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帥啊!”
生魚片在醬油裡泡了太久,斯黛拉卻像是暫時失去味覺似的一點也不覺得它鹹過頭。
礙於角度問題醫生們看不清那個女性犯人的相貌,但她留下的清瘦背影深深刻印在年輕姑娘心頭。也許她是個縱橫星海一時失察被公司捕獲的俠盜?或者傳說中來無影去無蹤的豪傑?
沒錯,伊維爾星上關押的全是重刑犯,但她帥啊!
設身處地想象,如果換做自己被一個橫寬豎闊的男人堵著欺負,從天而降施以援手的好心人絕對會成為她這輩子心目中唯一的超級英雄!
不光斯黛拉一個人這麼想,周圍咽口水的聲音應該不是幻覺。
那個人身形瀟灑舉止利落,脊背直得仿佛天塌下來也壓不彎,就連拗斷對手胳膊的樣子也氣質出眾。相比之下其他穿著同樣灰色圓領套頭囚服的犯人全都被襯得跟仙鶴腳下的瘸腿鵪鶉似的,連給人充當背景板都要被啐一句“吃藕”。
臉頰有些燙,斯黛拉連忙低頭摸摸臉又欲蓋彌彰的抬頭左右看看——千萬彆被人瞧見自己不經意間露出來的花癡相!
然後她發現自己屬實是想多了,同事們的表情沒有最誇張隻有更誇張的,全場數她最含蓄!
隻可惜收監鈴響起,大家隻能眼睜睜望著犯人們如潮水消退般離開食堂。
“你們看清楚那個犯人的動作了嗎?”男同事舉起兩隻手比比劃劃,“就那麼輕輕一扭!星神在上!我到現在頭皮都是麻的!”
“看不清,她速度太快。但我可以肯定肌腱完全斷裂,一般修複起不到治療意義。”就算工作地點有那麼一點小特殊,醫生的本能並沒有發生改變,大家頭在乎的頭等大事還是這種傷勢好不好治。
能治,但不能簡單往治療儀裡一扔就萬事大吉。傷員的整條臂膀被反著折下去再也無法施力抬起,一般修複隻能修好肌體但無法恢複功能。最簡單有效的辦法是重塑該部位……但那是結締組織,不僅要考慮被撕裂的肌肉如何與新肌腱融為一體,而且這東西還不像其他器官那麼好培育,更不能從彆人身上挖出來直接移植。
“倒是那個被打飛出去的年輕人,運氣真好,治療儀隨便照照就好了,聰明點一萬伊維爾幣解決所有煩惱。”
獄醫們吃掉盤子裡的晚餐,帶著滿肚子八卦回去為一整天的工作收尾。辦公室裡還有個看守儀器設備的小可憐呢,不能忘記帶晚飯投喂。
同樣的消息通過各種方式迅速傳遍監獄星各個角落,如同插上翅膀一樣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碳基陸生監禁區裡來了個不好惹但估摸著能好騙的大刺頭兼冤大頭。
真的好騙,那個被打的年輕人身上看不出太多附加價值,除了臉好看完全就是個累贅。
說回現在,事件中心正站在走廊裡友好的和獄卒搭話。
鈴聲一響安娜就鬆手放過沃爾夫岡。以伊維爾的尿性,掀翻桌子打爛餐盤必定要犯人自掏腰包買單。那她當然不能把他打死,否則兩筆債務合並在一處,這日子真就沒法過了。說好打輸的人買單,誰也彆想從她手裡奪走勝利!
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她走到卡卡瓦夏身邊揪著領子把他拎起來,就跟拎條鹹魚似的朝走廊口移動。
“我該,咳咳,怎麼,咳咳,怎麼稱呼你呢?”年輕人漂亮的眼睛亮閃閃的,然而女人的注意力全在走路上,“安娜,拘束環上是這麼寫的。”
也沒有姓氏,還是姓氏不能說?
他垂下眼睛,睫毛楚楚可憐的微微顫動:“謝謝你。”
那種情況下願意伸手,把命賣給她他心甘情願。
“不謝,還錢就行。”安娜耿直得堪比伊維爾冰冷的海水,“看在鄰居的份兒上我就不收你精神損失費了,其他等你手頭寬裕了再說。”
“也許對你是件小事,但我不能不感恩……”卡卡瓦夏委委屈屈的小聲念叨,“他們都歧視我,說我天生狡詐……”
手裡拎著的小朋友喵喵亂叫不給人清淨,安娜翻了個白眼:“你一定要在這種人擠人的環境裡討論這個問題嗎?”
說著她停在一個端著槍的獄卒麵前,就因為他手裡有武器,這地方空曠得令人落淚。
“勞駕,這種情況該怎麼解決?”她把青年拎到對方麵前晃晃,卡卡瓦夏適時吐了口血在衣襟上。他的肋骨斷了幾根,消化道也有破損情況。
“省著點,再吐就沒了。”安娜調侃了一句,小朋友露出傻呆呆的可愛表情。
這都什麼人呐!
