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阿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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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靜謐無聲,默然半晌,許珈毓輕聲道:“怎麼不回去?”

他眼也不抬:“回去什麼?”

“吃飯。”許珈毓提醒他,“方宇不是說有家宴,怎麼沒留在家裡?”

江泊雪唇角勾起一抹極輕蔑的弧度,像是微諷,像是不屑:“許珈毓,你不是我情人麼,管我那麼多做什麼?”

他語調生硬又冷,許珈毓側眸,微微睜大桃花眼,怔然望他麵孔。

喉嚨像是被梗住了,手指蜷縮。一時之間,她竟然想不到要說什麼。

聽到他嘲諷地說:“還是說,你其實更喜歡看我回家,陪彆的女人?”

一句話把許珈毓刺得冒火。

她真覺得自己在江泊雪眼裡應該挺廉價的,一文不值。

許珈毓轉過眼,看向窗外,臨海市的夜空極深,流雲浮靜。

“隨便你上誰,和我無關。”

江泊雪低笑了兩聲,泰然自若。

“是麼。”他說,“我覺得還是有些關係,如果我和未婚妻結婚,你就做不成我的情人了。許小姐,如果我是你,我會趁著現在還能多撈幾筆而閉嘴。不要總和你的,怎麼說……”

他諷刺一笑:“金主?置氣。”

“你是這麼覺得的。”

“不然呢?”他目視著前方,“許小姐有什麼更大的抱負麼?”

嗓音磁沉玩味:“難道許小姐還想做我的夫人?”

許珈毓眼睫輕顫,不知道為什麼,他聲線低沉,在黑夜中,莫名讓她聽出一種詭秘壓抑的興奮來。

仿佛有一種病態般的期待。

但是江泊雪期待什麼?

許珈毓自嘲地笑了一聲,覺得自己今天被他傳染。有病。

“我想江先生是弄錯了。”她說,“你有沒有夫人,和我沒關係,你以後有幾個情人,也和我沒關係。”

他動作一滯,方向盤打偏,江泊雪皺起眉:“你什麼意思?”

許珈毓掀起眼皮,平靜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

“意思就是,我並不是準備回來當你的情人的。那個位置,我不想要了。”

“……”

“所以,麻煩掉頭,這是去你市區公寓的路,不是去我家的。”

忽然一個急刹。

許珈毓毫無心理準備,短促驚叫一聲,身體猛地向前衝去,額頭磕到玻璃,整個人又順著安全帶彈回了座椅。

她腦海一片天旋地轉,剛想開口,下巴就被人狠狠捏住了。

骨頭疼痛,仿佛碎裂。

江泊雪欺身上前,眼眸中風暴欲來,迸射出迫人火光:“許珈毓。”

他一字一頓,喚她名字。

那樣近的距離,他像陰影像烏雲般籠罩,恍然唾手可得。

然而那樣深刻的眉,鋒利的麵孔,眉眼沉下極具的威懾力,都讓許珈毓覺得,渾身骨頭都痛了起來。

她還是笑笑:“怎麼?”

“你找死。”

許珈毓握住他的手,那隻大掌滾燙,正因為用力而顫抖。

許珈毓直視他的眼睛:“我怎麼找死了?不過就是不想和你維持床伴關係罷了,不是嗎。”

她輕輕喘息,勾著風情的笑,黑夜中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他捏著她下巴很痛,她染了暗紅的指甲油,此刻指尖也毫不留情狠狠掐進他手背,仿佛鮮血滴落。

江泊雪嘴唇翕動,發不出聲音。

最後,他似乎有些惱怒地道:“你究竟還要耍脾氣到什麼時候?”

許珈毓覺得可笑,他們今天一天隻要是開口說話,就是在吵。

就和三年前一樣。

總是爭吵,實在吵得不可開交就做,反正累了兩個人都沒力氣了,許珈毓能閉嘴,他也耳根清淨。

她今天原本就打算自己一人去湖市,回來早點休息,明天進組。

折騰到現在,她實在不能編鬼話,說江泊雪一點責任也沒有。

許珈毓盯著他眼睛:“我沒有鬨脾氣,我是在很認真通知你。”

她看到江泊雪的神情變得難看至極。

“江先生,我不是你的情人了,以後也不會是。你這麼年輕有為,如果實在覺得未婚妻睡起來沒滋味,想找個床伴還不容易?外麵大把年輕漂亮脾氣好的,多的是。”

