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有些無聊地看了看表,要了旁邊兵的茶缸子給自己灌水。
旁邊的兵早聚了攏來,幾個三班的兵給封於修打著氣。
這已經不關乎於三班的臉麵了。
此刻的賭約關係到了鋼七連跟紅三連的臉皮。
於是洪興國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連長,這不是胡鬨嗎?對於兩個連隊的士氣很受影響的,這樣下去難免他們打起來啊。”
高誠冷笑一聲,“打起來好啊,打不起來我才瞧不起他們呢,安逸的太久,這個連隊就散了!”
“也彆這麼說,伍六一上周記錄可是二百,這可是實打實的記錄。”洪興國很看好這次比拚。
高誠冷笑一聲擺了擺手,“伍六一我信,許三多呢?”
洪興國樂了,笑道,“那可是破了兩項全軍記錄的兵王,這次比拚我們七連贏麵還是很大的。”
“那是建立在他四肢完好的前提下,他現在四肢完好嗎?十根手指頭斷了八根,用什麼比?真讓人家在我門口洗腳,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唉唉唉,上去了。”洪興國瞠目結舌的站在窗口喊道。
“不可能!”高誠滿臉不相信。
斷了八根手指頭,不要說腹部繞杠這種高難度的體力了,就是俯臥撐都做不到。
下一秒。
高誠沉默了。
那道身影爬了上去。
——
眾人有些呆滯的望著單杠上的封於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雙手上。
潔白的紗布此刻被鮮血染紅。
“玩大發了吧。”伍六一震撼了。
“停下來!”史今走上前命令喊道:“列兵許三多,下來!”
頓時,三班的人這才反應過來。
這位爺斷了八根手指頭。
現在讓他做腹部繞杠,這不是送死嗎?
一趟下來,鐵定會永久性的殘廢。
史今也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不可能因為一個比拚,就讓這麼一個潛在的兵王廢了。
所有人都看出了問題的嚴重性。
也包括馬軍。
馬軍臉色發白走到單杠下,“我不比了,你下來吧,不比拚了。”
“三爺啊,下來吧,真沒必要!不就是叫爺嗎?我叫習慣了,你說對吧馬爺?”白鐵軍嚇瘋了,聲音結結巴巴的開口。
馬軍此刻沒有任何心思享受被叫爺的喜悅。
都是戰友。
一個比拚,用不著造成這樣後果,又沒有深仇大恨的。
大家都是熱氣方剛的男人,比拚可以。
用不著用殘廢作代價。
封於修目光變得堅毅,他目光望向下方。
操場上站了上百人,他們都怔怔的望著他。
剛剛用力下,斷裂的骨頭被拉開了骨縫。
刺痛的感覺讓他的內心發狂。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封於修雙手大拇指扣著單杠,雙掌貼在冰冷的鐵管上,腹部緊靠單杠直立身子。
環!
一個標準的腹部繞杠圓滿的開始。
雙手無法用力,那就動用全身的力量,將雙腿鍛造出一把大擺錘。
用雙腿的力量驅動著整個身子晃動。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形成了一個以雙臂為核心的擺鐘錘。
“我艸。”史今罕見的爆了粗口。
現在已經無法阻止了,列兵傷殘不允許訓練,可現在已經開始了,史今也隻能等待了。
伍六一咽了咽口水,腹部繞杠還有一個額外的名字。
單杠大回環!
將自己環成一個圈。
猶如風扇一樣的克服地心引力畫圈。
“連長,我下去了!!”
洪興國扭頭就跑,衝進了辦公室,抓起桌上的攝像機狂奔衝下樓梯。
斷了八根手指頭的列兵如果打破了鋼七連的腹部繞杠記錄。
這是足以上團報的典型。
刻苦奮鬥永遠是部隊值得提倡的精神。
高誠站成了雕塑,直到右手夾著的香煙燒到了肉。
於是,這個高傲的連長轉身走出了辦公室,下了樓,一步步走向了操場上的主人翁。
他是見過不少強兵悍將的。
也是見過所謂的輕傷不下火線的兵王。
但從來沒有見過斷了八根手指頭,還可以為了連隊的榮譽去腹部繞杠的。
這種兵得有多狠?
對自己狠,對彆人更狠。
沒有過多的言語。
所有人整齊的成了一排雕塑望著單杠上瘋狂擺動的封於修。
極致的速度讓他的雙手滲透紅色的血。
一滴一滴的掉在地麵上,被細綿的土包裹。
封於修目光執著的盯著前方,天地輪換了一層又一層。
他甚至分不清楚什麼是天空,何處是大地。
強烈的刺痛讓他眼眸深處的癲狂越發亢奮。
“爽啊!!!”
粗狂的咆哮猶如一首軍歌震顫了大地。
這股聲音讓高誠頭皮發麻。
“二百六十七。”白鐵軍輕聲數著。
“閉嘴,心裡默數!”伍六一憤怒的瞪了過去。
所有人已經不在乎這個數字了。
他們都想要看見這個斷了八根手指頭的兵王,這個不像人感受不到痛苦的列兵極限在什麼地方。
雙手滲透出的血成為紗布跟單杠的潤滑劑。
這種潤滑下,按理來說封於修已經會抓不住。
可他的速度極快,沒有任何遲緩的趨勢。
導致他好像上了潤滑油的齒輪一樣。
旋轉!
不斷地旋轉!
靠的最近的史今甚至能感受到急速旋轉帶來的風。
“嘿嘿……”
封於修開始了癡笑。
他的身體被地心引力不斷地拉伸。
身體不斷碰撞著單杠,肌肉處於被碰傷修複的間隙。
胸膛輕微震顫,一股熱流從腹腔散發四肢百骸。
封於修的目光越發的明亮。
單杠上的人仍在回環,無知無覺,無歡喜無失落,隻有蕩起和落下,傾轉,回環。
他就是操場上最明亮的那顆星辰。
閃爍著,明亮著,耀眼著。
哢嚓哢嚓!
洪興國單膝跪地,對著單杠不斷拍照。
高城訝然到微微張了張嘴,伍六一抱起的胳臂又放了下來,操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如看一隻掛在杠上的怪物。
軍營已經不再是規則的圓周運動了,而是在飄飛,飄飛回了家,飄飛到了草原,飄飛過修不完的路,飄飛過一輛駛去的火車。
一個靈魂像風樣掠過,審視著烙在這靈魂上的一切。
沒有人聲,隻有飛翔的風聲。
高誠的第二根煙燒到了手指頭,他下意識扔掉,臉上的表情有些恍惚。
這種恍惚來自於震撼。
徹底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