眼神灰蒙蒙的。
大長公主甚為疲累,今日得到的消息和發生的事讓她對這個孫子也失了耐心。
她把所有人趕了出去。
麵容失望而冰冷。
“你到底想怎麼樣?”
“花不言,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知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
“一個女人,比家族重要,比天下重要嗎?”
“祖母老了,祖母快撐不住了你知道嗎?”
明晃晃的燈盞下,清晰的映著大長公主滿是皺紋的臉,還有她滿頭白發。
她確實在不知不覺中老了。
再華貴的衣物和金釵都添不了一點顏色。
她何嘗不是另一條蚯蚓。
“言兒,你忘了……祖母是怎樣一點點把你養大,怎樣一句句教你說話,怎樣護佑你在一堆皇族貴子中不被欺負。”
“到頭來,你一日日與祖母生分,祖母成了惡人。”
“祖母。”花不言脫口而出:“那就不要撐了!咱們……”
“啪!”他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白皙的臉多了一個明顯的五指印。
大長公主的身子不停顫抖,最後咬牙問:“那花家族人,和皇室族人呢?不管了嗎?”
“霍家,不是濫殺之人。”他固執的說。
“你……你!”
大長公主狠狠地閉眼。
再睜開,目中有雲翳翻滾。
“如果,如果他們真的能放過所有人,那,祖母也不是不能考慮。
祖母也聽你講過多次,不是沒想過。
就怕他們當麵答應,事後會暗中以各種手段讓前朝後裔悄無聲息的消失。”
她們燕氏先祖,當年不就是如此做的嗎?
“祖母,霍家是光明磊落之人,您應該是最了解的。”
花不言目光有了波瀾,他努力的轉動自己的腦子,想著能說服大長公主的話。
他說霍家攻城沒有傷過百姓。
他說霍家滅佛是解百姓之苦。
說他們一路勢如劈竹,皆因燕氏這棵參天大樹早已蠹眾而空。
說,大勢所趨。
得民心者得天下。
說了很多很多。
大長公主的目光愈發奇異,甚至泛起淚花。
“言兒,祖母就知道,你很聰明,很聰明。”
隻是他總不把心思用在謀算和興旺家族上。
“今日天晚了,你好好休息,祖母會好好考慮。”
“之前祖母說的,要給你一支黑甲衛,現在覺得你完全可以勝任,明日一早,到祖母那邊去。”
“還有,你既不喜歡身邊有丫鬟,祖母也不派人過來了。
你長大了,喜歡哪個,應該是定性了的,祖母不再多乾涉。”
花不言有些怔愣。
最後的話,祖母是什麼意思?
大長公主已經捏了捏額頭,不再多留。
她係著寬大的披風,卻沒有以前的高山壓迫之感。
她瘦了,老了。
或許真如她所說,撐不了多久了。
“祖母,您,您注意身體。”
大長公主眼裡出現一抹恍惚。
這話和小時候糯聲糯語的童音重疊。
“祖母,您不要勞累,要好好休息。”
“祖母,您要一直年輕,言兒可以永遠不長大。”
"願祖母長命幾百歲。"
這些祖孫之間的家常話,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呢?
是言兒不願去太學,是她扔掉那些奇趣逗巧的東西,是她請了十位教學師父。
是言兒越來越木訥,她氣急鞭打……
最後,是霍靜雅的出現,帶著他亂跑……
大長公主張了張嘴,緩解喉間的哽咽。
不過須臾,目光再次冷冽。
她沒有錯。
她是大長公主,守衛燕氏皇族的甲衛之首。
花不言,以後會接替她的責任。
無憂的生活,小兒女之間的情誼,那都是建立在他足夠強大的基礎上。
一隻雛鳥,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那些隻會折斷他的翅膀!
“陸遜,人你沒殺成,還被世子知道了,等明日過後,自己領罰!”
“是,屬下知錯。”
世子真是太天真了,燕氏皇族,統治東陽三百年,世家大族都與皇室有著扯不斷地聯係。
他想讓花家順應霍家,其他家族也不會答應!
更何況, 大長公主乃護國長公主,怎能將自己家的江山拱手讓人!
皇帝,隻能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