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節,城內處處喧囂熱鬨,燈火通明。
此時此刻,永定侯府的一隅,在周圍煙花的綻放聲中火光衝天。
彼時程鴿和盛枷正在大理寺正廳商量追查劫匪的對策,下官突然來報。
“盛大人,程大人,永定侯府著火了?”
盛枷倏地起身:“什麼?”
大理寺的人趕到時,永定侯府的家丁們正在跑進跑出地救火。
程鴿隨手抓住一個家丁:“這火是怎麼回事?”
那家丁道:“奴才也不清楚,好端端的,世子的絳華院突然就著了火。”
程鴿眉頭緊鎖:“絳華院?誰在裡麵?”
“今日原本闔府都去寺裡祈福了,隻有世子夫人留了下來,所以,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她應該還在裡麵。”
這時,一個仿若失了魂魄的丫鬟哭喊著跑了出來。
“求你們救救世子夫人,求你們救救她,她正在臨盆啊!”
程鴿和盛枷對視一眼,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夏桉原來是過來給夏媛接生的。
可為何會突然著火?
他們立刻飛奔去絳華院,隻見主屋裡火光衝天,廂房也染了火氣,正成片的燒著,看不見一個人影。
盛枷在那一瞬,感覺整個人仿若空了。
寒夜中,眸子閃爍著凜冽的光,直接抬步走入主屋門外,想也不想直接踏進了滿是火光的屋中。
夏桉返回侯府時,沒有再走狗洞。
為今之際,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走正門進侯府找夏媛。
可是馬車剛到侯府門口,便意識到,她回來晚了。
她匆匆進了府門,趕去絳華院,隻見這裡已經火光連天,整個絳華院都幾乎淹沒在大火裡。
夏媛終究以這種摧毀的方式,和這個院子,和所有的苦痛告彆。
她站在絳華院的門口,眼裡迎著熊熊火光,身上覺得陣陣虛脫。
這時,突然有人在人群中焦急地喊了她一聲:“夏桉,你在這兒?”
夏桉望著程鴿:“程大人,裡麵如何了,可找到了人?”
程鴿沒有顧上她,趕忙轉頭朝屋內大吼:“大人,大人,夏桉不在屋內,夏桉她在外麵。”
夏桉這時才發現,那煙熏火燎的屋內,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穿梭在熊熊火焰中,倉惶地找著什麼。
夏桉霎時愣在了原地,周圍人來人往,自己像是被某種強烈地感覺釘住了。
大火中,不時有燒斷的橫梁掉下來,他一支烏寒在手,不斷地和洶湧的火舌做鬥爭。
這身影熟悉,此刻又如此陌生。
他竟是為了自己,殺進了隨時便會要人性命的火海中。
夏桉在這一刻,心裡萬般心緒交彙。
從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人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腦海中無端浮現出喜鵲那些話本裡虛構出來的英雄。
無畏的,熱烈的。
程鴿衝進屋內,呼喊聲才傳到了盛枷的耳中。
盛枷回眸,隔著洶洶熱浪,目光與院中的夏桉交彙。
霎時,手中烏寒落下,遠遠的,夏桉見他似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火力太大,整個房子眼看已經被火焰填滿,房頂有一根橫梁不堪火力,朝著下方砸了下來。
“盛枷!”
夏桉眸中聚滿了驚恐。
然而晚了,她眼睜睜看著那橫梁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男子被砸地重重朝一旁偏倒了下去。
夏桉心瞬間皺縮成一個點,慌張衝到了屋門口:“盛枷!”
好在程鴿就在盛枷一旁,幫著他分擔了些許的重力,最終,程鴿扶著盛枷冒著大火,衝出了屋子。
在他們跨過門檻的那一刹那,後麵的房屋如同被抽走骨架的巨獸,轟然坍塌。巨大的衝擊力掀起一陣熱浪和灰塵,與滾滾濃煙交織在一起,直衝雲霄。
差一點,真的就差一點。
走出廢墟,盛枷幾步踉蹌地走到了夏桉的跟前,用力鉗住她的肩膀,聲音帶著十足的焦灼和嗔怒:“你大晚上一個人跑進侯府做什麼!這地方是你能隨便來的嗎?”
這樣一場大火,若是在裡麵,是個人都難以逃脫。
他剛剛真的覺得夏桉或許就這樣被大火吞噬了。
況且今日這侯府,顯然是有人做了局,偌大的侯府唱了一場空城計,暗地裡定有陰謀。
她如此前來,不是以身犯險嗎?
夏桉雙臂被他緊緊鉗著,心裡一陣猛烈的發顫。
他在斥責她,她卻分明從他眼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慌張和擔心。
從前,他沉默、隱晦、清冷桀驁。
這一刻,她清楚地感覺到,他關心她,在意她,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衝進火場中去救她。
因為曾經受過傷,也曾被自以為的家人背刺,所以夏桉一直覺得,這世上最在意自己的人,隻能是自己。所以一直以來,所有的事情她隻想著靠自己。
今天她第一次覺得,原來會有人將她的命看得這樣重。
願意以身涉險,救她於水火。
這個人,是盛枷。
她緩了好久,開口道:“我不得不來。夏媛臨盆,沒有人管她。”
盛枷喝道:“她有夫君,有下人,她還有母親。何以輪得到你?”
夏桉目色怔怔,須臾,目光落在他被橫梁砸過的肩頭。
剛剛被砸那一下,他顯然傷得不輕,左肩的衣裳被燙破,滲出了鮮紅的血跡。
“大人,不如我先為你治傷吧。”
大理寺的屏風內,夏桉輕輕用手為盛枷褪去左肩的衣裳,露出了勁瘦有型的肩頭。
盛枷身子明顯僵了僵,似有些拘謹。
夏桉則沒想著什麼男女大防,表現地比他還要大方一些。
這種砸傷不似利器弄傷那樣,會有割裂的傷口,但震蕩出來的傷,其實看著更加危險。
夏桉伸手捏了捏他肩頭的骨骼。
好在看著嚴重,但骨頭應是沒什麼大礙。
隻是皮肉傷,就好辦多了。
她打開盛有傷藥的瓷瓶,將粉末一點一點抖到他肩頭的紅腫處。
默了很久,沉吟著開口:“那橫梁剛剛但凡偏差了一點,我此時就不是為大人塗塗傷藥這麼簡單了。大人可有想過,你剛剛,有可能走不出那個屋子。”
盛枷緩聲道:“我在外辦案,遇到武功高強的惡徒,難道我就不動手了?”
“這如何能一樣?辦案是辦案,救人是,救人。”夏桉聲音漸弱。
盛枷像是賭氣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