車內氛圍冷卻,近乎凝滯。

沒有開燈,視線潰散昏暗,唯一的光源,是街道旁路燈的光影。

人在昏暗環境中,其他感官的敏銳度,是會成倍增長的。

許珈毓說完,嘗試動了動脖頸,江泊雪的手依然微微發著顫,掐著她不肯鬆開。

劍拔弩張那一刻。

她聞到一點他身上冷清的檀香,竟然意外覺出一股安心來。

氣味入夜後變得幽深安靜,像他常年身上散不去的寡言沉默,也像他給人的感覺,高不可攀,不敢靠近。

許珈毓莫名想,這或許就是江泊雪愛點這個香的原因。

他這樣冷情冷血的人,也需要安心嗎?

她不知道答案。

“好得很。”

沉默幾息,她看著江泊雪啞聲鬆開手,脖頸間的溫度瞬間抽離。

許珈毓忍不住弓身,咳嗽兩聲,艱難地喘著氣。

明暗陰影裡,他眼眸漆黑深沉,淵海般看著她嗤笑:“許小姐說得對,外麵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比你脾氣好會來事的女人……多的是。”

他尾音磁沉,說到“多的是”那裡,刻意頓挫了音節,重重鑿在許珈毓心裡。

許珈毓指尖無端蜷了蜷,聽見他的聲音:“我的確沒必要在一個睡爛了的女人身上,浪費時間。”

呼吸霎時間重了。許珈毓心底像被一隻手攪得天翻地覆,她默了很久才想明白,原來他今天跟過來,隻是以為她在鬨脾氣,他得稍微紆尊降貴,哄一哄她。

其實骨子裡,還是沒有改變。

然而許珈毓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像個寵物一樣被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不喜歡他一言不合就難聽地諷刺。

從來不喜歡。

她從喉嚨裡滾出一聲嘶啞的:“嗯。”

江泊雪重新坐回駕駛座,發動了車。

一個小時後,車停在那棟破舊老房樓下,仍然泊在清晨來時,他停留等待的位置。

江泊雪沒看她一眼:“滾吧。”

許珈毓看著他離去。

她那一夜都沒有睡好,半夜仍然被噩夢驚醒,渾身冷汗。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發了汗的緣故,感冒像是好了一些,後半夜,有一個鼻子能通氣了。

唯一不同的,是她這次記住了噩夢,噩夢裡有江泊雪的身影。

許珈毓再也睡不著,心口一陣陣發緊般疼痛,最後隻好窩在沙發上,半闔著眼睛,蜷縮到天明。

清晨五點,許珈毓家的門被敲響。

許珈毓茫然片刻,拖著疲憊的身體去開門:“來了。”

門口站著一個年輕男人,眉骨深刻,容貌英俊硬朗。

他左手提著大包小包,看見許珈毓,笑出了一口小白牙:“嘿嘿。”

許珈毓:“……”

宋夜不滿地嘟囔:“你什麼表情啊。”

“無語的表情。”許珈毓開門讓他進去,揉揉眼睛,轉身去洗漱,“你拿的什麼啊?”

“我媽包的餃子,還有她自己種的菜,黃瓜小青菜什麼的。放你冰箱了。”

“行。”

許珈毓含著牙刷出來,看著宋夜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抱胸倚著門口,含糊地說:“喂。”

“嗯哼?”

許珈毓一揚下巴:“你這個點,來乾嘛?”

宋夜收拾完了,順帶著又把廚房灶台擦了一遍,很自然道:“來當你助理啊。許大明星,你進組連個助理都沒有,多丟人。”

許珈毓:“?”

她,什麼時候,說,要他,當助理了!

許珈毓差點被嗆死,漱完口,擦了臉出來:“孟靖南給你安排的?”

宋夜點頭:“對,我跟你進組。你洗好了沒?快走吧,我開車送你去。”

她垂眸說好。

許珈毓所有物品前一夜都提前準備好了,她東西不多,宋夜搬上車,兩人很快弄好,往南水灣方向駛去。

一路上風景變換,逐漸遠離城區。

能看到青山隱隱,流水迢迢。

到了劇組之後,導演秦陽來接她。

秦陽顯然是已經被提前打點好,上前和許珈毓握了握手:“許小姐。”

許珈毓笑笑:“秦導,叫我小許就好。”

秦陽是有名的導演,老藝術家。從前拍電影,造過幾部反響不錯的文藝片,業內頗負盛名。

近幾年文藝片不叫座,難投資難獲獎,老藝術家也要吃飯,於是才轉換賽道,改拍了電視劇。

許珈毓最初挺擔心,這種有名望的導演會不會不好相處。

孟靖南還安慰她——“放心。”

