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出了什麼事?晚上為何這麼吵!”阿嫲不安地問道。
薑炎背抵著門,指節因緊攥門閂而泛白。屋外遠處的馬蹄聲如滾雷碾過凍土,每一聲都似踩在他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上。
“阿嫲,大事不好了!”薑炎喘著粗氣,“幽都關被大荒人攻破了!咱們得趕緊逃!”
“逃?逃去哪裡?”薑羽緊緊抓住哥哥的袖子,眼中滿是惶恐。
薑炎一時語塞,撓了撓頭,突然靈光一閃:“去都城!阿嫲,我背你走。弟,快收拾幾件衣裳,把鍋裡的窩頭也帶上!”
兄弟倆手忙腳亂地收拾著,薑炎望著這個簡陋的山洞,心中湧起一股酸澀——這裡是他們唯一的家,如今卻要倉皇逃離。
“孩子們,到阿嫲這裡來。”薑炎正手忙腳亂,阿嫲的聲音傳來。
“阿嫲,你等會兒,我正在收拾呢。”薑炎在箱子裡翻找,頭也沒抬地回答。
“你們倆過來!”阿嫲的聲音忽然變得格外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兄弟倆隻能放下手裡的活計,乖乖來到阿嫲身邊。
薑炎心急如焚,“阿嫲,再不快點,大荒人就要打過來了。”
“不慌,我有事情告訴你們。”阿嫲神色平靜,仿佛屋外的戰亂與她無關。
“阿嫲,有什麼事在路上再說嘛。”薑炎看著阿嫲不緊不慢的樣子,心裡愈發焦躁。
“彆忘了阿嫲跟你們講過,男人無論何時都要……”阿嫲瞧出薑炎有些不耐煩。
“沉著冷靜,不要慌!”兩兄弟一起無奈地齊聲答道。
“你們兩兄弟呀!”阿嫲用手指向洞頂,對薑炎說:“炎,你去上麵找個黑色的小布包。”
見薑炎一臉茫然,阿嫲又用手指了指山洞頂部的角落,說:“對,你在那裡的石頭縫裡找找。”
薑炎愣住了。他在這山洞住了多年,卻從未注意過洞頂的石縫。他踩著土炕,借著爐火微光,在岩石縫隙中費力地摸索。
“找到了!”他的指尖觸到一個冰涼堅硬的物件,用力一拽,一個沉甸甸的小黑布包落入掌心。
阿嫲顫抖著解開布包,一塊古老的玉玦映入眼簾。爐火映照下,玉玦表麵泛起漣漪般的光暈,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動,引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觸摸它。
兄弟倆湊近細看,玉玦上雕刻著形態萬千的圖案,每一道紋路都泛著鎏金光暈。那些陌生的符號更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與賀大哥教過的黑水文字截然不同。
“這塊玉我好像在哪見過!”薑炎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的龍紋。
“哥,你快看!”薑羽迫不及待地扯開衣襟,露出左胸口的龍紋,“是不是一模一樣?”
薑炎低頭看去,隻見玉玦上的紋路竟與弟弟胸前的印記完美契合。他猛地扯開自己的衣襟,發現那龍紋不知何時已泛起微光,與玉玦的光芒交相輝映。
“原來如此!難怪如此熟悉!”薑炎恍然大悟,卻又陷入更深的困惑——這印記究竟從何而來?
“薑炎……”穆高陽的聲音突然在識海中響起,帶著罕見的凝重,“你家怎會有這塊玉?”
“怎麼?你見過它?”薑炎下意識反問。
“何止見過,”穆高陽的虛影浮現在識海中,“我在神都的大神廟裡見過一塊一模一樣的,就供奉在十常神腳下,是神教至寶!”
薑炎的手突然顫抖起來。“阿嫲,這是……”
“這玉玦……”阿嫲的聲音忽然變得清亮,指尖輕撫玉玦表麵紋路,“來自大河以南的神國。”
“神國?”薑炎的眼睛亮了起來,“就是那個傳說中廣袤強盛的神國?”
阿嫲微微頷首,目光如炬:“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薑炎頓了頓,心想此時還不能將穆高陽公之於眾,於是隨口編了一個瞎話。他清了清嗓子:"去年,村裡來了個貨郎。他的擔子裡裝滿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會唱歌的銅鳥、能照出人影的琉璃鏡……我問他這些東西從哪來的,他說是從神國進的貨。當時我還笑話他吹牛呢!”
“你小子看著老實,可真會編瞎話!”穆高陽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帶著幾分戲謔,“那神嗣院報時的銅鳥、妃子們梳洗打扮用的琉璃鏡,不都是我告訴你的嗎?”
“一邊去!”薑炎瞪了他一眼,“沒你的事兒。”
阿嫲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目光在薑炎臉上停留片刻,卻未多言。她摩挲著玉玦,指尖劃過紋路,那紋路竟微微發亮,仿佛在回應她的觸碰。
“沒想到真有神國,太不可思議了!”薑炎故作輕鬆地說道,識海中穆高陽的虛影卻冷笑不語。
阿嫲摩挲著玉玦,目光變得深邃。“這塊玉玦是上古寶玉,曾係在炎的脖子上,極有可能是證明你二人身份的信物。”
“身份?什麼身份?”薑羽扯了扯哥哥的衣袖,滿臉困惑。
阿嫲沒有直接回答。她緊緊攥住玉玦,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枯瘦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孩子們,咱們或許即將麵臨一場劫難。這是命中注定的,躲不過去……”
她突然壓低嗓子,仿佛怕被什麼聽見:“有些事,是時候讓你們知道了。但你們必須守口如瓶,絕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薑炎與薑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緊張與好奇。洞外的風聲忽然變得刺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低語。
“阿嫲,您就放心吧!我和哥哥什麼時候讓您失望過?”薑羽語氣甜美,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
阿嫲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輕輕點頭道:“你們都是好孩子!”
