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後巷仿若一條被歲月遺忘的幽狹縫隙,濃稠的黑暗肆意翻湧,唯有那盞高懸的鎢絲燈泡,在氤氳的油煙中竭力閃爍,宛如將熄的殘燭,發出奄奄一息的昏黃光暈。燈泡上早已積滿汙垢,每一次明暗的閃爍,都像是它艱難喘息的節奏,將這逼仄空間裡的詭譎氣氛烘托得愈發濃烈。
玉娘一襲素衣,身姿輕盈卻又帶著幾分警覺,仿若暗夜中的靈貓。此時,她蹲在那張油膩得幾乎能反光的塑料凳上,身姿前傾,鼻尖幾近要觸碰到那碗飄著誘人蝦籽的餛飩湯。她雙眸微眯,眼神中透著深深的疑惑,纖細的手指輕輕攪動著湯勺,湯麵泛起細微的漣漪,蝦籽仿若靈動的精魂在其中穿梭。“怪事,”她微微偏頭,用胳膊肘輕戳了戳身旁的風雨辰,聲音壓得極低,仿若生怕驚擾了這暗處潛藏的未知,“這湯鮮得邪門,老伯案板上卻連塊豬油渣都沒有。”
風雨辰一襲黑袍,身姿挺拔如鬆,麵龐冷峻,眼眸深邃仿若幽潭,能洞悉這世間一切隱匿的陰霾。此刻,他手中的羅盤在桌下微微顫動,那指針仿若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死死釘住攤主老伯的布鞋。老伯腳上那雙沾滿油汙的千層底,每挪動一步,古老的青磚縫裡便滲出絲絲暗紅水漬,仿若有什麼黏稠的東西正從地底緩緩爬出,在地麵蜿蜒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穿汗衫的老伯仿若未覺周遭異樣,依舊自顧自地忙碌著。昏黃路燈的微光仿若輕紗,朦朧地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傴僂的身形。突然,他抬起頭,那動作略顯遲緩,仿若生鏽的機械。手中切蔥的菜刀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刺目的寒光,刃口鋒利無比,分明是屠宰場專用的放血刀,寒光中似有絲絲寒意逸散,仿若能斬斷這濃重的夜色。
“靚女要加辣油麼?”老伯操著一口濃重的潮汕口音,聲音沙啞,還混著幾聲渾濁的痰音,打破了這片刻的死寂。他遞來的瓷勺,柄上刻著一個模糊的“陳”字,歲月的侵蝕讓那字跡仿若在訴說著久遠的故事。玉娘伸出手去接,指尖剛觸碰到勺柄,便仿若觸電般一顫,借著微弱燈光,她瞥見勺底黏著一片黑紅的凝血,仿若一塊猙獰的血斑,在這昏黃光影下顯得格外陰森。
子時三刻,萬籟俱寂,仿若整個世界都被一層靜謐的黑紗所籠罩,唯有這廟街後巷仿若被詛咒之地,彌漫著絲絲寒意。巷口平日裡那些野貓,仿若感知到什麼致命的威脅,瞬間集體噤聲,隱匿在黑暗的角落,綠瑩瑩的眼睛警惕地注視著餛飩攤方向。
老伯仿若被邪祟附身,機械地重複著剁餡動作,高高揚起的剁刀,每次落下都帶著沉悶的聲響,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案板上。然而,詭異的是,那砧板之上卻不見絲毫肉沫飛濺,仿若他剁的不是實實在在的食材,而是虛空之中無形之物。
玉娘眉頭緊鎖,眼中透著毅然之色,她蹲下身子,纖細的手指緩緩掀開攤車下掩著的帆布。帆布下,三支線香正嫋嫋升騰著青煙,仿若三條詭異的招魂絲帶。線香插在一顆腐爛的蘋果上,那蘋果早已軟爛,散發著陣陣腐臭氣息,周圍蠅蟲環繞,仿若舉行著一場邪異的盛宴。供奉的牌位在青煙繚繞中若隱若現,上麵寫著“義兄陳阿強”,漆色被經年累月的油煙熏得發黑,仿若承載著無儘的怨念。
