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今日,朝內一官員在出行過程中被截殺,性質十分惡劣。
隨行人員幾乎全被殺害,隻餘一個活口。
但,此人在保護主人的過程中被傷了喉嚨,現下聲帶受損,無法言語。
而他又不識字,無法將的情今日經曆的事情用筆寫出來。
大理寺下官找來數個大夫為他醫治,均是沒有奏效。
到了晚上,眼見著那人焦急地比劃來比劃去,眾人都不知所雲。
盛枷煩了,對程鴿道:“去找夏桉來。”
程鴿領命:“是。我這就去。”
夏桉醫術好,說不定能將這人治好。
他騎馬離開大理寺,朝著夏府行去。
行到永定侯府門外的胡同口,遠遠的,他瞧見一身著黑衣,身形熟悉的女子在永定候府牆外下了馬車,然後俯身從牆根下鑽進了永定侯府。
而守在外麵的侍衛,更是確定了他的猜測。
夏桉竟是深夜潛進了侯府。
今日他們大理寺的密探報回來過一個消息,永定侯府今日出動多輛馬車早些時候出城了,說是去郊外的寺廟燒香祈福。
夏桉這個時候進侯府,難道是找夏媛?
看來她今晚有事。她做得這樣隱秘,他也不好上前打擾。
遂調轉馬頭,又返回了大理寺。
將這件事告知了盛枷。
盛枷聽了他的話,蹙了蹙眉:“她從狗洞進了侯府?”
“嗯,看起來十分神秘,想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她自己?”
“不是,那個叫雙鶴的馬夫陪著,還有一個丫鬟。”
雙鶴武功了得,他們清楚。
如此,倒應不會有什麼危險。
盛枷用烏寒輕點著桌案。
程鴿道:“反正已經這個時候,城門處有人把守,那劫匪若是在城內,夜裡也不可能出城。我明日一早再去尋她過來。”
“知道了。”
絳華院,夏媛躺在榻上,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腹部肆意揉捏,攪得她痛不欲生。
牙關緊咬,攥著床單的手指節泛白。
眼裡一片赤紅,大滴淚水順著眼尾滑落。
真沒想到,她夏媛會死於誕子這一日。
她心心念念期盼的這一天,卻是她生命的儘頭。
真的好不甘心。
她突然緊緊抓住了綠眉的手:“去給我,拿紙來。”
綠眉聞言,忙走出外屋慌裡慌張找出一張宣紙,進屋遞給了夏媛。
“夫人。”
夏媛攥住紙,用自己身上的血,艱難地寫下了一封血書。
她活不了,活著的人也彆想好過。
綠眉看著她寫下的猩紅字跡,心撲通撲通直跳。
夏媛道:“我嫁入侯府之後,日日過得水深火熱,對你們這些婢子,向來是沒什麼感情。沒想到這種時候,你卻沒有丟下我。”
綠眉帶著哭腔道:“世子夫人,你莫說這麼多話了,你使使勁,你可以生下小世子的。”
夏媛慘笑著搖搖頭:“生不下來了。綠眉,看在主仆一場的份上,我想拜托你最後一件事。”
“夫人您說。”
“永定侯府的人對我無情無義,我認了,我本就對他們,不抱希望。他們對趙幽百般放縱,與那趙幽一樣沒有什麼人性。但魏金花,作為我的母親,對親女見死不救,我無法原諒!待我死後,你將這封信送給我的兄長。記住,是送給我的兄長。魏金花以為她的兒子有多了不起,我要讓魏金花,也嘗嘗被最親近的人背叛的滋味。”
綠眉流了淚,接下夏媛的血書:“好的,我答應您。我會幫保存好這封信的。世子夫人您再用用力,你可以的。
夏媛無力地垂下胳膊,聲音奄奄一息。
“是我對不起府中的胎兒,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被全世界拋棄的滋味,令她從頭到腳,都冷得徹骨。
綠眉手足無措。
“對了,熱水,聽說生孩子都需要熱水,我這就去給您燒熱水。”
說著,綠眉又慌裡慌張地朝屋外跑去。
剛跑到門口,卻聽得悶哼一聲,她像是被人錘擊了一下,倒了下去。
夏媛看向屋門口。
“誰?”
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緩步走進屋內,走過屏風,一雙漆黑的眸子在帽子下麵閃著幽深的鋒芒。
待看清來人的麵容,夏媛戲謔地笑出聲來。
“是你?嗬嗬,怎麼,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女子放下頭頂的帽子,目光落在夏媛那慘不忍睹的身子上。
榻上的人嘴硬道:“夏桉,看到我這副模樣,你是不是特彆高興?你一心想要超越我,這回我要死了,你終於贏了。”
“才不到一年。”夏桉輕輕出聲。
“什麼?”
夏桉走近她,看著她身上隱隱的傷處,和一床染血的被褥。
“僅僅才不到一年,你就將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夏媛嘶喊了一聲:“你放屁!你知道我這一年是如何過地?你知道這絳華院,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屋內燭火羸弱,火盆早已燃儘,昏暗的屋內,姐妹二人四目相對。
夏桉聲音低沉如山底遙遠的回聲:“這地方確是人間煉獄,可若我說,這地獄般的地方,我曾經待了六年呢?”
夏媛滿目疑惑地盯著夏桉。
她先是覺得夏桉在胡說八道,可隨即麵色怔了怔。
過往一年的事,一幕幕湧現在眼前。
蝴蝶和她都曾對夏桉有過很深的懷疑,總覺得她每次都有如天助一般,似乎總能算計到她們的前頭。
她常常憎惡她運氣太好。
她身上的這些改變,她隻覺得匪夷所思。
可若是?
她眼睛一點點瞪大:“你?”
夏桉淒然扯扯嘴角:“對,我並非有什麼天助,也並非是運氣有多好,我不過是,重活了一次罷了。那一世,我沒有擺脫掉你們的圈套,我替你嫁給了趙幽。整整六年,我在這絳華院整整生活了六年。
所以你以為我怎會擁有一手厲害的醫術,那是我一次一次為自己醫治殘壞的身體而磨練出來的。”
夏媛被驚得整個人開始顫抖。
眼裡滿是不可思議:“你,你?”
“踢打、鞭笞、炙燙、棒擊,還有什麼?對了,反反複複被踢掉地門板,動不動就落下來的巴掌,還有趙幽胸口,那一顆令人作嘔的黑痣。”
夏媛終於確定,她的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