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的太陽曬化了三流劇組的瀝青路。我蹲在《大唐榮耀之九尾狐傳》的布景板後麵嗦冰棍，看著女二號把狐尾道具塞進gui腰包。副導演正用美顏a給男主角磨皮，遠處傳來製片人罵街聲：“誰他媽給威亞師傅喝雄黃酒了？白素貞都摔成煎餅果子了！“
蘇瑤踩著共享單車撞開人群，後座綁著半箱過期的元氣森林。她把通告單拍我臉上：“下午替武行挨三腳，晚上給頂流當文替，挨揍費結現金，吻戲片酬打白條。“
“這年頭連挨打都要持證上崗？“我晃了晃演員公會發的“特約挨揍員“資格證，塑封膜上還沾著去年拍抗日神劇時的假血漿。
影視城公告欄貼滿魔幻告示：“急招會背古詩的群演，要求能在胸口碎大石時朗誦《將進酒》“、“招聘女一號替身，須自帶愛馬仕包用於摔砸戲“、“高價收購豆瓣水軍賬號，養號三年以上優先“。
頂流的房車停在化糞池抽吸車旁邊。我套上繡金線的替身戲服時，聞到領口殘留的尼古丁味與香水醃入味的虛偽。執行經紀人遞來保密協議，附加條款寫著“禁止比男主角演技好“。
拍攝現場架著八台測光儀，頂流的臉在補光板下白得發藍。導演盯著監視器歎氣：“替身把下巴收一收，你微表情太像人類了。“我按武指要求摔出完美拋物線，後腦勺精準磕在墊了劇本的軟墊上。
收工後撞見頂流在廁所摳吐，三助理組成人牆擋鏡頭。經紀人往我手裡塞紅包：“今天摔的姿勢上過熱搜，這是額外獎金。“打開發現是直播平台代金券，背麵印著“打賞分成協議“。
蘇瑤蹲在道具間數現金，手機外放著《頂流文替夜會選角導演》的八卦。視頻裡我的後腦勺被打滿馬賽克，詞條廣場上全是“心疼哥哥親自上陣“的控評。她笑得打翻碘酒瓶：“你後腦勺值二十萬轉發量，夠買半平米燕郊房了。“
半夜被拽去ktv救場。過氣選秀教父王總癱在真皮沙發上，正用話筒戳著桌麵的白色粉末唱《向天再借五百年》。他瞥見我手腕的廉價電子表，突然甩來張銀行卡：“小陸啊，給我寫首罵流量歌，要罵出七分不屑三分自憐。“
我灌下半瓶皇家禮炮兌冰紅茶，在點歌屏上即興創作：“你微博數據是八大胡同的胭脂超話簽到比我前列腺炎還準時“王總突然痛哭流涕，說當年捧紅的奶油小生現在抖音賣假酒，連k都不願跟他連線。
媽咪帶著新晉練習生推門而入，男孩們戴著同款韓係半永久妝容。王總用打火機燎掉其中一人的空氣劉海：“露額頭！露額頭才能紅！當年祖師爺就是這麼捧出“話沒說完就栽進果盤裡，手機屏還亮著“粉絲眾籌解約金“的催債短信。
蘇瑤踹開撲來的小鮮肉，從王總兜裡摸出兩張音樂節門票：“明兒帶你去見識真正的娛樂圈。“門票背麵印著讚助商廣告——不孕不育醫院與網貸a的聯名lo在霓虹燈下相映成趣。
音樂節現場飄著燒烤味與資本銅臭。舞台大屏循環播放“獨立音樂人扶持計劃“宣傳片，畫麵切到後台卻是讚助商在給民謠歌手貼假紋身。蘇瑤指著草坪上嘔吐的樂迷冷笑：“這攤消化物裡至少含三款精神類藥物，夠發篇《當代青年亞文化解構》的論文。“
過氣搖滾老炮在台上摔吉他，工作人員小跑著遞上新款雅馬哈。台下保安比樂迷還多，有個戴漁夫帽的姑娘突然被架走，t恤上“樂隊已死“的slogan在拉扯中裂成行為藝術。
我們在讚助商帳篷裡蹭冷氣，聽見投資人在談分賬：“後搖舞台的焦慮指數賣給了心理谘詢a，金屬舞台的心跳數據打包給速效救心丸廠商“蘇瑤突然搶過話筒跳上台，把音樂節主題曲改詞成：“我們是被圈養的十萬加在算法牧場咀嚼工業糖精“
場地方掐斷電源時，她正踩著返送音箱撕碎門票。紙屑混著讚助商的避孕套贈品從天而降，像一場廉價的自由雪崩。
深夜溜進影視城未完工的民國街。某機構正在直播“沉浸式穿越“，網紅們穿著旗袍在爛尾樓裡扭胯。有個姑娘反複撞牆表演“鬼打牆“，其實是在等特效團隊民國街景。
我在道具堆裡撿到半本《演員的自我修養》，內頁被撕去折了紙飛機。蘇瑤突然被探照燈鎖定，導演舉著喇叭喊：“那個亂入的路人！給你加錢演被姨太太綠的老爺！“
他們給我套上長衫就往臉上潑紅酒。直播間彈幕刷著“老爺哭得好真實“，殊不知我盯的是手機裡的股票跌停板。下播後收到五毛錢紅包，蘇瑤在回程的貨拉得上笑岔氣：“你眼角那滴淚被截成表情包，正在《甄嬛傳》超話當安陵容代餐。“
淩晨四點蹲在早餐攤前等第一籠包子。群演頭子老張正用電子秤稱量夢想：“中戲畢業證押在這能借三百，北電的二百五，帶組訊的加五十。“油鍋裡的殘渣反複沸騰，像極了影視公司鍋裡冷飯新炒的i。
蘇瑤把最後半根油條拋向野狗：“我剛簽了對賭協議。“她手機屏幕映著陰間藍光，“幫某頂流代筆自傳，銷量破百萬就分我千分之三版稅。“我望著地平線泛起的魚肚白，突然想起當年在大院偷杏子時，老作家說文學是最後的體麵。
太陽升起來時，影視城廣播開始播放《大腕》選段。灑水車哼著《難忘今宵》駛過，把某古偶劇組的假雪衝成了汙水。我抹了把臉上的水漬，對蘇瑤晃晃替身證：“今天有三場跳崖戲，你要不要客串個遺體？“
她擰開過期氣泡水，氣泡炸裂聲像極了我們二十歲時開的香檳。遠處傳來場務的吆喝，新一天的戲碼正在架設機位。某個穿龍袍的群演蹲在路牙子上背詞，他的塑料冕旒在陽光下閃著廉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