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那一段,還沒有聽到結局,現在看來,他是聽不到了。
駐足了片刻後,他又緩緩往回走去,算這個時間,宋離應當已經醒了,應該也發現了自己不在。
難得的獨處時間,她會做什麼,如今也猜不出來了,最好的結果,是自己過去的時候她還留著一口氣。
不過,這次的結果已經不重要了。
離開朝堂,來到天外天的這段時間,黑狐族的那些大臣們肯定已經為自己編織了一張大網,隻等著回去後,將自己給拉下馬了。
宋離的情況,和自己預料中的出入很大,他已經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也再無法挽回,隻有重新再來了。
今日過後,他會啟動幽墟鐘將時間倒退,回到一切開始的時候,重新整治黑狐族。
他是沒有把握能夠將全部的黑狐族都掌控在手的,所以可能還需要再等上數萬年,等到再一次見麵,讓她心甘情願地成為自己的謀士。
可這一次推開屋門的時候,想象中的血腥畫麵並沒有出現。
宋離坐在桌前,地上堆了許多書和廢紙,而她一手拿著糖畫,另一手生澀地握著毛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她格外的專注,聽到開門的動靜後良久,方才抬頭看了過來。
還未說話,那雙眼睛便已經將洛景從頭到尾觀察了一遍。
“出現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她想也隻有這種原因,能夠讓洛景這樣謹慎的妖放自己獨自在這裡了。
“比如眼前。”洛景笑了笑。
宋離唇角閃過一抹不屑的笑。
“你回來早了,再來晚些,還是能夠看到一具屍體的。”
她轉回了目光,繼續在紙上書寫著。
“這是還你的。”
洛景走近看去,桌上攤開的,地上揉皺成一團的紙上,所寫的都是當今的局勢,黑狐族大臣們之間的關係,還有他們身上可以作為突破點的弱點。
“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幫你對付他們?我倒有一法,回去之後,就眼下已成定局的事情掀起一場禍亂,就以情蠱這個話題來發作。
一場禍亂過後,眼下反對你的大臣們都可以名正言順地斬殺,即便不能殺的,往後也掀不起風浪來了。
到最後,你在百姓們麵前處死我,名利雙收,如此,你我都能如願,怎麼樣?”
“情蠱?”洛景的目光落在了這二字上。
“黑狐的君主中了人族女子的情蠱,所以才一次次做出了違背常理的事情來,我借此題發揮,不為過吧?”
“你知道什麼是……真情?”
“你不知道嗎?”
聽到這話,宋離方才再次抬頭看向他,本隻是疑惑,但在看到他時,又恍然間想起了史冊上記載過的,洛景的身世。
他是出生在那個已經不存在了的世界的,母親生下他是為了複興黑狐族,父親接他回洛家不過是被情勢所逼,原本他都不記得自己還有這樣一個兒子。
宋離又慢慢轉回了臉來。
原來如此,原來,他的弱點在這裡。
那他之前偽裝得還挺好的。
等等……
兩個世界,在普世的觀念下,他是長孫堯,而他作為洛景存在的那個世界已經被幽墟鐘回溯掉了,所以是不存在的。
真的是這樣嗎?
兩個世界當中必然有一真一假,那如果,假的是她眼前的這個世界呢?
“在想什麼?”
洛景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她的思路。
宋離再一次看向了他。
她為自己方才的那個想法感到驚訝,但不可否認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將這當成一局博弈的話,那擺在她麵前的,是兩盤棋,她要想出兩套破局之法來。
當然,她是不必這麼辛苦的,假如眼前的世界才是不存在,那麼她自己也是虛假的,她不是執棋者,而是棋盤上的一粒子。
作為棋子的話她無需顧慮大局,隻要發揮出最大的價值就足夠了。
而且這一次,她沒理由消極怠工,因為手執著她這枚棋子的人,正是她自己。
在洛景那含了笑意,藏了懷疑的眼神下,宋離的眸光忽然閃動了下。
“你,會殺我嗎?”
洛景又看向了寫著“情蠱”兩個大字的紙上。
她想出來的辦法,倒是的確可以一試。
若是之前,他會覺得好不容易等來的宋離,就這麼獻祭了實在太可惜,但是現在,他已經將這裡當成了一次試錯,也打定了用幽墟鐘重新開始的主意。
就按照宋離的想法試一次,也能夠為下一次的重新開始積累經驗。
至於會不會殺她。
到時候他都已經跟隨幽墟鐘回到過去了,這個世界也會崩塌,不用自己動手,她便已經不存在了。
這是洛景最理智的安排,隻不過現在,心中又多了些疑惑和猶豫。
正失神間,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怎麼了?”
“牙疼。”
“我看看。”
她手中的糖人也被洛景給拿走了,買時洛景倒是沒有想到,她還是凡人之軀,糖吃多了會牙疼。
宋離也沒有想到,她尚未來得及思考自己同時應對兩種可能時應該有的解題思路,便被這一陣牙疼澆了盆冷水在身上。
她想到自己剛剛為什麼會吃那麼多糖,為什麼沒有在洛景離開的時候結束這一切。
便是那所謂的真心換真情,讓她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在這個世界多留一段時間的理由,可方才的靈光一現,又將她打回原形。
剛剛出現的第二種可能,給一切都蒙上了層謊言的麵紗。
糖畫不是真心,卻換得了自己的真心,所以這牙疼的感覺變得格外真實。
一切都是欺騙,一切都有目的。
倘若自己沒有想到那第二種可能的話,她或許會深信著真實。
可是現在呢,她所見一切皆為灰暗,所行之路皆是勉強。
她不知道真實世界中的自己是什麼模樣的,是否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力氣。
但是現在的她,卻要用最貧瘠,最痛苦的自己,去填補上那個最豐盛,最美好的自己的最後一塊拚圖。
隻憑著她心底裡對自己留存的最後一點愛。
直到這一刻她方才明白了,何謂,慧極必傷。
洛景輕輕歎了口氣。
“怎麼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