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發糧了,煤場做工的柳下村村民是旁人的五倍,足足分了一鬥糧。
這一鬥糧,加上種的大白菜菠菜蘿卜,能夠一家五口省儉著熬過一個月。
而且官府說了,下個月會更多。
煤場也要招更多的人。
柳下村地方太小了,山腳下又開辟了一大塊地方。
涼州城百姓熱情高漲,臉上洋溢出笑容。
白義發現,收買人心最好的辦法,不是去宣揚自己有多與百姓同甘共苦,那都是一時的感動。
最好的辦法,是給他一塊餅,一個可以摸到手,看的見的希望。
前方有太陽,誰人不逐光?
定三說的對,他學的遠遠不夠,隻學會了畫餅,卻做不到製餅。
但是桑寧,既畫餅,又製餅。
她讓他派出人去,到雪峰的另一邊,到南洋的另一邊,尋找他們從未見過的植物種子。
她說,找到了那些種子,涼州人再不會挨餓,全東陽人再不會挨餓。
“大人,這得皇上同意才能派人出去吧?得需要通關文牒。”
“是啊!”白義歎了口氣。
但是現在皇上根本指望不上。
他不甘心,卻也沒有絲毫辦法,隻好將桑寧畫的圖紙萬分小心的收藏在盒子裡鎖好。
等有機會吧。
“榮昆病好了沒有?什麼都壓在本郡守身上,我也想病上一病!”
“哎呦,大人,可不能亂說,最近藥館可忙了,好多生病的。”
“哪年這個時候生病的不多。”
這倒也是。
“走,去看看榮昆。”
“大人,不用去看了,我剛從那邊過來,他已經沒事了。”
一襲經久不變的黑衣鬥篷,高挑不輸男兒的洪爺走了進來。
脫下帽子,露出比旁人都要白皙幾分的臉。
“那我們省了一趟功夫。”定三嘻笑道。
白義也放心了。
“所有的樓子,暗娼館,我都查了一遍,沒再發現可疑的。”洪爺自己熟練的拿了一個茶杯。
若說白義身邊最信任的人,頭一個是舅舅給他挑的定三。
第二個就是洪爺了。
那是剛來涼州上任的第一天,他救下被青樓的人追打的她,自那後,她就默默替他做事。
一晃六年,她從十五歲過了雙十。
陪他在涼州站穩腳跟,陪他度過三年災荒。
實打實的兄弟情。
“得了瓶好酒,喝上點!”
洪爺從懷裡掏出一個酒壺,倒了三杯,分給兩人。
白義和定三接過,聞了聞,淺嘗了一口:“果然是好酒!芳香濃醇,哪得來的?”
“西遼聖都,闊爾台,王庭禦酒。”
“怯~這牛皮吹大了!”定三咧嘴剛要大笑,忽覺腦袋一個眩暈。
不會吧?這酒勁兒這麼大的?
眼睛怎麼也開始花起來。
迷楞中,看到洪爺把歪倒的大人抱在了懷裡。
“你乾什麼?”定三想要去接白義,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再起身。
白義費力的抬頭,眼神劇震。
“你……”
“對,是假的,我差點被打死是假的,我死去的爹和弟弟是假的,你聽說過終結者嗎?
始於甲子,終於癸酉,十年滅東陽,乃我父王孛兒熾定下的宏願,我,是第一批終結者。
東陽國,即將覆滅,一切,要結束了……”
……
“大人——陽關報急,西遼來襲,蘇將軍已經集合隊伍出發支援!”
不能,不能去,不能去……
白義發不出聲音,隻無能為力的聽著洪爺對報信的人講:
“大人勞累昏迷,暫由我安排諸事,速速安排下去,百姓籌糧籌物,支援蘇將軍!”
“是,洪爺!”
白義悔恨的流下眼淚。
給她太多特權了啊!
……
城門處,整齊的兵將如潮水往外奔湧,鮮紅的旗幟獵獵作響。
大地震顫,百姓分列道路兩旁,手捧著省下來的粥送行,臉上皆是惶恐。
“又要打仗了啊。”
“蘇將軍一定要戰勝啊!”
每一個人的心裡,在默默祈禱。
蘇回夜滿臉肅殺,上了城樓,做最後的誓詞宣講。
再下城樓,他翻身上馬。
“蘇回夜!”一個女子奔跑過來。
韁繩猝然一拉,胯下的馬騰躍而起,人與馬幾欲直立。
蘇回夜回頭,眼裡的溫柔一閃而逝,隨即變得漠然。
“蘇回夜,你還沒簽婚書。”
小芳捧著一張紙,拿出準備好的印泥,仰著頭,遞給馬上的蘇回夜。
“不簽了。”
“你說好的,你和我爹說好的。”小芳睜著大眼,固執的舉著手。
“隻是隨便說說,還沒有請媒人,什麼都做不得數。”
“怎是隨便說,你是將軍!一言九鼎,不需要什麼媒人。”小芳的聲音帶上了哽咽。
蘇回夜抓著韁繩的手有些顫抖。
小芳突然扭頭,大喊:“涼州城的父老鄉親,今日你們要為我作證,我已經是蘇回夜的人了,他是大將軍,不能始亂終棄!”
“你……休要胡說!”蘇回夜大吼一聲。
“本將軍與你清清白白,若本將軍對你有過不軌,定受天打雷劈!”
他頭一次對她疾言厲色,卻是最後的守護。
小芳手裡的紙被風吹走。
她仰著頭,看著身穿盔甲,頂天立地的男人,後悔自己沒有早一些點頭。
早一點成親,或許現在肚子裡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她真的,好悔!
“回去吧,若我……”蘇回夜沒有說出來。
不要再給她希望了,這一次,怕是真的回不來了。
“你不是要去投奔親戚嗎?快離開吧!”
蘇回夜還是忍不住提醒,而後,拍馬出了城門。
“蘇回夜!我在涼州等你回來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