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日格看著跪在地上的薑清音,眸色暗了暗。
薑清音見她沒說話,頓時鬆了口氣,雙腿顫抖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對著身後的士兵道:“來人,把人帶上來。”
很快,叮叮當當地聲音響起,薑寶珠一身血衣,腦袋被蒙著寬大的黑色布料。
薑寶珠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臉上遍布血跡,頭上的珠釵早已經被地牢裡的官兵給收走。
昨晚薑清音為了報複她,折磨了她一個晚上。
薑寶珠眼淚都流乾了,知道剛才有人把自己帶走,然而每走一步,她的腿都在劇痛,腿上的傷口更是不斷的往外流血。
一夜之間,薑寶珠整個人都像是瘦了十斤。
薑清音把薑薑寶珠眼睛上的黑帶扯開,薑寶珠下意識偏了偏頭。
她從裴渡跟她吵架的時候眼睛就已經看不見了,但現在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熟悉的輪廓出現在自己麵前,薑寶珠輕笑一聲。
薑清音臉色一冷:“你笑什麼。”
“看你可憐唄。”薑寶珠道:“因為就像你說的,隻要遇上我,你的預知夢就從來沒有準過,現在裴渡兵臨城下,邏些即將國破,烏日格,薑清音,你說你們到底可不可憐?”
“薑寶珠!”烏日格掐著薑寶珠的脖子,氣憤道:“待會兒我要讓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薑寶珠呸了一聲,但身上早就已經沒有了力氣,整個人靠在城牆上,一臉虛弱的模樣。
說完,薑寶珠看著城樓下模糊的影子,其中在人群最前麵的男人穿著一身銀灰色的鎧甲,承影劍在陽光下閃過一絲絲寒光。
裴渡來了。
烏日格也看見了。
如今她們不敢開城門,隻能看到底下的邏些軍拚死反抗,然而大軍壓近,這些邏些軍根本不是裴渡的對手,很快就被殺的七七八八。
烏日格目眥儘裂,心裡頓時有些慌了。
“來人,把薑寶珠的眼睛和嘴都蒙上!”
身後的士兵粗暴的把薑寶珠的嘴和眼睛全部用黑布蓋住,隻露出一點點血紅色的皮膚。
薑寶珠嗚嗚兩聲,卻被烏日格扇了一耳光。
接著,薑寶珠感覺自己的脖頸被人抓著,然後往前拖了幾步,緊接著半個身子都靠在城牆上。
“裴渡!”
烏日格在城樓上看著底下的男人,陽光下,男人雙眼一片赤紅,手中的承影劍還趟著血,在馬鞍旁掛著弓和白羽箭,他整個人就像是大周的中心,烏日格的心顫動了兩下。
明明這麼優秀的男人應該屬於自己,曾應也屬於自己,為什麼薑寶珠會忽然回來!
裴渡聽到烏日格的聲音,抬頭看去。
然而隻是一眼,裴渡赤紅的眼睛卻微微顫了顫。
烏日格緊緊的抓著薑寶珠的脖子,大聲向裴渡開口:“裴渡!薑寶珠在我手裡,要是想要薑寶珠活命!就速速退兵!”
烏日格說完,又把薑寶珠往前麵推了推。
薑寶珠渾身沒有力氣,差點整個人都跌了下去。
雙方之間相隔數百米的距離,隻能看到城樓上一個黑影,裴渡皺了皺眉頭,心裡不知在想什麼。
然而裴渡身後的士兵卻震驚地發出響動聲。
林越也有些懷疑,忍不住看向裴渡:“王爺,王妃不是……”
說完,林越下意識往上方看去。
城牆上,他根本看不出那個頭上被裹滿紗布的人到底是不是薑寶珠,並且薑寶珠早就已經回到涼州城內,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然而林越看著裴渡陰沉的臉,便已經猜測到了幾分。
“王爺……”林越正說著,上方再次傳來聲音。
“裴渡,若你再不退兵,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你的王妃已經被我們打斷了骨頭,但她命硬的很,到時候我再叫人一點點雜碎她的骨頭,然後把她的頭割下來,身子切碎了喂食城中的野狗,裴渡……你退還是不退!”
裴渡沒說話。
“王爺,今日我們即可踏破邏些城門,不可浪費良機啊!”
“王爺,怎可為了王妃一人放棄這麼大好的機會?”
“上麵的人還不一定是王妃呢,王爺,不可被敵人迷惑了啊!”
