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音聽著,從起初的怔愣,逐漸變化為驚訝與震撼:“……甜點,和這些,都是爸爸,那為什麼,爸爸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為什麼。
裴渡動了動唇,冷清的麵龐上溢出自嘲與酸澀:“有人告訴我,在失憶前,我不顧女兒的意願,將她關在一棟彆墅裡麵,限製她的自由,監視她的生活,我對她,十分的差勁。”
裴慕音因頭次聽到這些而感到無比驚愕,澄清:“爸爸從來沒有對我做過這些。”
“嗯,他現在知道了,可女兒還是因為他,生活過得那麼糟糕。”
悔意截停在裴渡喉管處,洶湧而下,但男人麵上並不顯,仍是淡淡的溫和,他說:“之所以告訴慕音上述的那些,不是希望能夠獲得慕音的原諒。”
“而是想要慕音知道,這個世界上,一直有人在關心著慕音。”
所以,請不要認為自己生活在一個無人在意的,孤單的世界裡。
…
“哢嗒”一聲。
候在會客室外的周至適時推門而入,模樣斯文的男人手中抱著一遝厚實的文件,走過來,他聲音放輕,衝裴慕音友好地打招呼並自我介紹道:
“大小姐,雖然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您嘞,但您應該是第一次見我,我叫周至,是裴董的特助。”
卻不想,裴慕音搖了搖頭,說:“我知道您的,我也不是第一次見您。”
周至怔住。
就看到女孩子頓了頓,表情頗為靦腆地開口解答:“我在一個商品發布會上麵,見到過您跟在爸爸的身邊。”
不止裴渡曾暗地裡去看過女兒,裴慕音也曾偷偷地去看過爸爸。
裴慕音其實經常會關注有裴氏集團的新聞,如果運氣好點的話,就能夠看到關於爸爸的消息,哪怕報道少得可憐,隻零星一兩句,她也會覺得開心。
某次,她的運氣就很好,新聞上麵說,裴氏集團五周年的新品發布會,裴氏董事長會於當日親自現身。
於是裴慕音花高價從一個記者手中買到張入場券,偷偷溜進了發布會裡麵。
那是她第一次見識到,商場上的爸爸。
快門聲不斷,無數鏡頭對準,明亮的光束灑在西服筆挺,氣場迫人的男人身上。
棱角分明的五官,深不見底的冷刻瞳仁,他口吻沉穩,低淡聲音有條不紊地回答者記者角度刁鑽的問題。
台上,爸爸閃耀奪目,是所有人目光之所向,而台下,女兒眼底崇拜,眸光亮晶晶的藏在人群中,成為者目光所向的一份子。
發布會結束,裴慕音看著爸爸在精英人士的擁簇下離開,那一眾精英當中,有一個就是周至。
…
這對父女,哪怕都以為對方不待見自己,卻仍舊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掛念著對方。
他們,錯過了十三年。
就算是周至這個外人看了,都不免覺得酸楚。
可接下來要說的,卻是更加令人不忍開口的話。
周至不著痕跡地無奈歎口氣,走到裴慕音麵前,在裴慕音疑惑的目光中,將手中的文件一一排列開擺放到茶幾上,擺滿。
“大小姐,這是裴董名下所有動產與不動產的贈予協議,都是要贈予給您一個人的,裴董為您找了位見證律師,就在樓下等,你簽字時,他會上樓來,作為見證人。”
裴慕音懵懵懂懂:“為什麼突然讓我簽這個呢?”
贈予協議,自然是字麵意思,裴渡要把自己所有的資產全部轉到女兒名下。
可心思敏感如裴慕音,輕易就察覺到,事情不是像字麵意思一樣的簡單,她抬頭,看向對麵的爸爸。
接受到女兒的視線,裴渡努力彎了彎唇,一副不想要增添女兒負擔的模樣,道:
“以後慕音想去哪裡,想要做什麼,都可以隨便使用你麵前的這些資源,不必有求於誰,隻要慕音開口吩咐,就會有人為你辦好。”
周至拿過來的文件,彆看就幾頁薄紙,隨意一份,就能幫旁人達到十輩子難以企及,無比眼饞心熱的階級。
“什、什麼意思?”
裴慕音還是有些沒有聽明白,但卻隱隱之中有種心慌的感覺。
裴渡看著女兒,漆黑的瞳孔深深,字字清晰是鄭重的衷心祈盼:“就是希望我的女兒,以後可以自由自在的,毫無阻礙的,高興幸福的,過接下來的每一天。”
“那個讓她過得不開心的京市裴家,她可以不用再回去,待在自己想待的地方。那個對她不好的奶奶,也沒有資格再當她的奶奶,甚至……”
“甚至是她糟糕的父親,也可以由她來選擇,要,或是不要。”
聽到末尾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之時,裴慕音眼眶裡的淚已經不自覺地湧了出來。
…
距離得知真相已經過去快整整十天,裴渡沒有第一時間奔赴安市來找女兒,就是在整合這些讓周至拿過來的東西。
他對不起女兒。
但是沒有任何實際行動的道歉是最一文不值的東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力彌補。
裴渡幾天幾夜都沒有完整的合過眼了。
男人眼底藏著紅血絲,疏密的睫毛落在眼瞼下的陰影稍重,本就冷白的臉色此刻蒼白到病態。
他從紙盒中抽過張紙巾,折疊兩下,起身,走到女兒麵前,半蹲下,抬手,動作溫和卻很有分寸感地輕輕擦掉她滾落至臉頰上的眼淚,同時低聲道:
“不哭。”
裴渡是個失職的父親,但他也是驕傲的,因為女兒在沒有他,沒有任何人扶持的時候,把自己養得很好。
她成績優異,小提琴天賦十足,性格純善溫良。
他會終生以此為驕傲。
替女兒擦完眼淚,裴渡又安靜地坐了回去。
倘若女兒選擇的是要,那他會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用接下來的每一天都彌補作為一個父親的空缺遺憾。
倘若女兒選擇的是不要,那他也會從女兒的世界消失得乾乾淨淨,從此再不打擾。
…
裴渡商場上一貫雷厲風行的男人,此刻看上去依舊沉穩內斂,卻無人知道,他的內心因緊張與忐忑而懸下一把利劍,連呼吸聲都是隱隱顫抖的。
他在等待著來自女兒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