“三十年前,深水埗屠房……”風雨辰一直緊盯著老伯的一舉一動,此時突然開口,聲音仿若一道利刃,劃破這壓抑的死寂。老伯仿若被這聲音驚到,手中的剁刀驟然劈在案板上,那力道之大,震得案板嗡嗡作響。刹那間,刀痕裂開處,仿若一道通往地獄的門縫,一團濃鬱的黑霧裹挾著刺鼻腥風,呼嘯著竄出,在半空之中凝成一個穿膠圍裙的漢子虛影。那漢子脖頸處有道猙獰的刀口,仿若咧開的血盆大口,皮肉翻卷,鮮血早已乾涸,留下一道道暗紅色血痕。他手裡攥著半截鐵鏈,鐵鏈在虛空之中晃蕩,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正是屠宰場拴牲口的物件,每一次晃動都仿若在訴說著往昔的悲慘遭遇。
“阿強替我頂了病死豬的官司,我卻把他……”老伯仿若瞬間被痛苦的回憶吞噬,雙眼通紅,突然暴起,雙手緊握著剁骨刀,高高揚起,向著那虛影狠狠劈去。然而,刀刃卻仿若劈入虛空,徑直穿過亡魂,砍在一旁的煤氣罐上。“哐當”一聲巨響,火星四濺,仿若一場絢爛卻又危險的煙火秀,照亮了老伯那滿是驚恐與懊悔的麵龐。玉娘在火光閃爍間,瞥見刀柄纏著的符咒,朱砂字跡在火光映照下鮮豔奪目,竟是反寫的《往生咒》,仿若一道逆向的救贖,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夜色仿若一塊沉重的黑布,愈發深沉厚重,將這廟街後巷捂得密不透風。黑貓仿若一道黑色的閃電,不知何時悄然蹲在了餛飩攤頂棚,渾身毛發如墨,唯有那雙碧綠豎瞳,仿若兩顆幽森的鬼火,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冽光芒,倒映出攤車底層暗格的輪廓。
風雨辰目光如炬,敏銳地捕捉到黑貓的異樣,他身形一動,仿若暗夜鬼魅,手腕一抖,幾枚五帝錢裹挾著勁風,如利箭般擊開暗格。暗格開啟瞬間,一股黴腐之氣撲麵而來,仿若沉睡千年的古墓被開啟,腐朽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裡麵,一本黴爛的賬本靜靜躺在其中,紙張泛黃脆弱,仿若輕輕一碰就會化為齏粉。賬本裡夾著一張 1988 年的《星島日報》,頭條赫然是“屠夫墜入絞肉機慘劇”,那標題仿若一道醒目的傷疤,刺痛著往昔的傷痛。照片裡,年輕的老伯麵容憔悴,扶著哭暈的婦人,身後冰櫃門縫卻露出一角染血的膠圍裙,仿若一隻隱匿在黑暗中的血手,悄然透露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亡魂仿若被這突如其來的曝光激怒,突然發出牛哞般的低吼,那聲音仿若從九幽地獄傳來,震得人耳膜生疼。攤車鐵鍋裡的高湯仿若被注入邪力,瞬間沸騰如血,氣泡瘋狂翻滾,仿若一鍋煮沸的血漿,刺鼻的腥味彌漫開來。玉娘眼神決絕,飛起一腳踢翻煤油燈,刹那間,火光衝天而起,仿若開啟了一道通往往昔的時光之門。火光中,當年那慘烈場景緩緩浮現:阿強被反鎖在屠宰間,狹小的空間仿若一座絕望的牢籠,他驚恐地拍打著門,呼喊聲卻被無情吞噬。老伯站在門外,雙手顫抖著按下絞肉機開關,那一刻,仿若世界崩塌。血霧噴濺在牆麵的瞬間,符咒的“陳”字仿若被邪力操控,突然倒轉成“東”字,仿若一場邪惡的變臉,改寫著命運的軌跡。
“原來符是鎮魂的!”風雨辰見狀,神色冷峻,他快速用羅盤壓住躁動的亡魂,仿若以正義之力鎮壓邪祟,聲音沉穩有力,“他怕你複仇,請人改了你的姓氏!”
