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紅著眼:“這十幾年來,我沒有一刻心裡是安穩的。今日向你坦白一切,我終於覺得自己做了一回人。感謝夏姑娘,讓我有這樣可以贖罪的機會。老天大概也覺得我有罪,讓我得了病。我真的覺得這樣挺好的,我就該死。”
珠璣道:“您怎麼能就這樣死?我不準你死。您不是說對我有虧欠嗎?你才補償了我幾天?我要你好好活著,長久的活著,對我慢慢補償。”
回憶起和阮娘相處的點滴,她這時才發現,每時每刻,她都在儘力貢獻自己的全部。
她的溫情是真的。
阮娘淒楚道:“我也好想一直補償你啊,為你做飯,為你縫衣,看著你做胭脂,看著你出嫁,看著你過自由快樂的日子。如此,我到了下麵,才有臉麵對你娘。但是像今日這般,也夠了,你娘若是知道你現在活的這般像樣,也會替你高興的。”
珠璣抹了抹眼角:“那準再說喪氣話,你可能不知道,夏桉的醫術十分了得,你的病,她定有辦法。”
夏桉和阮娘走出屋子。
珠璣一時間有些消化不了阮娘的身份。
但有一點她可以確認,她要阮娘活著。
“夏桉,你定要救救她,我不想她死。”
夏桉道:“我自然會儘力,隻是像她說的,也許她也有自己的業數,有些事情難以強求。我會儘量控製她病情的發展,她能活多久,還要看她的意誌。”
夏桉都這樣說了,珠璣也明白了。
她神情傷感:“即便我心裡有怨,可我依然舍不得的她。她畢竟是為了我擋了一刀的人。”
夏桉拍拍她的肩膀:“可是她已經沒有遺憾了,她見你走出蒔花樓,變成一個很好的胭脂師傅,也見你贏了魏金花,奪了她的胭脂行。從阮娘站出來為我們揭開當年的事情開始,她或許已經決定為了你豁出這條命了。”
珠璣抬眸看天,想咽回不斷湧出的淚水。
看著珠璣難過的樣子,夏桉也覺得很苦澀。
夏桉摸摸她的肩膀:“好好陪她最後一程。”
今日本來是很好的日子,卻因為阮娘的事情蒙上了一層傷感。
回府之後,喜鵲見夏桉興致不高,道:“姑娘,今日的品酒宴不順利嗎?”
“很順利。”
“那不是挺好的嗎?珠璣姑娘從今以後就是胭脂行的主事了,夫人,賠了個乾淨徹底。”
最後一句話,喜鵲說的極為幸災樂禍。
“結果是很好。”夏桉躺倒在榻上,小聲念叨,“可世上,總有人生,有人死。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遂人願。”
喜鵲見她很是感懷:“誰要死?”
夏桉舒了口氣:“無事,伺候我沐浴吧。”
盛枷回到大理寺後,有同程鴿在牢獄裡審了一夥犯人,審到醜時才走出黯黑的牢獄。
此時,月光淺淡,深夜寂寥,盛枷腦袋裡突然蹦出夏桉的那句質問:“大人最近是不是很閒?”
很閒?
他們大理寺什麼時候少過案子?想了想,他側眸問程鴿:“最近結的,都有什麼案子。”
“那可多了,北城連環殺人案,五路橋縱火案,戶部主簿失蹤案,戶部侍郎貪汙案,潞河航運水匪案,兵部兵器庫被盜案,還有,史國公嫡子敲詐勒索案,雲石路搶劫案等等,有二十幾樁案子呢。怎麼,大人何意?”
“好久沒有貼出審判告示了吧?”
“貼告示?”
他家大人低調,以前從不喜歡公示這一套。
盛枷:“不然,怎麼能警醒世人?”
程鴿自然是喜歡炫耀功績。
聽盛枷這麼說,心裡一陣樂嗬:“好,我明日就撿兩個有警示作用的,將案情通報貼出去,警醒百姓!”
盛枷邊走邊道:“全部都貼出去。”
“全部?”
盛枷舉步朝著寢居走去:“不然,有些人以為我大理寺每日都在無所事事,閒得很呢。”
程鴿:“……”
大人上次這麼高調,還是押送幾十個山匪頭子進京的時候呢。
那陣仗,整個京城的天都跟著顫了顫。
今日竟又要貼出二十幾個判案結果出來,豈不是整個京城的地都得搖上一搖?
程鴿嘴一咧。
大人這是逐漸在開竅啊。
“行嘞,大人放心,我連夜就擬告示,保證明日為咱們大理寺爭足顏麵!”
次日,夏桉來到清風醉。
新酒上市,鋪子裡今日做活動。凡進酒館消費,均打八折。
因著此前早就在鋪子裡打了告示,是以,今日來的人特彆多。
原本清風醉就是風味獨特,極受歡迎,大家都好奇想嘗嘗這桂花清酒是個什麼滋味。
到了午間,客人絡繹不絕地進了鋪子,夏桉站在二樓,見顧客們品了桂花清酒,都都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心裡放下心來。
從此以後,她便又多了一個可以賺銀子的商品。
她對寧舫天道:“朱世子府裡要二十壇,你抽空差人送過去。”
寧舫天:“嗯,好。”
酒客品酒,就愛聊閒天。
夏桉隱隱覺得樓下的顧客似乎都在談論一個話題。
“誒,你們今晨見了嗎?大理寺貼出的結案告示,足足有二十多起,從前不覺得,看來大理寺這平日裡沒少做事情啊。”
“可不嘛,我一早就被鄰居牽著去看熱鬨了,足足貼了一整麵的告示欄,那上麵的案情,密密麻麻,駭人得緊,全都被大理寺告破了。這位大理寺煞神,真是好手段啊。”
“也是奇怪,大理寺行事向來神秘低調,今日這破天荒這麼高調地展示功績,莫非,盛大人積攢民意,想要升遷?”
“也未必吧,盛大人那種人,未必喜歡做什麼高官,大殺四方才是他的風格。”
“要我看,他之所以突然如此高調,定是因為有人暗地裡討伐他太清閒,他便就一股腦將案子全都貼出來,堵某些人的嘴罷了。就跟上次押解幾十個山匪頭目進京一樣,盛大人通常就是不鳴則已,一鳴必驚人!”
夏桉瞬間覺得,自己嘴上像是封了層東西。
她轉過頭,朝著如意閣走去,微微皺皺起眉頭。
“莫非,真的是因為我的那句話?”
琥珀:“什麼?”
夏桉忙搖搖頭。
“哦沒什麼。”
二十幾個案子,一股腦全都貼出來,自己當時不過是一句氣話,他用的著如此大張旗鼓地證明嘛!
夏桉心裡默念: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