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成沒有生氣,心中甚至產生了一種想法。
哪怕對方真的作弊了,他也覺得沒什麼。
林知夏這一番言論,太讓他震驚了。
隻有真正的為百姓,才能有這樣一番言論。
廳裡,隻剩下河麵刮來的過堂風嘩嘩作響。
學子們聽說過災民暴亂,聽說過百姓吃不飽,但沒有一個清楚的數據認知。
瞿老太爺看了孔老一眼,目光中有惋惜之色。
此子,不俗。
江成定定地望著林知夏。
“你說了這麼多,終是沒有結論。”
忽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是來自江寧府的陳子安,他是保甲法的擁護者。
林知夏看向對方,有些事情不可明說,說出來沒有作用,還會招人忌恨。
她忽然想到兄長曾說過,為官的初心,他想蕩平這世間不公之事,讓百姓有法可依,有理可循。
眼前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也許能在未來掀起一點浪花。
她目光炯炯:“府兵敗於田製,保甲困於錢糧,依我之見,應取二者之長,補二者之短。
抑製土地兼並,推行限田製,減少農業依賴,發展商業擴大商稅。
於北方邊境,麵對遼夏之患,可借鑒府兵製,選拔精壯,組建相對固定之軍伍,給予土地,使其專心操練戍邊禦敵。
於國內腹地,則推行保甲法,維持治安,如此南北有彆,剛柔並濟。”
林知夏語驚四座,眾人都是講道理,唯有她說出了真章。
見久久未有人再開口。
林知夏笑道:“以上皆是紙上談兵,我隨口一提,大家心懷天下,實乃大宋之幸。”
她說完,走到江成麵前,倒了一杯茶。
“我敬大家一杯茶。”
廳內學子都被林知夏震住了,見對方這般客氣,紛紛起身回禮。
江成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目光卻一直落在林知夏身上。
能有這般想法的人,怎麼可能作弊!
雲星看著江成那灼灼目光,心中有些不暢快。
人群中有一世家子弟,對林知夏搶儘風頭心中不爽,略帶鄙夷地問道:“大人為何對於農戶之事,這般清楚?”
語言暗諷林知夏出身不高。
林知夏還未出聲。
江成先站了出來:“林大人曾任定遠縣縣令,鑽研農耕,使定遠縣在三年內,年收成提高了三成。”
眾人驚呼。
“林大人真厲害!”
“林大人看著二十出頭,年紀和我差不多,也不知成家了沒。”
待從江成口中得知,林知夏並未成家,有幾名學子頓時蠢蠢欲動。
“我有一個表妹”
觸及這個話題,端坐主位的孔老臉色不是很好看。
暖風吹來,林知夏一番推拒後,正想放下茶盞離開。
眼睛忽地一下刺痛,似是進了沙塵,她低頭用手去搓。
江成第一時間注意到她的不適,將她從人群中拉出來。
雲星的手晚了一步。
“怎麼了?”江成問道。
林知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臉都皺成一堆了。
“好像進沙子了。”
眼珠已經被搓得的通紅,她還是不舒服。
江成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下樓:“彆揉,一會用水衝一下。”
因林知夏那段發言太過震撼,以致於她走後,許久無人敢發聲。
汴河水汩汩漫過搗衣石,江成掬起一捧清水。
林知夏清洗過來,眼睛沒那麼難受了,隻是看著紅得嚇人。
“你今天為啥把我叫過來?”她一邊問一邊晃了晃腦袋。
江成嘴角一勾,反問道:“你就不怕是鴻門宴,我叫你就來?”
“我身上又沒你想要的東西,設哪門子鴻門宴。”林知夏滿不在意地回道。
“五年前,你還是保甲一派,那時的回答和現在完全不同。”
林知夏心中一驚,五年前,那不就是兄長參加科考的時候。
她腳步未亂:“那時隻識聖賢書,眼界自然窄些。”
“那你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寫的。”
林知夏停下腳步,看著眼前之人。
“你在試探我?為什麼?”
看到對方控訴的眼神,江成沒來由得感覺到一絲心虧,好似自己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
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貢院失竊一案中,丟的十份考卷裡,有你的,現場找到的那隻鞋,也是你的尺碼。”
江成當即招了個乾乾淨淨。
若是裴衡此時聽到,一定會氣死。
他布了這麼久的局,想著以皇城司的手段,就算不能查實對方女子身份,也至少能發現一些端倪。
讓江成對那女官產生懷疑。
畢竟當年科舉考試和現在做官的,是完全的兩個人。
他不知道,江成查到的,遠比他預想的多。
可是江成信任林知夏,即使知道對方身上有秘密,依舊無條件信任她。
“回府衙細說。”
江成拉著林知夏上馬車,完全沒注意到,茶樓雕窗後那些意味深長的私語,正如汴河的暗流般悄然漫過虹橋。
京中士子豢養孌童的不在少數,眾人對這種事早已是心知肚明。
一場再平常不過的策論,因為林知夏的驚人發言,在京中廣為流傳。
就連宮裡的皇帝和陸貴妃等人,都聽到了林知夏的一番話。
林知行這個名字,也漸被人知。
裴衡聽到消息,瞬間明白江成是為了試探林知夏,才組織的這個局。
因為保甲法與府兵製,正是林知行參加科舉時的策論題目。
隻是,他不隻聽到了眾人對林知夏褒貶不一的評價,還聽到江成對她的異樣關切。
連那些隻會空談的學子都看得出,江成很在意那個女官!
可她說的和考卷上完全不同,她都答錯了,為什麼倆人還沒有翻臉!
難道這兄妹倆真是狐妖變的,會魅惑人心不成。
裴衡在屋中來回踱步,他不能放任兩人的關係越走越近。
他想到蔡汴,或許有一個方法,能讓他們主動避嫌,從而生疏起來。
幾天後,江修遠休沐在府,看著匆匆歸來的妻子徐氏。
“你不是去沈大人府上赴宴,怎的這般早就回來了?”
徐氏急得一頭細汗:“你聽說了沒有?”
“什麼啊?沒頭沒尾的。”
“哎呀!”徐氏附到丈夫耳邊,低語了一陣。
“他一直不成親,難道是因為”江修遠麵色大驚,那幾個字他實在說不出口。
他堂堂禮部尚書,朝中最遵禮法之人。
他的兒子怎麼能怎麼能和那姓蔡的兒子一般!
夫妻倆麵麵相覷,他們就江成這一個孩子。
“去開封府看看。”
江修遠立即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