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我拿出銅鏡，尚未開棺，就聽到旁邊傳來矮子的怒罵：“辣塊媽媽的，真他娘的晦氣！”
我忍不住轉頭看去，隻見他選中的棺材已經打開，裡麵的死者白衣白褲，身材肥大，估摸著起碼一百四五十斤。
雖然蒙著麵，卻明顯是“男，女，老，幼”中的“男屍”。
一百四五十斤，一路上扛十幾公裡，估計有他受的，
不過這矮子雖然話多屁臭，但辦事倒也光棍，他把百衲衣穿好，伸手一抓，已經把死者從躺姿變成了坐姿。
他背過身去，雙臂反向一抓，揚眉吐氣，已經背靠背的把死者背了起來。
背對背，是背屍人乾活時的標準姿勢。
如果讓死者趴在自己背上，很容易被死者吸了陽氣導致詐屍，也能避免自身陽氣的流逝速度。
再一點就是，如果死者趴在自己背上，倘若睜眼，直接一口就能咬在背屍人的脖頸大動脈。
這是幾百年來，無數背屍人用生命換來的教訓。
那男屍身體肥大，足足有一米七五的身高。
矮子卻隻有一米三左右，背著死者的時候，死者的雙腳都耷拉在地上。
為了防止死者的雙腳在路上拖拉著被磨壞，矮子又把死者往自己頭頂上舉了舉，幾乎用頭頂著死者的屁股了。
矮子罵罵咧咧，背著死者邁步就走。
看的我又是好笑，又是震撼。
好笑自然是因為矮子背屍的姿勢，震撼則是覺得矮子雖然個頭不高，但力氣著實超出了常人一大截。
一百四五十斤的死者，背起來跟玩似的，甚至腳步都沒有出現任何抖動。
果然是沒兩把刷子吃不了這碗飯。
因為我是第一次背屍，所以打定主意要多看，多學。
軍大衣和白發老漢用的都是同一個姿勢，隻不過手段各自不同。
軍大衣青年運氣好，選中的是女屍。
死者穿著斂服，蒙著頭，但身材嬌小，個頭隻有一米五左右，體重不過八十多斤。
隻不過我看的時候，總是能看到一縷若有若無的黑氣在死者身上繚繞。
那軍大衣青年也不含糊，從懷裡摸出一柄軍刀，綁在了死者脖子上，然後背對背把女屍背了起來邁步就走。
白發老漢選中的則是老人，老人乾乾瘦瘦，也沒多重。
但白發老漢依舊很謹慎的用了定屍珠，又用紅繩綁住了死者的手腳，這才把死者從棺材裡背了出來。
他腳步很穩，即便是年紀偏大，但依舊精神旺盛，體力充沛。
隻不過在路過我身邊的時候，白發老漢提醒道：“生瓜，老漢我給你提個醒，夜半背屍頭莫回，鬼笑莫如聽鬼哭！”
“乾這一行，粗心大意一次，就有可能丟了命！”
我急忙說道：“多謝老爺子提醒，我懂得的。”
白發老漢嘿嘿一笑：“老爺子？嘿嘿，老子我今年才三十二歲，你應該喊我大哥！”
說完之後，他佝僂著背，帶著死者轉身離去，隻留下目瞪口呆的我。
神特麼三十二歲！
你要是不說，我還以為你七十二歲呢！
不是，哪個三十二歲的人滿頭白發，滿臉皺紋的？
轉念一想，我又想起了七歲那年二叔跟我說過的話。
他說，人的外在相貌，取決於人的精氣神。
有些人年過五十，看起來依舊跟二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一樣，就是因為神完氣足，精神旺盛。
也有些人才二十多歲，看起來跟四五十歲一樣，滿臉皺紋，白發叢生，那是因為精氣神丟失所導致的。
一般人遭到重大打擊，或者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產生這樣的現象很正常，但最多不過相差個十來歲。
像白發老漢這種，三十二歲看起來跟七十二歲似的實屬罕見。
二叔曾經說，如果有人外貌過於蒼老，跟實際年齡差距太大，要麼是被鬼怪僵屍吸了陽氣，要麼就是被妖迷了心智。
白發老漢應該就是屬於這種例子。
他真的是在拿命換錢。
我後背有點發涼，仔細想想，矮子很可能不是矮子，軍大衣青年，在這種三十多度的天氣裡還反常的穿厚重的軍大衣。
再加上白發老漢這反差的年齡和老煙袋子歪鼻子斜眼的相貌。
無不說明背屍人這一行著實是風險太大。
乾的時間長了，對身體的傷害是不可逆的。
也不知道我這樣的身板能乾多久，又能堅持多久。
來都來了，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當下我硬著頭皮把棺材蓋掀開，看見了一具隻有一米多高，身穿斂服的童屍。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把偏執狂的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一頓。
這孩子才五歲，正是開心快樂的年紀，結果卻飛來橫禍，被偏執狂給抓走喂了自己養的老屍！
我都不敢想象孩子臨死前到底有多麼的絕望，到底有多麼的痛苦。
這偏執狂，就算是碎屍萬段都不解恨！
我輕輕地把銅鏡放在了棺材邊上，低聲說道：“好孩子，人間雖有邪惡，可更多的依舊是良善人家。”
“若有來生，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
說完之後，我伸手抓住死者的雙臂，想學著其餘三人把他從棺材裡拉起來。
結果死者身體竟然是軟的，我拽起了他的上半身，頭卻向後仰了下去。
臉上的白布滑落下去，露出了一張青鬱鬱的孩童臉龐。
我心裡臥槽了一聲，隻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是我膽小，是因為我發現這孩子的眼睛竟然是睜開的，而且嘴角上揚，竟然像是在笑！
這一下真的把我給嚇的差點叫出聲來，手忙腳亂的把白布又蓋了上去。
但剛才那一幕已經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腦海之中。
其實我知道，用得著背屍人的，死者基本上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所以背屍人如果沒必要，絕不會去看死者的臉，一來是出於對死者的尊重，畢竟人死了還不安寧，擱誰身上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二來呢，也是防止死者的表情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導致自身膽氣下降，被邪祟趁虛而入，失了陽氣，甚至壞了性命。
結果我毛手毛腳，竟然給人把遮臉的白布給碰掉了。
這下跟死者照了麵，接下來的路怕是不太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