“……”
原本之前對薑寶珠稱讚不已的將領瞬間變了臉色。
林越轉過頭去,嗬斥道:“閉嘴,若不是王妃不辭辛苦借兵八萬回來,這一仗誰勝勝誰敗還不一定,我們怎麼能這麼做!”
“可若是讓烏日格跑了,我們又如何對得住涼州死去的百姓!”其中一個將領紅著眼,“我在邊關保衛大周,老娘卻死在了烏日格的鐵騎之下,若今日老子被人俘虜,我也一定不會讓王爺為難,老子抹了脖子死了就是!”
“你!”林越氣的臉色鐵黑。
但他又說不出對方有不對的話。
眼前的人名叫張大,是個將軍,家中人都在涼州,而三個月前,邏些鐵騎殺人不眨眼,張大全家,包括還在繈褓的兒子都死在了鐵騎的馬下。
等張大趕到的時候,孩子已經被踏成了稀泥。
若換成自己,恐怕也會說同樣的話。
可林越同王妃有主仆的感情,而且王妃要是死了,王爺又該怎麼辦?
“裴渡,還沒想好嗎!”烏日格給薑清音使了個眼神,薑清音從旁邊拿起一根棍子,忽然間用力朝薑寶珠的脊背砸去。
薑寶珠被捂著嘴,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的冒出來,她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的骨頭在一塊塊地碎掉。
薑寶珠想說話,但她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隻能在城牆上瘋狂搖頭,想讓裴渡明白這個時候不要管她。
薑寶珠的腰像是斷掉一樣,整個人已經站不起來了。
烏日格間裴渡還沒有動手,不由有些慌亂:“薑清音,你不是說他會親手殺了薑寶珠嗎,她到底有沒有認出來?”
薑清音肯定道:“隔了這麼遠,裴渡肯定認不出來,就算裴渡認出來也沒事,他不想讓薑寶珠死,但大周的士兵卻不會同意。”
說完,薑清音抓著薑寶珠的頭發,再次對著裴渡道:“鎮北王,你執意想讓她死,那我們就讓她死的痛苦一點,來人,把鎮北王妃待下去,一點點把她的骨頭全部敲碎!”
裴渡臉上頓時有了一絲變化。
他的眼力極佳,彆人看不出那人是不是薑寶珠,但他卻一眼就認出來了。
尤其是薑寶珠衝著自己搖頭,裴渡便知道,薑寶珠是讓他放棄自己。
裴渡閉上眼,下一秒,他拿起了弓箭。
薑清音見裴渡果然要殺薑寶珠,臉上忍不住激動起來。
咻——
兩道箭矢鋒利的聲音劃破天空,薑清音睜著雙眼,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下意識低下頭,隻見自己的胸口留下一個血洞,無數的獻血不斷往外冒出來。
薑清音怦然倒在地上,死的悄無聲息。
烏日格反應快一些,但仍舊被射中了肩膀,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哀嚎。
林越瞪大了雙眼,然而還沒來得及高興,耳邊再次傳來箭矢的聲音。
而那箭的方向,是王妃!
裴渡臉色一變,伸手便要拿馬鞍上的箭羽,然而卻抹了個空。
他的馬鞍上僅剩的兩隻箭羽已經用完了。
“寶珠!”
裴渡雙腿夾著馬匹腹部,眼睜睜地看著箭矢射穿了薑寶珠的胸口。
薑寶珠整個人就如同短線的風箏,從城樓上直直的墜落,城樓上,無數的箭羽朝裴渡設區。
林越睜著眼睛看這一切,轉過頭看著射箭的張大,憤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張大臉色蒼白,卻道:“王妃無論如何難逃一死,今日為了大局我必須這麼做,以後王爺若是要殺老子,老子悉聽尊便。”
“你!”
林越深吸一口氣,舉起劍,大聲道:“眾軍聽令,保護王爺,其餘的隨我踏平邏些城門嗎,為王妃報仇!”
“殺!”
“殺殺殺!”