晨曦仿若一把利刃,緩緩劃破夜幕的厚重,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微光悄然滲透進這廟街後巷。黑貓仿若完成使命的暗夜使者,輕盈地躍下棚頂,身姿矯健。它口中叼著案板下的護身符,仿若叼著一份裁決的密令,猛地擲入油鍋。刹那間,腐臭青煙騰空而起,仿若一條猙獰的惡龍張牙舞爪。老伯仿若被這青煙灼燒,臉皮如蠟油般融化,露出內裡潰爛的筋肉,膿血滲出,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他的麵容扭曲,仿若承受著無儘痛苦。
“我也不想……他們抓到我賣瘟豬……”老伯仿若在做最後的掙紮,聲音微弱,仿若風中殘燭,滿是絕望與悔恨。亡魂的鐵鏈仿若有了自主意識,突然纏住他脖頸,越纏越緊,老伯呼吸困難,雙手拚命地撕扯著鐵鏈,指甲斷裂,鮮血淋漓。與此同時,絞肉機的轟鳴仿若從地獄傳來,在巷中回蕩,震得人肝膽俱裂,仿若要將這一切罪孽重新絞碎。
玉娘麵色凝重,她銀牙一咬,咬破指尖,殷紅的鮮血湧出。她以指代筆,在碗底快速畫符,動作嫻熟,仿若書寫著神聖的判決書。餛飩湯裡的蝦籽仿若被注入靈魂,突然跳動起來,在湯麵之上緩緩凝成阿強的五官,仿若重生的怨靈,眼神透著釋然。“債還清了。”亡魂仿若聽到這聲宣判,猛地扯斷鐵鏈,鐵鏈“嘩啦”墜地,仿若掙脫了塵世枷鎖。攤車在晨霧中仿若被無形之火焚燒,迅速坍成紙灰,隨風飄散。隨著攤車的坍塌,地底緩緩露出埋著的白骨,白骨之上,頭骨天靈蓋釘著七枚棺材釘,仿若封印著無儘怨念,下頜骨死死咬住半張泛黃的借據,仿若堅守著最後的執念。
風雨辰俯身拾起借據,借據上借款人簽名處暈開的墨跡,依稀是“醍醐”的片假名,仿若一個神秘的符號,隱藏著更深的秘密。玉娘上前,飛起一腳踢開棺材釘,隨著釘子滾落,白骨仿若得到解脫,化作點點螢火消散在晨光之中。巷口忽然傳來魚蛋車的鈴鐺聲,清脆悅耳,仿若喚醒新生的晨鐘。那推車老伯的圍裙下,隱約露出神官服的暗紋衣領,仿若這市井之中隱藏的神秘守護者,見證著這場因果輪回。
第一縷陽光仿若金色的利劍,刺破油汙的棚布,灑下萬道光芒,驅散了這一夜的陰霾與詭異。玉娘長舒一口氣,仿若從一場噩夢中蘇醒,她抬手將護身符殘片拋進垃圾桶,殘片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仿若告彆往昔的儀式。“善惡到頭,餛飩倒是真材實料。”玉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仿若對這世間的善惡有了更深感悟。
風雨辰依舊眉頭緊鎖,他低頭盯著碗底未化的冰粒,那冰粒仿若沉睡的記憶,在陽光映照下閃爍著寒光。他深知,那分明是三十年前的凍肉血渣,仿若一顆深埋的定時炸彈,雖這場風波暫息,卻不知未來還潛藏著多少未知。
清潔工哼著小曲,慢悠悠地走來,手中掃帚仿若清掃塵世的魔杖。他掃走紙灰時,一枚棺材釘仿若不甘被掩埋,滾進下水道,在暗渠裡撞出清脆回響,仿若一聲不甘的怒吼,在黑暗中久久回蕩。三百米外的茶餐廳後廚,冰櫃壓縮機突然停轉,滲出的血水在地麵彙成逆五芒星,仿若一場新的詭異序幕悄然拉開,這市井之中,仿若永遠有暗流湧動,善惡因果,從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