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白氏這些日子很忙。
開春後,侯府瑣事繁雜,每日來回話的內院管事就有二十幾人。
外院庶務,則由駱寧的三叔打理,每個月向鎮南侯回稟。鎮南侯是武將,不願理睬,也交由侯夫人。
內外院的事趕在一起,侯夫人沒顧上駱寧。
她心中已經有了計較,要用一次大少奶奶,打壓駱寧,撤掉她的小廚房,拔高白慈容。
“太後這些日子再也沒召見阿寧。看樣子,太後已經把麵子做足,不會再理她。”侯夫人想。
說指婚,也沒指。
可駱寧到底還占個恩情,侯夫人希望能有個機會,把白慈容推到太後跟前。
此事要從長計議、一擊即中。
目前適合按兵不動;而駱寧,最好也彆再去太後跟前蹦躂,把她的恩情耗儘,讓白氏用不上。
就在侯夫人忙得不可開交,騰不出手收拾駱寧時,發生了一件事。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老夫人院子裡一個小丫鬟,是侯夫人眼線,急急忙忙跑過來。
“慢慢說。”侯夫人端了茶盞,姿態悠閒喝一杯茶。
“門口來了一對夫妻,帶著個女兒,說閨女肚子大了,是大少爺的。正巧遇到二夫人,被二夫人領去老夫人跟前了……”小丫鬟說。
侯夫人手裡的茶盞垂落,溫熱茶水潑了她滿身,繡簇團薔薇的華貴綾裙被泅濕一片。
她豁然站起身。
甄媽媽也急忙進來:“夫人,出了事,侯爺去了西正院了。”
侯夫人的手,微微顫抖。
她要奔去老夫人的西正院,甄媽媽按住了她:“夫人,稍安勿躁。您衣裳臟了,這樣去隻會坐實大少爺的罪。”
侯夫人清醒幾分,用力握緊了甄媽媽的手:“這是怎麼回事?我一點也不知道。”
甄媽媽:“老奴也不知道。大少爺從未提過。最好是不認。”
又道,“大少爺還在衙門,不如先去請他回來,對個說辭。”
侯夫人頷首。
文綺院內,駱寧得到了二夫人遣人傳來的信。
她便起身,去了趟西正院。
前世,她大哥駱寅結識了城南書局老板的女兒。
那姑娘名叫南汐,生得美麗無雙,十七歲了也不曾婚配,可見她父母是有野心的。
侯府大公子,將來會被請封世子,做鎮南侯,是書局老板能接觸到最有權貴的人。
故而,南汐做了駱寅的枕邊人,把駱寅迷得神魂顛倒。
懷上身孕後,南汐的父母帶著她,避開駱寅,直接找上了侯府。
前世,此事有風聲,駱寧還是偶然去侯夫人的東正院,偷聽到侯夫人與甄媽媽說的。
門房上是侯夫人的親信,直接把南汐與她父母接到了內院,隱瞞消息。不過大嫂聽說了。
駱寧瞧見大嫂痛哭。
“家裡有兩個通房,我說抬了姨娘,他不要。我隻當他立誌上進,誰知道是嫌棄通房容貌普通。
他真喜歡南姑娘,正正經經抬進門做妾,難道我不允嗎?偏要偷偷摸摸,世人隻當我善妒。”少奶奶哭得很厲害。
溫柔內秀的大少奶奶,隻反反複複哭一句話:“怎能欺瞞我?”
駱寧那時不懂。
經過很多事,才明白事情發生後,被人欺瞞,隻是將痛苦拉長、加深,是非常重的傷害。
寧可知曉真相,也不願意被蒙在鼓裡。
侯夫人自然安撫她。
而後,侯夫人出麵,處理掉了南汐,瞞著鎮南侯與老夫人。
當然,瞞不住侯府的流言蜚語。駱寧甚至聽駱宛提過,向她打聽。
鎮南侯與老夫人未必不知道。隻是醜事在前,侯夫人願意藏,大家樂得瞧不見。
事後,駱寅向大少奶奶賠罪:“我是中了美人計,才上當的。否則,也不會做出這等事,叫侯府與你不光彩。”
他對大少奶奶越發溫柔。
大少奶奶從此一心依仗婆母,對侯夫人白氏忠誠無比。
她覺得,是婆母替她解決了難題,又勸好了丈夫。
實際上,侯夫人安排了彆院,叫南汐好好養胎,又花了大把的銀子收買南汐的父母。
侯夫人又勸駱寅,老丈人是文官,正在步步高升,不能和大少奶奶撕破臉。
大少奶奶繼續被愚弄。
她當時在侯夫人跟前,字字啼血質問“怎能欺瞞我”,侯夫人並沒有當一回事,轉而繼續欺瞞她。
看見她的痛苦,卻又視而不見。
侯府出事,大少奶奶與孩子也沒好下場。
駱寧想,若當年她知曉內情,早做打算,是否可以救自己與孩子一條命?
趕到西正院的時候,院內一片混亂。
哭聲、叫嚷聲,嘈雜不息。
還有鎮南侯的吼聲:“去把駱寅拿回來!一時不見他,我要打死他!還有白氏,叫她速速前來!”
駱寧尚未進院門,大少奶奶溫氏到了。
她麵色慘白,足上少了一隻鞋,似看不見駱寧,她徑直衝了進去。
“祖母,公爹,我聽說……”
她看著跪在地上的一對老夫妻,以及楚楚可憐的南汐,身子顫了顫。
南汐抬起霧蒙蒙的眼睛,看向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您寬宏大量,發發善心,準我女兒進府吧。”婦人抱著溫氏的腿,“她已經有了身孕,不能叫她去死。”
溫氏站不穩。
幸好婆子攙扶了她。又有兩個壯實婆子,把婦人拉開。
“我不知道,阿寅從未向我提過。”溫氏看向長輩,“不是我不許,我絲毫不知情。”
老夫人歎了口氣,對溫氏道:“你坐下,不與你相乾。”
溫氏應是。
她坐在二夫人旁邊,手還在微微發顫。
駱寧進門。
鎮南侯和老夫人都瞧見了她,她隻是略微行禮,也坐到了大嫂旁邊。
侯夫人稍後而至。
鎮南侯劈頭蓋臉問她是否知情。
侯夫人也不知情,如實相告。
“都是阿寅這個孽子!”鎮南侯怒極,“準備家法!”
西正院無比混亂。
前世,這件事也沒瞞住,下人們私下裡嚼舌根,都能說到駱寧跟前。隻是在鎮南侯和老夫人跟前,做了一塊遮羞布。
既然被遮住了,大少奶奶也不敢明著訴說她的委屈。
她明明很痛苦。
所有人都需要為了侯府“顏麵”,做出犧牲,除了駱寅。
他依舊享受美色。
侯夫人犧牲大少奶奶、侯府的聲望,把駱寅保護得很好。
今生挑破,至少大少奶奶有了立場,哭訴她的難堪。
駱寅與侯夫人也彆想置身事外。
等駱寅回來,鎮南侯請了家法,打了他二十板子。
下手重,駱寅被打得皮開肉綻。
“……他在吏部當差。雖然小官,到底占了個官身。此事鬨大,往後他彆想晉升。”鎮南侯打了兒子,終於消氣。
解決的辦法,是納南汐做駱寅的妾;給南家夫妻一筆錢,安撫他們。
絕對不能由他們鬨去報官。
鎮南侯做了決定,不管是駱寅還是白氏,都無法更改。
大少奶奶請示祖母:“孫媳想歸寧,帶著阿欽回娘家小住五日。”
老夫人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