她緩緩起身,手中的拐杖在地麵發出輕微的敲擊聲,步履蹣跚地挪到山洞中央。站定後,她閉上雙眼,口中低聲吟誦:
“滌儘塵念,天道坦途。
北冥浩瀚,鯤鵬幻現。
蒼穹之下,星輝長爍。
諸神所見,神通覺醒!”
隨著咒語的念誦,玉玦驟然綻放出奇異的光芒,絢麗的圖案如流水般在山洞的石壁上流轉,將原本昏暗狹小的空間映照得如夢似幻,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阿嫲的身軀被璀璨的光芒籠罩,她的身形在光華中急劇變化。原本佝僂的背脊逐漸挺直,蒼老的麵容如春風拂過,皺紋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如玉的肌膚。一股磅礴的生命力從她體內噴薄而出,仿佛一座沉寂許久的火山驟然蘇醒,熾熱而澎湃。
當阿嫲念完最後一句咒語,玉玦的光芒漸漸收斂,山洞內的奇異景象也隨之消散,一切歸於平靜。
然而,站在薑炎和薑羽麵前的,已不再是那位年邁的老嫗,而是一位身姿挺拔、英氣逼人的年輕女子。她麵容清秀,眉目如畫,烏黑的長發被精致的絲帶高高束起,顯得乾練而優雅。她身著一襲貼身的黑色甲胄,外罩繡有暗紋的華美長衣,腰間懸掛著一枚赤色令牌,令牌上刻著古老的符文,隱隱透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她手中的拐杖早已化作一柄寒光凜冽的長劍,劍身符文流轉,散發出攝人心魄的威壓。
薑炎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心中震撼得無以複加。
眼前的女子雖然陌生,但那雙眼睛卻依舊熟悉,帶著阿嫲特有的慈愛與堅定。她小心翼翼地將玉玦重新包裹妥當,藏入衣襟深處,隨後微微一笑,聲音清亮而柔和:“孩子們,阿嫲沒有離開,隻是換了一副模樣罷了。”
薑羽忍不住驚呼出聲,聲音中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阿嫲,您……您真的是我們的阿嫲?怎會變得如此年輕!”
女子微微頷首,目光深邃:“這正是我要告訴你們的秘密。”
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薑炎和薑羽對視一眼,心中無限期待。
“激活上古神玉,可以大幅增強巫士的神通。我借助這塊玉玦的力量施展幻化之術,果然事半功倍。”女子語氣輕快,眼中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你……你到底是誰?”兄弟倆目瞪口呆。
“炎、羽,這才是真正的我。”女子溫柔地說道,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腰間的赤色令牌,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豪與親切,“我叫拓跋微,來自神國,是神教北冥神壇的赤令護法。”
“神國?”薑炎低聲呢喃,心中掀起陣陣波瀾,“阿嫲……竟是神國之人?”
對於自幼生長在山村的少年而言,眼前這位英姿颯爽、氣質高雅的女子,既陌生又充滿了難以抗拒的神秘魅力,悄然吸引了他的全部心神,令他無法挪開目光。
“這女子竟是北冥神壇的赤令護法!不得了……”與此同時,穆高陽在識海中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這一次,他不敢再貿然占據薑炎的雙眼,生怕眼中那抹鎏金光華會暴露自己的存在。無奈之下,他隻能依靠聽覺感知外界發生的一切,暗自揣測著眼前的局勢。
“薑炎,你這阿嫲來頭可不小啊。”穆高陽冷冷地說道,聲音中帶著幾分警惕,“她所施展的幻化之術,是一種極為高深的神通,隻有極少數的高階巫士才掌握其中奧秘。恐怕……她身上還藏有許多秘密。”
然而,此刻的薑炎全然沒有理會穆高陽的話語。他的心神完全被眼前的拓跋微所吸引,腦海中充斥著無數疑問與震撼。
“鄉野村夫,真是沒啥見識!”穆高陽察覺到薑炎的心思,忍不住在識海中暗自腹誹。
“拓跋微?可就在剛才,你還是我們的阿嫲呀!”薑炎仍沉浸在震驚中,薑羽則搶先一步開口,語氣中既急切又困惑。
拓跋微聽罷,不禁啞然失笑:“羽,彆著急,我會逐一為你們解答的……”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屋外驟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門縫中透進刺眼的火光,將昏暗的山洞映照得一片通紅。整個山洞隨之劇烈顫抖,洞頂的碎石和泥土如雨點般紛紛墜落,仿佛隨時都會崩塌。
緊接著,熱浪如猛獸般撲來,瞬間將房門撕成碎片。滾滾煙塵夾雜著飛濺的碎石洶湧而入,薑炎躲避不及,被強大的衝擊力猛然掀翻,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他的後背傳來一陣劇痛,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模糊。
煙塵中,拓跋微的身影迅速閃動,她手中的長劍劃出一道道寒光,將飛濺的碎石儘數擋開。她的聲音在混亂中清晰傳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