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良言見皇帝沒說要罰小福子,又踢了他一腳:“愣著乾什麼,還不進去伺候!”
小福子回過神,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哈著腰跟在祁讓後麵進了門。
誰知他剛進去,祁讓卻突然一個轉身往回走。
小福子嚇一跳,連忙往後退,忘了後麵是門檻,被倒著絆了一跤,仰麵跌出了門外,疼得哎呦一聲慘叫。
宮女們都憋著笑把頭使勁往下低。
孫良言簡直沒眼看,一隻手捂著眼睛來回搓。
“沒用的東西!”祁讓罵了一句,從他身上跨過去,“擺駕翊坤宮!”
孫良言一愣,顧不上小福子那個蠢貨,一甩拂塵,扯嗓子喊了聲:“擺駕翊坤宮!”
翊坤宮裡,蘭貴妃正在暖閣窗前畫梅花,一個小太監氣喘籲籲跑進來:“娘娘,皇上的聖駕往咱們這邊來了。”
蘭貴妃手一抖,一滴墨落在不該落的地方,毀了一整幅畫。
皇帝登基五年沒有立後,貴妃代為打理後宮,人人都說她隻要懷上龍種,皇後之位必定是她的。
可皇帝對男女之事並不熱衷,一年到頭也不來看她幾回,這回好不容易來了,隻怕也不是為了她。
殿裡地龍燒得旺,暖閣的窗子開了一點通風。
她透過窗縫,看向外麵跪在雪地裡的單薄身影,實在想不明白,皇帝對這位江家三小姐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要說喜歡吧,五年都沒碰她。
要說不喜歡吧,彆人碰一碰他就急成這樣。
為了穩定朝堂,他登基五年也陸陸續續納了不少妃嬪。
這些妃嬪們平時也是明爭暗鬥沒個消停,可從來沒見他為哪個吃了虧的妃嬪出頭。
如今卻為著一個快要出宮的大齡女官,頂風冒雪地找了過來。
他到底什麼意思?
蘭貴妃放下畫筆,整了整衣裳鬢發,帶著人出去迎接聖駕。
剛邁出殿門,皇帝的龍輦就到了。
抬輦的太監一直把人抬到抱廈前,祁讓扶著孫良言的手下了輦,蘭貴妃迎上來福身問安:“皇上這會子不該是歇午覺的時候嗎,怎麼想起到臣妾這裡來了?”
“朕倒是想歇,鋪床的丫頭不見了。”
祁讓一點都不打算拐彎抹角,銳利的目光直直投向雪地裡跪著的江晚餘。
雪早停了,風卻很大,她跪在一棵落光了葉子的海棠樹下,風一吹,樹枝上的積雪簌簌而下,落了她滿身。
她身上還穿著早上許願時的半舊鬥篷,本來就是白的,落了雪顯得更白,一動不動的,像是誰在樹下堆了個雪人。
“怪道找不著人,跑到貴妃這裡當擺件來了。”祁讓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語氣帶著嘲諷,不知道是在嘲諷誰。
蘭貴妃裝傻充愣地撒嬌:“皇上不是專程來瞧臣妾的呀?”
祁讓不接她的茬,直接問:“她犯了什麼錯?”
蘭貴妃的嬌撒了一半,笑容僵在臉上:“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後天有一批宮女要出宮,按例要向皇後磕頭拜彆,聆聽皇後教誨,宮中無後,太後娘娘就把這事交給臣妾來辦。”
祁讓說:“這個朕知道,你不必贅述。”
蘭貴妃噎了下,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自己好歹是宮裡最高級彆的妃嬪,替他打理後宮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他竟是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意聽。
夫妻做到這份上,怎不叫人寒心?
“回皇上的話,因為江晚餘也在這批出宮人員名單裡,她就和其他人一塊來給臣妾磕頭,可她笨手笨腳的,不小心撞到奉茶的宮女,打碎了茶盞。
那套茶盞是去年臣妾生辰時皇上送的,臣妾喜歡得緊,誰知就這麼被她打碎了,皇上說臣妾該不該罰她,若非看在她要出宮的份上,臣妾早就讓人打她板子了。”
蘭貴妃一口氣說完,小心翼翼去看祁讓的臉色。
可惜祁讓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也不打算斷她這雞毛蒜皮的官司,隻衝著小福子揚了揚下巴:“去把人帶過來。”
小福子領命,三步並兩步往晚餘那邊走,還沒到跟前,晚餘突然身子一晃,一頭栽倒在雪地裡。
“天老爺!”小福子驚呼一聲,連忙跑過去瞧。
廊下眾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祁讓仍是麵無表情,雙手卻在袖中悄悄攥緊。
“皇上,晚餘姑姑凍僵了。”小福子大聲喊。
祁讓的目光冷冷看向蘭貴妃。
蘭貴妃嚇得一激靈:“這也沒跪多久啊,臣妾也沒想到她這麼不禁凍。”
祁讓唇角勾出一絲冷笑。
蘭貴妃自知失言,忙吩咐自己人:“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把人抬到暖閣裡去,你,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你去燒熱水,趕緊的,人命關天……”
幾個宮人在她的指揮下七手八腳地忙起來,晚餘很快被抬進了暖閣。
蘭貴妃諂媚地對祁讓笑道:“皇上要是不放心的話,就進去瞧瞧吧!”
祁讓原打算進去的,被她這麼一說,反倒不好進去了。
他堂堂一國之君,對一個宮女有什麼可掛心的?
“朕沒空。”他板著臉吩咐小福子,“你在這裡守著,人若醒了,就讓她回去伺候,若是死了,就把屍首發還給江家。”
小福子躬身應是。
蘭貴妃歡喜道:“這麼說,皇上是不怪罪臣妾了?多謝皇上寬容,臣妾恭送皇上。”
祁讓也沒想立刻就走,可她已經恭送了,祁讓隻得上了肩輦,打道回宮。
“福公公要不要進來坐?”蘭貴妃看著皇帝一行走遠,回過頭笑著問小福子。
小福子忙擺手:“奴才這一身的風雪,不好弄臟了娘娘的寶地,奴才在外麵等著就行。”
“那好,那本宮就先進去了,等會兒人要是醒了,本宮讓人告訴你。”
厚厚的棉門簾子掀開又放下,把小福子和寒風一起隔擋在門外。
蘭貴妃進了門,徑直去了暖閣。
躺在榻上的晚餘聽到她進來,忍著膝蓋的疼痛,爬起來跪在地上給她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