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殿上一片寂靜。
嘉帝隻覺得脊背一片冰涼,蹭的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目眥儘裂道:“你說什麼?”
小太監以為皇帝沒有聽清楚,頂著巨大的壓力道:“回皇上,涼州急報,涼州邊關失守!”
嘉帝整個人如同晴天霹靂般跌坐在龍椅上,不斷的眨眼睛。
永安說的……竟然是真的。
嘉帝整個人還在懊悔之中,唯有底下的大臣紛紛開始商量對策。
“陛下,涼州是大周重要領地,涼州若是失守,大周危矣,現在陛下應趕緊派軍鎮守,不可讓邏些和西夜的計謀得逞!”
“是啊,趁現在還來得及,若涼州徹底失守,大周恐怕……”
大臣的討論聲一層蓋過一層。
武臣全部站出來紛紛請戰,大周的臣子不似皇帝那樣軟弱,都是有血性的男兒。
可君主無能,臣子也是無能為力。
嘉帝整個人害怕極了,因此武將們請戰,他一一答應,然而選來選去,仍舊缺少主帥。
能成為十萬將領的主帥,必須是要有謀略,並且作戰豐富的。
但朝堂上,年輕的太年輕,年老的又太老。
沒有一個能行。
郭先生再次站出來,說:“陛下,整個大周隻有鎮北王能委以重任,還請陛下封鎮北王為此次的兵馬大元帥,即刻帶領將士前往涼州指揮作戰,晚一分一秒,便多一個邊關百姓受苦。”
郭太傅眼神堅定,更是直言道:“請陛下以大局為重!”
啪!
嘉帝一下子拍了拍龍椅的扶手,巨大的聲音讓大臣們嚇了一跳,唯有郭先生根本沒有絲毫懼怕。
郭先生淡淡道:“陛下,請為邊關百姓考慮。”
“郭太傅,你是不是忘記朕此前說的,以為你是元老,朕就動你不得了!”
郭太傅明明還清楚自己擔心什麼,裴渡是外姓,手握重兵狼子野心,他不交權便讓他忌憚不已,如今還要去涼州打仗,回來他的江山和王位豈不是要易主了!
如今郭太傅的徒弟是薑寶珠,薑寶珠和裴渡關係越來越好,嘉帝心裡十分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撮合二人。
他更是不明白薑寶珠嫁人後的變化為何會如此之大,讓他布下的棋局逐漸瓦解。
嘉帝氣得額頭上的青筋暴起:“鎮北王與王妃情深似海,若此刻讓他與王妃分離,朕實在不忍,不過是兩個小族,便由衛將軍領兵鎮守涼州。”
衛將軍乃是一品大將軍,軍功赫赫,也正是一個月前在大殿上說皇帝糊塗的武官。
衛將軍聞言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高台上的皇帝,隨後邁著自己的殘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大殿中央,聲音蒼老:“老臣……領命。”
因是急召,衛將軍下職後便帶著五萬兵馬出發涼州。
薑寶珠這些日子天天都在王府門口等裴渡消息,見裴渡回來,薑寶珠從地上站起來。
裴渡皺了皺眉頭:“不是讓你不要忽然站起來,前兩日你都差點暈倒。”
薑寶珠卻沒搭話,而是問:“今日陛下這麼說,他有沒有說接公主回來?”
“未曾。”開春後依舊有些冷,裴渡擋住側麵的風,說:“陛下如今不肯承認自己當時判斷失誤,自然不願意開口讓永安公主回來。”
薑寶珠急了:“不讓她回來?那公主怎麼辦?”
裴渡無奈道:“今日大局已定。”
“什麼意思?”
薑寶珠愣了愣,她並不知道朝堂上發生的那些事。
裴渡道:“你舅舅快馬加鞭發來急報,烏日格成了新一任的邏些王,並且聯合西夜王一同進攻涼州邊關,已經造成了不少的損傷,丟失了好幾座縣城,朝堂上陛下派衛將軍出征,命他保住邊關。”
“衛將軍?”薑寶珠立馬想起幾日前那個來王府,跛著腳麵容慈祥的武將,“他身體都這樣了,應當在京城頤養天年,皇帝是不是有病,竟然派衛將軍去涼州?”
“並且不接回公主,公主在邏些怎麼辦,將來隻有死路一條,不行,我要進宮。”
“不要去,陛下如今在氣頭上。”裴渡說:“現在殿外跪了幾百號官員,依舊無濟於事,你若去了,本王不一定能保住你,相反,陛下還會借此機會將我二人拉下馬。”
薑寶珠腦袋上如同被倒下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那……那應該如何是好啊?”寶珠慌張道:“我去找太後娘娘行嗎,皇帝也怕她。”
“太後再有能力,手也不能一直伸到前朝,現在隻能等,看看有沒有轉機。”
“那公主……”
“寶珠。”裴渡忽然輕輕的叫了薑寶珠一聲。
寶珠下意識抬起頭,便聽見裴渡聲音輕柔:“本王知道你現在很著急,但事已至此,隻有等待,若衛將軍凱旋而歸,本王一定會在朝堂上請旨接回公主的。”
薑寶珠這才冷靜不少,她冰涼手緊緊的握緊裴渡的袖子,重重的點了點頭。
然而凱旋的消息沒有得到,在半個多月後,朝堂上又傳來急報。
衛將軍年老多病,邏些和西夜共計二十萬大軍,衛將軍剛到涼州便開始交戰,七日前,衛將軍在交戰中,被邏些王烏日格親手射殺,頭顱被掛在邏些城牆上供人觀賞。
戰報一出,朝堂憤然。
“太可惡了,衛將軍今年已經六十,怎麼能讓他屍骨流落他國!”
“陛下,臣願意出戰,奪回衛將軍頭顱!”
“陛下,臣也願意……”
無數六七十歲的老骨頭顫巍巍的跪下。
可嘉帝卻嘴都不敢張。
他心裡還有些不敢相信,明明衛將軍以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怎麼會死的這麼利索。
眼前這些老臣他想要答應,恐怕文官都不會放過他。
大周竟然弱到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出戰了!
郭先生見狀,又一次站出來想要說話:“陛下……”
“郭太傅,朕說了,鎮北王就留在京中,主將人選稍後在意,退朝。”
嘉帝又一次匆匆忙忙的離開。
然而戰報一日接著一封,戰況一日比一日淒慘,直到最後涼州失守大半,涼州知府拚儘全力向京城求援,然而全部都石沉大海。
而嘉帝已經連續罷朝七日,外頭的官員們跪了一日又一日,暈倒了就抬出宮去,醒了又回來跪著。
那宮殿外,留下了已經凝固的,烏黑的,一攤攤大臣磕頭留下的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