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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隻爭朝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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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下午,洪府倒座院。

所謂倒座,是與正房相對坐南朝北的房子,位於洪府的最南端。

因其門窗向北,采光不好,所以作為下人的住所。

管家作為下人之首,其獨門小院自然也落在此處。

此時,留著山羊胡子的求德端坐堂內,虛掩著門正在算賬。

這兩日是每月發放月錢的時候,他作為最高執行者,照例多有進帳。

是故算盤上的玉珠越是跳動,求德臉上的笑容越美,好似在安靜的明堂裡聽到了金銀落袋的叮當聲。

賬目算了一半,突然有小廝進來低聲彙報,說是長房的洪範少爺親自來領月例。

求德聞言眉頭一皺,斂去笑容。

他作為洪府家宰,向來思慮縝密,對洪範晉入貫通境早就有了準備。

打開抽屜,求德取出一個包著五兩銀子的布囊交給小廝,讓他給洪範送去。

其中三兩是本月月例,剩下的是他作為管家奉上的賀禮。

當然,如果今日是劉嬸來,便隻能拿到一個三兩銀的布囊。

但小廝出剛去不久,門口卻又響起沉重腳步聲。

算賬時最煩他人吵鬨的求德正欲嗬斥,便見到虛掩的房門被一手推開。

與陽光一同進來的,是一位俊朗青年。

正是前日挑了蔣有德的洪範。

“範少爺怎麼過來了?是阿傑剛剛沒把月例給您送去?”

求德起身笑問道。

“送到了,求管家的好意,我也收到了。”

洪範負在身後的手一亮,握著的正是那裝了五兩銀的布包。

“那範少爺是還有事尋我?”

求德客套一句,心道對方大概是過來道謝——所謂禮尚往來,本就是大家互給體麵。

但他沒想到,洪範居然真的點頭應下:“確實有事尋求管家。”

“何事?可是下人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

求德愣了一下,問道。

“不是。”

洪範搖頭道,上前兩步,走到求德近前。

“洪範此來,是想問下管家,之前欠我的九十兩銀子今日可能還來?”

這番話出乎意料,讓求德愣在原地。

“九十兩銀子,求某欠你?”

他低聲複述了一遍,心中莫名其妙之餘,臉上還是努力擠出個笑容。

“範少爺莫要說笑!”

“這麼一大筆銀子,借了那麼久,我怎麼會說笑?”

洪範卻神情嚴肅,雙眼直視過來。

“兩年半,三十個月,每月三兩可不是從我這借了九十兩?”

此話一出,求德頓時醒悟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麼。

但他如何會認?

不說每月月例還是發下去小幾百文銅錢,就說克扣了的部分,也不都是求德一人拿的。

作為管家,他當然知道子弟一入貫通境,無論出身,在洪府內就有了個位置。

但這種沒有賬目的事情,難不成還能溯及既往?

須知洪府貫通境往上的參差有百人,這大管家可隻有他一個!

“範公子這事說得,可有些沒頭沒腦。”

求德的臉色冷了下來。

“說彆人借了你的錢,那可得有借據!”

“借據倒確實沒有。”

洪範回道,明明被問住,臉上卻反而掛起笑容。

“荒唐,沒有借據,也能空口白話要錢?”

求德冷笑道。

“這倒座院可不是打秋風的地方!”

“求管家說得也有道理。”

洪範點點頭。

“但我那九十兩未到手的月例,如果不是被人借了,難不成是求管家中飽私囊了?”

這誅心之言一出,是要把台麵下的事擺上來明說了。

求德臉色一沉,瞥了坐在明堂角落的賬房一眼,示意趕緊出去。

待人走後,他才仔細關了房門,回身說話。

“範少爺,月例的事情,不止我一人的手尾,這事咱們都搬不上台麵!”

此時屋內隻兩人,求德便放開了言語。

“範少爺也不必作苦主之勢壓我。”

“求某人這邊是談不上光明正大,但是本該公平分配的推宮丸,範少爺每月都不會拿到下品,讓族裡子弟們知道了,難道就沒有非議麼?”

“往者不可追,範少爺不如高抬貴手,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求德一番話說完,便毫不退讓地與洪範對視。

但後者不接口,隻漸漸斂了笑容。

暗室之內,洪範抬起雙手——皮膚白皙,但手掌和拳峰全是厚實老繭。**..nt

“高抬貴手?”

他輕聲問道。

“求管家,此手可貴?”

求德一時沉默。

洪範收回手,繼續說道:“推宮丸品質有好有差,我當然知道。”

“但從大數上說,每人分到的丹藥平均都該是中品,哪裡還需要用月例來換?”

“如果這兩年我得的每一顆推宮丸都是上品,今日也絕不會過來了。”

洪範搖頭道,目光落回求德臉上。

“求管家是大夫人的心腹,應該知道我這兩年過的是什麼日子。”

“如今您又見了我這雙手,再料想下這貫通境我是如何用血汗換來,想必不難。”

“兩年半光陰蹉跎,俱往矣,就罷了……”

“但如今,我隻爭朝夕!”

這番話洪範說得雲淡風輕。

但求德卻真的從中聽出了頭角崢嶸。

老實說,如果九十兩都是他一人拿了,現在還了就還了。

但要讓吝嗇鬼求德替其他人填坑,這如何使得?

難不成你洪範還能像對付蔣有德一樣,尋個由頭和族中管家火並?

“範少爺還是請回吧。”

求德噎了片刻,最後還是硬起臉色。

“真要把事鬨大,求某一介家仆,不比範少爺前途廣大,無非就是損些臉麵罷了。”

“此事休要再提!”

他說完上前將院門打開,伸手送客。

洪範沒有發作,隻是深深了望了求德一眼,略一拱手便大步出門。

他本來也沒把這事想得那麼容易。

前世有句俗話,說天下有兩種事最難。

第一是把自己的思想放入彆人的腦袋,第二是把彆人的錢放入自己的口袋。

掏錢從來不易,何況掏的還是求德這種吝嗇鬼的口袋?

與蔣有德一戰確實為洪範帶來了一些名聲,震懾了一些宵小。

但要正本清源、溯及過往,還遠遠不夠。

謀上者須有肚量,謀下者得顯手段。

求德這般硬氣,無非是把他當成了初出茅廬、缺乏手段的小兒,因此算不清利弊。

但沒關係。

這利弊洪範很快會幫他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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