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漠九緩慢地,擰上礦泉水瓶蓋。
“你想太多了。”
他不可能有這待遇。
“體檢都不讓我體檢了?”嚴錚竟然猜到了嚴漠九的真正心思。
從嚴漠九回京都開始,從嚴錚知道有這麼一個長子開始,嚴錚就對嚴漠九有一種若有似無的補償和親近,不論是態度行為還有說話方式,亦或是送孟明萱的那隻鐲子。
嚴漠九怎麼會感覺不到。
可他沒有絲毫觸動。
有些錯誤,是無法挽回也無法彌補的。
“體檢就不必了。”嚴漠九說,“但我可能不會把我媽留給你的遺言告訴你。”
嚴錚擱在腿上的手指,驀地攥緊。
車內開始蔓延一股沉默,一路蔓延到人的心臟深處,慢慢地把脆弱的心臟抓住。
“我批。”
嚴錚側眸看向嚴漠九,“你說吧。”
嚴漠九悠悠往後靠,“等改造文件下來再說。”
“你還怕我騙你?”
“那是。”嚴漠九微微笑,“畢竟我媽被騙過。”
“……”
車內沉默再次蔓延。
許久,嚴錚抬手拍了拍嚴漠九,“彆跟少翔鬨太僵,他不成器,你卻是要挑起嚴家大梁的人,傳出去你容不得他這種話,不好聽。”
“你應該叫他彆惹我。”嚴漠九嘲諷,“當然,他不會聽你的。可既然他都不聽你的,你又憑什麼奢望我聽你的?”
“我的意思是,大局為重。”
“我的大局就是弄死他媽。”
“……”
嚴錚其實很難去想他的夫人當年是怎麼順利帶球跑的,都說她掉到海裡淹死了,他不信,讓救援隊找了很久,卻又剛好遇上升遷,他忙完那陣,想拷問徐雨禾,徐雨禾卻查出有孕。
再往下查,就什麼線索都沒了。
他還親自帶人去臨城找過,可她根本沒回臨城,她那位竹馬老師也早就出國了。
在那個年代,找一個隱姓埋名躲起來的人,比登天還難。
他這些年無數次自嘲地想過,她說不定和她那位竹馬一起出國了。
她終於逃離了他。
可事實卻是,她是懷著他的骨肉離開京都的,她還給他生了個兒子,現在這個兒子回京都來要找徐雨禾報仇,那徐雨禾當年對她做了什麼事,不言而喻。
“沒有證據,你怎麼弄死她?你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你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姑娘。”嚴錚看著他說。
他當年不夠豁達,總在意一些有的沒的,他不希望他兒子也犯同樣的錯。
“我不像你這麼無能。”嚴漠九眼神輕慢地看著他,“哪怕你護著她,我也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弄死她。”
“……”
他很無能嗎?
嚴錚一直到被嚴漠九趕下車,都在反思這個誅心的問題。
後來他一想,他連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都沒護住,確實無能。
……
“棠棠,我找到馮澍了,去年他酒駕肇事逃逸致人死亡,被判了三年半,現在正在服刑。”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秦長安馬上給孟明憂打電話。
孟明憂輕輕摸了摸貝貝的頭,起身走到一邊,“馮澍平時跟什麼人來往?”
“他是嚴少翔一個小跟班的表弟。”
孟明憂眸光微頓,“嚴少霆剛到京都,不太可能知道馮澍這號人。”
秦長安沒有接話。
他站在窗邊,看著他和孟明憂年前一起培育的月季。
月季開的花漂亮極了,卻不及她半分。
馮澍真的存在,嚴少霆又不可能早就認識馮澍,這就意味著嚴少霆說的一部分,是事實。
“如果從現在起往後推三年,馮澍得到減刑機會,就剛好服刑結束,他出來後前往臨城,發消息騙明萱去機場,再製造一起交通意外。”
孟明憂眸光泛起寒冰,“那麼指使他的人,除了嚴少翔或者徐雨禾,不會再有第三個疑犯。”
“是啊。”秦長安語氣低落落的。
“你乾什麼?”孟明憂問。
“大哥說我在追妻火葬場,可我感覺我要被揚灰了。”秦長安嗓音澀啞地像含著砒霜。
“……”
孟明憂眉眼彎了一下,茶得要死。
不過,她相信她再不哄他,他就真的要哭了。
新婚夜那晚,他看著上方的她,就哭了,當時她以為他顏麵上過不去,誰知道他說他害怕,怕她要了他,將來又不要他了,那他就要死了。
她挺無語的,到底誰要了誰。
她在上又不代表他吃虧。
“明萱先前給我發消息,說明天想請我們一家人吃飯。”
孟明憂說。
秦長安輕咦,“一家三口嗎?”
“不然還帶上葉小少爺一家四口嗎?”
“不要!不帶!”
孟明憂到底笑了出來。
“明天過來接我和貝貝。”她輕聲道。
“好。”秦長安應了一聲,隨後微頓,“棠棠。”
“嗯?”
“我一直以為你愛的是小九,所以才不想放你回臨城。”
“我知道。”
明萱告訴她了。
“對不起,是我卑鄙。”他沒有光明正大地去爭取她。
孟明憂側過身,視線落在傭人照顧著的貝貝身上。
“明萱原諒了你。”她說。
秦長安嗓音愈發澀啞,“我會當麵謝謝我們的妹妹。”
“我掛了。”孟明憂聽不得秦長安這語氣,好像她欺負了他,可明明犯錯的人是他。
“好。”
孟明憂掛掉電話,神色冷凝片刻,發了條消息到秦長安微信上。
【查一下馮澍,他很可能是替嚴少翔頂罪。】
【好。我愛你,棠棠。】
孟明憂瞥過那個愛字,熄了手機屏。
“你不能進去!再這樣我們不客氣了!”
門口,傳來保鏢的斥喝聲。
孟明憂抬眸望去,瞥見保鏢攔著五官扭曲的嚴少霆,她知道他的來意,她並不懼他。
“讓他進來吧。”
孟明憂開口,隨後朝傭人使了個眼色,傭人意會,立刻抱起貝貝先行上樓。
秦家的保鏢猶豫了一下,還是聽了孟明憂的命令,給嚴少霆放了行。
“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嚴少霆衝進來,雙眸猩紅地盯著孟明憂。
“一段潰爛的過去,沒有繼續留著的必要。”孟明憂徐徐落座,皓白的手腕輕搭在沙發扶手上,“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允許她被一個爛人成天看著照片意淫。”
嚴少霆看著眼前這個溫柔但殺人不見血的女人,情緒幾次暴走卻又被壓下。
原因無他。
她是孟明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