薑寶珠一死,不知情的士兵多是憤怒,瞬息之間就破開了城門。
林越領兵,不到片刻功夫就破開了城門,生擒了邏些的所有士兵。
等做完這些,已經是三個時辰後了。
他還沒走到房間,就聞到了一股極其濃重的藥味,所有大夫進進出出,門外又跪了一排,所有人把完王妃的脈搏後都紛紛搖了搖頭。
王爺跪在床前,抓著王妃已經被折磨變形的手,整個人隱匿在陰影間,讓人看不清王爺的表情。
王妃身上的血怎麼都止不住,王爺當時去接,可哪怕他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能夠趕得上一個人墜樓的速度。
王爺把王妃抱進房間的時候,王妃身上的血都要流完了。
這時候,又一個給王妃把脈的大夫又一次搖頭,恭敬道:“王爺,王妃身上骨頭基本都斷了,身上被折磨的沒有一寸好肉,再加上從城樓墜下已經傷了根基,即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是無力回天了。”
說完後好幾息的時間,裴渡才抬起頭,眼神陰鬱血腥:“她還有氣息。”
大夫道:“那是因為您把所有吊命的藥都用在了王妃身上,隻能保持王妃幾個時辰的生機……”
“本王讓你救活她!”
大夫沉默兩秒:“王爺,老夫探查到王妃腦袋裡還有陳年舊傷,應該是一兩年的時候腦袋受到了衝擊,淤血在腦中越來越多,即便沒有這些事,有一天王妃都會……“
大夫埋下了頭,自覺走到外麵加入了跪地大軍。
裴渡現在如同一頭暴虐的獅子,小心翼翼地把薑寶珠的手放下,對著眾人道:“再去給本王找,把所有大夫都給本王找過來給王妃治病!”
“快去!”
林越間裴渡狀況不對,連忙走上前,對著為首的大夫說:“你再找一些大夫,再給王妃開些藥煎好了端過來。”
大夫們如釋重負,連忙點頭應是。
林越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看了一眼裴渡:“王爺,王妃……”
林越頓了頓,還是說:“王爺,王妃如今隻是吊著命,太醫說了王妃救不活,您執意留著王妃,不過是給她增加痛苦罷了……”
裴渡已經聽了不少這樣的話,每次聽都覺得刺耳,他拔出承影劍,用著僅存的理智道:“林越,彆說本王不愛聽的,你也給本王滾!”
林越有些猶豫,最後微微歎了口氣:“是,屬下在門口守著。”
林越小心翼翼的關上門,結果看見了十一匆匆忙忙地進門:“十一……”
“你滾,我要見王妃。”
林越無奈,他今天已經聽到不知道多少句滾了。
林越蠟燭十一的胳膊:“王爺現在心情不好,正在裡麵守著王妃……”
然而十一卻猛的掙開,大聲道:“王妃在江郡的時候明明話好好的,為何我不過時遲回來了兩天,王妃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他心情不好?如果不是裴渡非要送王妃回去,王妃會這樣嗎!”
十一又對著裡麵大聲道:“裴渡,你滾出來,把王妃還給我,我要帶她回京城,都是因為你,全部都是因為你!”
薑寶珠在薑家人嚴重是個寶貝,然而到了裴渡麵前卻要匍匐做小,每次裴渡還要冷著臉教育王妃,王妃是上輩子不知道欠了裴渡多少東西,這輩子光是來渡劫的。
十一眼睛通紅,說著就要闖進去。
裴渡現在精神狀況堪憂,林越擔心十一進去直接被王爺給殺死,又一次拉住十一,然而這次十一的衣服哢嚓一聲,露出了肩膀上紅色的蓮花太急。
林越震驚地看了看十一的肩膀,又看了看十一,臉上忽然間又哭又笑:“你……”
“給我滾!”
林越卻死死的抓住十一,說:“你先跟我走。”
說完,直接抓起旁邊的繩子,八十一捆了起來。
辱罵聲越來越遠,應該是林越將十一給帶走了。
裴渡跪在床邊,看著臉上毫無血色的薑寶珠。
“咳咳咳!”
