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姝儀後半夜都沒能睡著。
等到了裴琰起來上朝的時辰,她開始裝睡,感受到他給自己掖被衾,掖好也沒聽見離開的腳步聲。
那道如有實質的目光疑似落在自己臉上,良久後,裴琰發出一聲輕笑。
薑姝儀就知道他看出來了。
她顫了兩下鴉睫,睜開眼,入目是笑意溫和的裴琰。
這一瞬忽然就很不想讓他離開。
薑姝儀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邊,輕輕蹭了蹭,依賴不舍地望著他:“陛下不走好不好?”
裴琰笑意稍淡,認真端詳著她:“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
薑姝儀嬌氣地“嗯”了聲,抓他更緊:“所以不許陛下上朝,要陛下陪著。”
裴琰不帶斥意地笑道:“胡鬨。”
雖這麼說著,他還是起身坐到了床頭,將薑姝儀扶起,抱入懷中。
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她的心口,裴琰溫聲道:“下次做噩夢就把朕叫醒,都與朕同榻了,為何要自己受驚?”
薑姝儀眼眶酸了酸。
她垂眸,看著被衾上繡的金龍低聲問:“如果臣妾瞞了陛下很大一樁事,陛下會怎麼辦?”
頭頂很久沒有傳來聲音,隻有溫熱的呼吸撲在她脖頸。
薑姝儀抬頭,見裴琰眸色微深看著她。
“你瞞了朕什麼?”
薑姝儀心頭一緊,怎麼忘記裴琰很聰穎,會見微知著了。
她這麼一問,和自投羅網沒什麼區彆。
“好好交代。”裴琰捏著她的下頜,不許她低頭,像是夫子抓住了逃課的學生,教訓著問:“什麼事讓你做噩夢,也要瞞著朕。”
薑姝儀咬住唇瓣,在他的注視下猶豫良久,終於堅定下來。
“臣妾不說!”
理直氣壯的,倒讓裴琰怔了怔。
此時程守忠眼見時辰要耽誤,急了,不得不在殿門處提醒:“陛下,要去早朝了。”
裴琰對薑姝儀欲言又止,最終看著她有些憔悴的臉頰,還是沒忍心嚇唬她:“隻要你沒有做出朕夢中那種跟旁人跑了的事,其餘什麼事朕都能原宥你,好了,朕要去上朝,你再睡會兒吧。”
薑姝儀這次沒再纏著他,任由裴琰扶著她躺下,又再次給她細致地掖好被角,才轉身離開。
她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心中有些許釋然。
還好,沒跟彆人跑。
而後忽然想起正事,薑姝儀又趕緊坐起身,喊了芳初進來,問她:“本宮的福袋是你收起來了嗎?”
“是呀。”芳初笑盈盈的過來懸掛床帳,倒是沒什麼異樣:“看娘娘忘了收拾,奴婢便收到原來的小匣子裡去了,娘娘要不要趁著得閒,重新縫上?”
薑姝儀不是個耐得住性子循循試探的人,她一咬牙,直接追問:“你看見字條了嗎?”
芳初被娘娘這麼直白的發問噎了一噎,不得不無奈回答:“看見了,但沒細看寫的什麼。”
薑姝儀不信。
但芳初這麼說了,應該就是沒打算告狀。
而且就算告狀,那四個字也沒什麼,若自己太過咄咄逼人,反倒才會惹疑。
薑姝儀想通後放鬆下來,吩咐:“把福袋拿過來吧,離了它本宮昨夜便做了噩夢,還是隨身帶著好。”
芳初應聲鬆了口氣,好在娘娘沒追問到底,不然她想當看不見少一事都不行。
匣子很快被取了過來。
福袋皮,混著香草的棉花,還有紙條,東西一樣沒少。
薑姝儀裝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等梳洗過後,才坐到長榻上,將棉花重新塞進小錦袋裡,用針線縫好口,字條卻偷偷藏進了袖中。
裴琰下朝回來時,還沒忘了晨起的事。
“到底什麼事瞞著朕。”
薑姝儀被他抱到腿上,四目相對地逼問,眼睫亂顫,早就想好的說辭都有些燙嘴了:“臣,臣妾是在想,陛下都向臣妾坦誠了,臣妾之前做的許多壞事,是不是也要向陛下說?”
“你瞞朕的不是這個。”
裴琰一副看透她的神情:“朕告訴過你,你做的那些事朕都知道,也不介懷,甚至還能幫你做,你不可能因此耿耿於懷。”
薑姝儀看著他平靜的眸光,知道騙不過去了,乾脆往他胸口一趴,耍起賴來:“就是不說!陛下若舍得,就把臣妾送去慎刑司拷問吧!”
那自然不會。
這身細皮嫩肉,裴琰自己拷問都舍不得。
他垂眸看著薑姝儀的發頂,有些疑惑地思索:“你能瞞朕什麼呢,自從朕登基,你做的什麼事朕都知道,難道是入宮之前是你有什麼青梅竹馬嗎?”
“沒有!!”
薑姝儀立刻地抬起頭,一副被冤枉得要去跳河的激動神情:“臣妾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男都難見,哪兒來的青梅竹馬!”
裴琰放了心。
“那就沒什麼事了。”
裴琰歎了口氣,揉揉她的頭,語氣溫柔:“不說就不說吧,等以後想通了再告訴朕。”
薑姝儀蒙混過關,心裡卻更焦躁了。
那張字條就像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刀,她既想把刀取下來,又怕會傷了自己。
可掛在那兒不動更嚇人。
等裴琰去處理政務了,薑姝儀獨自糾結良久後,追了出去。
裴琰今日跽坐在矮案後批閱政務。
薑姝儀就知道,這是今日不忙,允她湊過去搗亂的意思。
她小跑到裴琰身邊坐下,抓著他的衣袖邊搖邊撒嬌:“陛下,咱們什麼時候再出一趟宮呀,上次被表弟擾了興致,臣妾心裡一直不好受,這次出去和陛下好好遊玩,成不成呀!”
裴琰挽袖蘸墨,緩聲:“端午後吧,這幾日街上人多,天又熱,滿是肮臟汗氣,你會受不了。”
薑姝儀想想就皺起眉,滿臉嫌棄。
可她實在等不了那麼久了。
她必須要去問問那位道長,到底是什麼意思,才能決定要不要告訴裴琰發生在自己身上,匪夷所思的重生之事。
“臣妾就是想看看大節下,民間是什麼風光嘛,也想再去延慶觀祭拜祭拜姨娘,上次走的時候,臣妾和陛下起了爭執,臣妾怕姨娘不放心,要去告訴她我們和好了。 ”
裴琰無奈:“可是朕最近很忙,節後再去不可以嗎?”
薑姝儀鬆開了抓他衣袖的手,故作生氣地彆開臉:“原來政務這麼重要!比臣妾心裡難不難受還重要!”
裴琰想說政務確實很重要。
但他如今在薑姝儀這裡應該也算不得個仁君明君了,再這麼說,她又要對自己期許過高。
思索許久,裴琰妥協道:“也罷,你今日不要擾朕,朕若能把堆積的政務處置完,明日就帶你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