如今見麵,她才知道孟靖南並不是隨口一說。

秦陽名聲在外,性格卻很和善,圓胖的臉笑起來,仿佛慈祥的彌勒佛。

他堆著笑,不動聲色打量許珈毓一眼,眼睛半眯,麵上浮出幾分探究。

“哈哈,好的,小許。靖南已經和我說過了,你是第一次拍戲吧?不要緊張,你的角色難度不大的,靖南說了,你一定能演得好。”

許珈毓沒敢拿喬:“我努力跟著您學。”

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後麵她去做妝造,接著開機儀式,演員見麵,一切順利。

下午許珈毓沒有戲,她就抱了劇本,搬了個小板凳坐去秦陽那裡,跟著學。

一連幾天,皆是如此。

她對演戲不至於完全沒接觸,以前上學那會兒,因為長得漂亮,身段好,學校幾個話劇舞台劇她都有參演。

不過舞台劇麼,還是和演戲有差彆。

她沒真的拍過戲,現在就是個新手,不學點東西,許珈毓心裡不踏實,怕拖人後腿。

宋夜全程坐在她身邊,偶爾端茶倒水。

許珈毓休息間隙,轉頭看了宋夜一眼。

想也是,如果不是孟靖南,還有誰有那個能力給她打點好一切。

隻是心裡也發愁。

欠人情,總是要還的。

她想起之前孟靖南送她回家,在車邊和她說的話。

—“我想要的,你給得起?”

偏偏她當時還大放厥詞,自負得很。

許珈毓無奈垂眼,碰了宋夜一胳膊:“之前讓你查的事兒呢?”

她壓低聲音說話。

宋夜明白她意思,也跟著輕聲道:“我把孟總發來的資料做了整合,胡元愷的確是在勘察工地時意外墜樓而亡……不過,有個點很有趣。”

許珈毓挑眉:“什麼?”

“那個工地很有點說法。”

“嗯?”

“它竟然繼承在段文峰名下。”

許珈毓覺得這個姓氏有點熟悉。

段,段?她身邊有姓段的人?

宋夜笑了聲:“孫德武的老婆,也姓段。”

像一聲驚雷炸響在耳邊。

許珈毓猝然抬眸。

轉神才發覺,是秦陽從監視器前走出來,指著梁以柔在罵:“你怎麼回事,這條來來回回拍了十幾遍了,有這麼難演嗎?”

梁以柔是女主,近來很有人氣的小花,長相偏秀氣,氣質清麗脫俗,是目前網絡上很吃得開的小白花長相。

梁以柔跪坐在地,唇角被畫上了傷痕血跡,乍一看,確實楚楚可憐。

“導演,對不起嘛。剛開機不久,我沒找著狀態。”

“都開機一個星期了,小姐,你是要拍到最後幾天才入戲嗎?”

秦陽氣得差點摔本子。

他們一鬨,打斷了許珈毓和宋夜的對話。

許珈毓望著那邊,沒什麼表情,她不認識梁以柔,隻是想秦陽好脾氣,還是頭次發這麼大火。

宋夜湊過去附她耳邊:“這是摘星力捧的新人,原來是做唱跳歌手的,女團,知道吧?她當時總選名次蠻靠前,摘星給的資源好,就把她塞進來演戲了。”

許珈毓看了幾眼,淡淡收回視線:“嗯。”

她對這些娛樂圈八卦並不是很關心,演戲也隻是想開一條路出來。

因此,她隻當個插曲,很快過去,並沒有放在心上。

隻是那天晚上回酒店,出了電梯,梁以柔攔住了她。

“許珈毓。”

許珈毓掏房卡的動作頓了頓,轉身道:“你叫我?”

梁以柔住在拐過去那條走道的裡麵一間,然而此刻,她卻跟在許珈毓身後。

梁以柔掃視著許珈毓,眼神意味難明。

“你很得意吧?”

“……”許珈毓沒摸準她想說什麼,然而女人的直覺,她能感覺到對方不懷好意。

許珈毓平靜彎了彎唇角,閒適地倚著門框:“願聞其詳。”

她態度坦然,梁以柔忍不住攥緊掌心。

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壓下來,片刻後,梁以柔忽地冷笑一聲:“裝什麼啊,許珈毓。”

“你不就是個被江泊雪玩爛了的婊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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