忽然,床上的薑寶珠激烈般地咳嗽起來,緊接著口鼻中都嗆處鮮血。
薑寶珠感覺到胸腔中像是被一塊壓著的石頭一樣,又疼又憋,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唯有那雙眼睛充滿了光亮。
她的眼睛又看不見了。
裴渡也發現了,手在薑寶珠麵前晃了晃,然而薑寶珠的眼睛毫無反應。
“寶珠,你眼睛什麼時候看不見了?”裴渡間薑寶珠醒了,臉上立即露出激動的表情。
隻可惜薑寶珠看不見,但她還是側著耳朵聽著,老實說:“你要把我送回涼州那天,眼睛突然就看不見了。”
裴渡心裡一涼。
他那天剛從戰場上下來,頭痛欲裂,又剛好看見薑寶珠與孟恩在一起,一時間氣過了頭。
他記得薑寶珠好想要跟自己說什麼,卻被他打斷了。
剛才大夫還說過薑寶珠的腦袋裡有陳年的淤血,時間一兩年前……那便隻有在蜀州的時候,薑寶珠為了護住自己,在水中用自己的身體當盾牌。
而且這一年多來,薑寶珠總會無精打采說頭暈,還會突然走著走著就暈過去片刻。
當時他看薑寶珠總是笑哈哈的跟自己說話,還以為薑寶珠沒事。
裴渡心臟一疼,眼神中無比的後悔:“寶珠……”
“王爺,我不怪你,是我跟你說謊了,我總……總是騙你,沒有付出真心。”薑寶珠的睫毛顫了顫,艱難地抬起手想要觸摸裴渡。
然而她的手已經摔碎了,動一下就鑽心的疼,薑寶珠忍不住痛地哭了出來。
裴渡連忙低下頭,用自己的臉頰去觸碰薑寶珠。
薑寶珠立馬就笑了,虛弱地開口:“王爺,你不要自責,其實我一直想跟你坦白的,我……我其實不是薑寶珠,我是來做任務的,目標……目標就是攻略你,你是書中的男配,薑清音是女主,最開始我原本想抱女主大腿以後跟她吃香的,喝辣的,但我發現她太壞了,我不是文盲,我靠自己考上很厲害的大學的,所以後來我就不幫她了。”
裴渡心裡顫了顫,立馬響起的確薑寶珠有段時間特彆喜歡薑清音,就算薑清音欺負了她也從未還過手,還有總是對他莫名其妙的討好……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薑寶珠繼續道:“我知道我不應該瞞著,但我……我以前都是一個人,所以我占了薑寶珠原本的位置不肯讓開,還總是對你有目的的討好,我原本想著回去就告訴薑家人真相,但應該是沒有機會了。”
“王爺,現在你對我可好了,到時候你幫我跟爹爹,哥哥還有嫂嫂們說一聲,讓她們彆太難過。”
裴渡握著薑寶珠的手,對薑寶珠說的這些話也不知道聽沒有聽進去。
隻是說:“寶珠,你自己跟他們說清楚,他們不會怪你的。”
薑寶珠艱難的搖了搖頭,但動一下就專心的疼,薑寶珠癟著嘴:“裴渡,我的頭蓋骨不會摔碎了吧?”
“沒有。”裴渡聲音帶著一些哽咽:“我會救了的,寶珠,對不起。”
寶珠不能在偏頭了,隻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其實她身上都是傷,後背也是,平躺著壓著她的後背老疼。
薑寶珠還是忍不住告狀:“王爺,你一定要幫我好好收拾一下薑清音,她……她讓叫人打了我好久,但我這人要麵子,愣是一聲沒叫,不過我偷偷哭了好幾次,就是沒發出聲音……”
“嗯。”裴渡忽然發現薑寶珠的眼睛越來越暗,眼皮也越來越沉,頓時站起身,輕輕的捧著薑寶珠臉,溫熱的氣息在薑寶珠臉上遊走:“寶珠,你彆睡。”
“嗯……”
薑寶珠感覺突然之間自己像是被抽乾了精氣神一樣,裴渡的話耳朵裡像是隔了很遠。
周身的疼痛也開始消散,薑寶珠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
寶珠微微歎了口氣,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裴渡笑了笑:“裴渡,薑清音有個金手指,可以預測未來,她說你會誤殺我,最後會瘋掉,但還好都沒發生,而且我知道……我知道那一箭不是你射的,你的箭是白羽,是我偷偷撿了軍營裡信鴿的羽毛……羽毛給你做的,但我之前摸了我胸口上的箭,那箭不是你放的,所以我不怪你,你不要因為我變成瘋子,你也不要去怪任何人。”
“裴渡,我會在天上保佑……保佑你的,你一定要長命百歲。”
漸漸的,薑寶珠連模糊的輪廓都看不見了,眼前變成了空洞洞的黑,身上也越來越冷。
她還有很多話想告訴裴渡,但動了動嘴,已經張不開口了。
下一秒,薑寶珠閉上眼,摸著裴渡臉頰的手也忽然垂落了下去。
“寶珠!”
而這時,233的聲音再度在薑寶珠的腦海中響起:
“恭喜宿主,瘋批反派裴渡好感值+5,目前好感度為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