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軍裝最上麵一顆紐扣沒有係,露出古銅色皮膚,喉結上下滑動。
濕了的碎發粘在額前,水珠順著臉頰滾落,一雙眸子漆黑深邃,顯然,他正在梳洗。
阮現現掛上招牌式乖巧笑容,聲音軟軟糯糯,“找鐘嬸兒換點黃豆芽,你在家!什麼時候回來的?都沒聽見動靜。”
她習慣性話癆。
跟出來的鵝子沒眼看,他們族群雌性在發qg期求偶時,就喜歡嘰嘰喳喳吸引配偶關注!
原以為句句有回應的封白會請她入內,至少幫她喊一聲鐘嬸,結果男人大力砰一聲關上院門。
聲音跟那臘月裡的冰渣子一樣,很冷的留下一句:“站門口等著。”
阮現現歪了歪頭。
很快,黑發中夾雜幾縷白發簡單用布條束在腦後的鐘嬸端著一盆黃豆芽出來,阮現現重新展露笑容,
“要不了這麼多,嬸兒。”
“拿著吧!擱點醬油香油涼拌老好吃了,你昨個給的一毛錢能買幾盆子豆芽,不夠隨時再過來拿。”
昨天來買玉米棒子和乾辣椒時,鐘嬸已經說過這話。
阮現現笑笑,“那行!晚點給您送盆兒來。”
回到知青點,她開始做飯忙碌,啃著草的沐夏三人組聞著廚房飄出來的飯菜香一臉怨念。
吳學良扒拉著飯盆,“老褚!今個咋不是你做飯?”
褚黎慢吞吞嚼了一根菜葉子,聲音淡定:“沐同誌說我做的飯不利於她瘦身。”
“吃草就能瘦身嗎?那牛咋不瘦?”吳學良不理解並真誠發問。
阮現現端著一大碗水煮魚,一盤黃豆芽豆腐乾炒雞蛋,拿出一份京城買的羊雜放在炕桌上。
她不喜歡吃生的黃豆芽,覺得有股味。
打開收音機,給杯中倒滿小酒,播放一段戲曲節目,夾一口麻辣魚片就一口酒的阮現現發出滿足喟歎!
“這才叫活著!”
想想自己苦逼的前兩世……過得都是啥日子?
黑心的爺爺,出軌的媽,臟心爛肝的堂妹和大車碾過的她!
想起那一家子,她是不是還有一封京城寄來的信沒看呢?
阮現現放下筷子彎腰,抽出繁複折疊墊桌腳的信件,鄉下房子泥土地就是這樣,有不平整的地方,需要墊桌腳。
信件打開來,入目就是阮寶珠滿腹戾氣的字跡。
——親愛的堂姐你在鄉下過得還好嗎?我不太好!
阮現現一看樂了,知道他們過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阮寶珠在信紙上大罵特罵,說她不僅害得大姑離婚,小姑被辭退,更私自給她報名下鄉,把爺爺氣得病情又加劇了。
信裡又說,給她報名也沒用,爺爺指明大姑跟野男人生下的奸生子替她下鄉,田甜估計這輩子也回不來了!
阮現現看到這裡嘖嘖,她記得家中姐妹,阮寶珠自幼跟大姑生的田甜關係最好,兩人臭味相投,以欺負她看她笑話為樂。
這才爆出不是親生就一口一個奸生子了?
信的最後故意問她,有錢在鄉下是不是也吃不到好東西?現在是不是正在嚼乾糧餅就涼水呢?
阮現現看看桌上有魚有肉的三菜一酒……沒忍住,笑了!
這封信應該是她還在火車上就已經寄出,想想喝尿的阮寶珠……該發病了吧?
……
京城,阮家紅磚小樓。
這裡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紅磚房仿佛都失去了色彩,臉色蠟黃一邊臉頰麻木沒有知覺的阮抗日坐在書房。
門外是大女兒的哭聲和小閨女摔摔砸砸的聲音。
書房那口大鐘表盤散發著熒光,指針滴滴答答。
老爺子對這口古鐘喜愛的緊,當然,如果不是孫女在大壽這天送的鐘就更好了!
他正想著憑借如今這副身體還能否更進一步時,門外突然“咣當”一聲什麼重物落地,接著響起女人們的尖叫……
“寶珠……”
“寶珠你怎麼了彆嚇媽媽!”
阮抗日心中焦急,猛地起身卻覺天旋地轉,沒有多想撐著拐杖出了書房,就見最疼愛的孫女身體軟軟倒在地上。
老三家的抱著人一頓猛烈搖晃。
大閨女老閨女嘴上焦急,眼神卻是看戲的。
尤其大女兒,眼底一閃即逝的快意和幸災樂禍,被他正好捕捉到。
他知道,大女兒還在因為自己把她的孩子送去替寶珠下鄉,心裡有怨。
可……可那就是個奸生子啊!
大女兒還年輕,再嫁再生一個正經身份的不好嗎?!
“爸!爸!寶珠昏倒了,寶珠她突然昏倒了,怎麼辦啊?”
老三家的哭嚎換回阮抗日心神,他急得整個人直哆嗦,“怎麼辦?快把人送醫院還用我教你嗎?”
首都軍區醫院——!
人到中旬的男醫生拿著檢查報告通知家屬:“經過檢查,患者確診為甲肝。
她最近是否有乏力、食欲減退、精神不振等情況發生?”
寶珠她媽連連點頭,“我女兒她最近不舒服,醫生,醫生!會不會有哪裡搞錯了?
她還這麼小,她這麼小的年紀怎麼會得上甲肝?你誤診了對不對?一定是你誤診出錯了!”
醫生衣服被扯住,他見慣了無法接受事實的家屬,態度尚算溫和。
“這位母親請你放心,隻要患者積極配合治療,肝炎並非毫無可能痊愈。”
並非無痊愈可能,就是有很大可能無法痊愈……阮寶珠她媽一屁股跌坐在地,怔怔無法回神。
椅子上努力維持坐姿的老爺子閉了閉眼,“醫生!我們積極配合治療,這種病影響嫁人生子嗎?”
“甲肝病人可以考慮結婚,但通常我們不太建議,患者容易交叉感染……”
老爺子聽得認真,阮母抬起了頭……
誰都沒注意,病床上的女孩子睫毛微微眨動,大顆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阮寶珠內心瘋狂呐喊,怎麼會?她怎麼會得甲肝?這不可能?得甲肝的為什麼不是阮現現而是她?
想到半月前她們還在一個屋簷下同吃同住,那個賤人也一定患上了!
不!沒準就是她傳染給自己!
病房中的幾人誰都沒發現,病房一條門縫打開著,一道人影靜靜立在門外,片刻複又離去。
直到傍晚,阮寶珠從昏迷中睜開眼,看到病床前守著的親人,她對老爺子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爺爺!我夢見和陸毅哥哥結婚了,我們婚後很幸福,爺爺,我答應和他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