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所言,若瑤銘記於心,永不敢忘。”
溫若瑤雙眼無神,口中說著貶低自己的話,溫玨越聽越感覺心口被一把無形的刀捅得鮮血淋漓。
秦靈想起她幼時可愛的模樣,一聲聲喚她娘親,她從未覺得溫若瑤是地上泥。
隻是畢竟有了親生女兒,心中難免不自覺地做對比。
她將溫若瑤教養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她的親生女兒進府時大字不識得一個,更彆提四雅了。
她怎能不怨。
即使怨恨,對溫若瑤說話重了些,可好歹還是養著她、念著她的。
若不關心她,她何苦在這裡等到大半夜而不去陪清嵐。
到底怎的讓她心裡如此不平衡。
如今聽見溫若瑤的話,秦靈的眼眶濕潤,聲音裡帶著幾分哀怨,“瑤瑤,你這是要誅我和你哥哥的心呐。”
溫若瑤隻感覺渾身血液都凍僵了,分明才九月,怎會冷得像寒冬。
“女兒不敢。”溫若瑤微微福了福身,“不管母親跟兄長有何責罰女兒都甘願受罰。”
“若母親跟兄長還不滿意,女兒自願搬出溫府。”
“荒唐!”溫玨本在絞儘腦汁思考給她道歉,驟然聽聞她要出府,跟溫家斷了往來,好容易消散的怒火再次沸騰,“你是爹娘養大的,不曾儘孝反而想逃離是何道理?”
“我們溫家可有哪裡對你不住?”
“你瞞著爹娘私自出府,夜半才歸,問你兩句你還覺著委屈了?”
“自去祠堂跪上三日,知道錯了再出來!”
一錘定音。
“是。”
溫若瑤沒再看溫玨一眼,帶著秋月轉身就走,沒有任何反抗。
一陣夜風拂過樹梢,吹動她的衣擺,莫名熟悉的熏香氣息吹到溫玨鼻尖。
他下意識嗅了嗅,隻覺得這股香味有些熟悉,奈何醉酒頭暈,一時不太想得起來了。
“你怎的如此對瑤瑤說話。十六年前她也是個隻會哭鬨的嬰兒,被換了身份也非她所願。”
“我尚未怪罪於她,你又何苦大動肝火?”
聞言,溫玨一時啞然,“母親,我……”
話未說完,他幽幽一歎,“兒子也不想的。隻是您看她那般模樣,不是出言頂撞便是要死不活,跟咱們溫家欠了她似的。您說說兒子怎能不生氣!”
秦靈看著溫若瑤消失的方向,萬般無奈地歎了口氣。
秋月提著燈籠追趕溫若瑤的腳步,口中嘟嘟囔囔地罵著春桃。
行至她身旁時,秋月忽然聽見一聲極輕微地啜泣聲,定睛一看才發覺溫若瑤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隻是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姑娘。”秋月一時難受得緊,卻又無奈,隻得出聲安慰她:“姑娘莫哭,哭得奴婢心疼。”
“您才不是地上泥,您生得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有珠算也是被先生稱讚過的,萬萬不要如此自苦。”
“主母和大公子不理解姑娘,姑娘也莫傷心,待到嫁進靖安侯府一切便好了。”
溫若瑤擦掉臉上的淚珠,苦澀一笑,“不會了。”
她不會嫁給謝昱承的。
秋月卻沒聽明白,還以為她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小臉上揚起一個笑容,給溫若瑤照亮前路,“姑娘也彆為春桃生氣,主母已按她照顧不周打了她十板子,這會兒估計連身都起不來呢。”
溫若瑤轉頭看她一眼,“那你怎的沒挨罰?”
秋月年紀跟她差不多大,但自幼便被賣了當婢女,輾轉來到侍郎府,人精得很,“雖主母說是照顧不周,實際怕是因她告狀才挨的打呢。”
“奴婢進府時主母便跟奴婢說了,春桃對姑娘侍奉不儘心,讓奴婢私下看著她些。”
“隻是沒想到,她竟如此明目張膽,是奴婢疏忽了。”
溫若瑤吸了吸鼻子,疑惑問她:“母親叮囑過你?”
秋月認真地點點頭,“回姑娘,正是如此。故婢子覺著主母心中還是想著姑娘的。”
“若非如此,怎會等姑娘到子時。”
溫若瑤心中劃過一絲暖流,她不再哭泣,仰頭看著天邊皎潔的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氣,“咱們走吧,兄長說了跪三日,一日也不能少。”
“公子,大姑娘當真在祠堂跪著呢,夫人身邊的李媽媽已去勸過了。”
“大姑娘卻說,兄長說的三日便是三日,一刻鐘也不會少。”
溫玨的侍衛將打探來的消息一一稟明。
溫玨坐於案桌前摩挲著手腕的疤痕,“她這是還在同我置氣呢。”
他本也不想對溫若瑤疾言厲色,可她性子倔強,總是不肯服軟。
每每對上她,心中的火氣便藏也藏不住地往外冒。
侍衛張和微微躬身站在溫玨麵前,出言安撫他,“公子,大姑娘自幼便沒吃過苦,您如何疼愛她屬下等皆看在眼裡,知曉您是恨鐵不成鋼。”
“但二姑娘回府,大姑娘心裡不舒坦也是人之常情,您大人有大量,便寬仁些,大姑娘不會真的生氣的。”
溫玨歎了一聲,“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可她到了該出嫁的年紀,這般性子進了婆家定會鬨得家宅不寧的。”
“與其等她在婆家受了苦才知道悔改,不如在家時便幫她把那些惡習儘數給磨去了才好。”
見溫玨郎心似鐵,張和也不好再勸。
他是奴才,主子的決定無法更改,但他總有一種預感,若公子繼續如此對待大姑娘,大姑娘終有一日會徹底失望。
隻希望那時公子不會後悔。
溫若瑤跪了三日,一雙膝蓋腫疼得無法行走,還是秋月喚人抬了軟轎將人送回韶光院。
她在院裡修養了好幾日,秦靈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溫若瑤心中反而鬆了一口氣。
如今的她實在不知該以各種態度去麵對母親跟兄長。
直到這日午後,溫若瑤靠在貴妃塌上看話本,秋月蹲在地上給她的膝蓋抹藥。
溫若瑤的皮膚嬌嫩,過去這麼多日膝蓋上的淤青尚未退儘。
秋月一邊抹藥一邊歎氣,心中暗自思索姑娘本不該同大公子置氣,到最後吃苦的還是自己罷了。
藥方擦好,門外便傳來管家的聲音,“大姑娘,監察禦史劉大人家的劉娘子登門了,說是邀您一同出門遊玩,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