犯人消費,獄卒拿獎金,後者高高興興給他們指了條明路:“報上編號和囚室號碼,會有人把便攜式治療儀送過去。”
“費用呢?”年輕人囊中羞澀是常態,難得他能如此平靜的接受現實。獄卒咧開嘴:“使用一次一般修複隻需要五千伊維爾幣,但現在是晚上醫生們要下班了,過夜費一萬。”
卡卡瓦夏:“……”頓時覺得自己那個無期徒刑吃得實在冤枉。
論起詐騙和搶劫,星際和平公司才是真正的個中高手!
“兄弟,打個商量唄?”安娜收回手裡拎著的鄰居,衝獄卒抬抬下巴笑道:“一萬的過夜費實在沒必要,不如麻煩您幫個小忙?你得五千辛苦錢,這小子省五千買命錢。”
所有獄卒手腕上都有一部可操作的兌換器,這是她經過一天觀察得出的結論。不管是海邊的督戰隊還是走廊上維持秩序的獄卒,設備樣式千變萬化但基本功能大差不差。
也就是說……伊維爾的獄卒時時刻刻準備好接受賄賂。
行賄當然是件壞事,它打破了公平的原則。但這裡是監獄,典獄長的規則才是規則……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且隻要沒被抓到就不算。
所以獄卒愉快的和犯人達成了合作意向,收取五千伊維爾幣作為代價替他跑腿歸還便攜式治療儀。
全程沒能找到第二次機會表達意見的卡卡瓦夏:“……”
欸?
他老老實實交出身份牌,眼巴巴看著血紅的債務多蹦出五千。安娜說了幾句好話獄卒立刻同意剩下五千等還設備時再給,想想該辦的都辦了她拎起疑似魂魄出竅的年輕人把他放在他自己的囚室前。
“晚安小朋友,做個好夢。”鈴響門開,她打著哈欠自顧自邁過門框。
“也沒比我大上多少……”目測自己比芳鄰矮了半頭,卡卡瓦夏氣悶不已。要不是胸口和肚子還在作痛他非得原地蹦躂幾下——聽說向上跳能長高。
囚室門關閉了不大一會兒果然有穿著白色醫師外套的姑娘提來一部便攜式治療儀。她在獄卒幫助下為設備接上能源,麵無表情對傷員道:“把受傷的部位暴露在治療區照射,治療結束後妥善保管儀器,弄壞照價賠償。”
這種小型家用電器外麵的賣場裡明碼標價十萬信用點,放在伊維爾少說翻五倍。
卡卡瓦夏等人都走了才放心使用治療儀收拾自己身上的傷勢。考慮到“反正錢已經花了不好好享受實在虧得慌”,他脫下上衣就跟烤肉串一樣站在治療區前反複自動翻麵。
他身上就沒有沒受過傷的地方,照!玩兒了命的照!一萬伊維爾幣呢!
後半夜安娜聽到走廊上響起一串腳步聲,緊接著對麵囚室的門被打開了一扇,兌換機的尖叫結束後囚室門重新上鎖,腳步聲漸行漸遠。她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抱著被子的手下意識抹過嘴角,咂咂嘴再次擁抱睡眠。
與此同時位於死火山腹底的碳基水生監管區內,消防通道的燈泡突然接連炸了好幾個,數道身影躲在明暗交界的地方鬼鬼祟祟。
“直通海邊出口的升降梯在碳基陸生種監禁區那邊,咱們首先得繞過遍布攝像頭的礦坑……”
萊塞提德吐出舌頭潤濕眼周鱗甲,警惕的轉動眼球尋找機會。陸生種監禁區和水生以及兩棲種監禁區環境差彆極大,可是對於他們這些能夠自由自在水下呼吸的人來說靠近大海的出口才最有成功逃脫的可能,求生欲迫使他們不得不冒險。
首先要從死火山腹底逃到山壁旁,然後冒充陸生種混進海裡,再然後?找到零星分布的島嶼躲起來,等待星際和平公司運貨的無人星艦降落就能躲進貨倉跟著逃出生天了!雖說脖子上的液金約束環是個問題,但是他們湊大錢找了個朋克洛德出身的頂級駭客順利解決。對方駭入伊維爾讓控製約束環的主係統誤認為這幾個犯人已經死亡,所以眼下就算他們沒有老老實實蹲在囚室裡也仍舊能夠繼續活蹦亂跳。
“空氣越來越濕潤,方向沒有出錯。”半人半魚的梅裡安趴在同夥背上時刻盯著後方,風吹過他的鰓,各種味道交彙雜糅帶來諸多深藏在鋼筋和混凝土下的秘密。
背著他的男人沉默不語,倒是躲在旁邊的魚妹提醒了一句:“把你的尾巴撈緊點,彆留下水漬。”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薄如蟬翼的魚鰭果然在地麵上印出個濕漉漉的半圓形。
梅裡安迅速趁著同伴調整姿態時把尾巴抱得更緊了些,四個人按照駭客給出的路線小心翼翼繞過各種攝像頭。
這個時間點上隻有值夜班的獄卒留在監禁區內,簡簡單單三兩個沿著固定路線來回巡邏,老實講僅能起到裝飾作用。水生種這邊的獄卒常年人手不足,夜間安防基本靠係統調度。
“走過前麵那道門就是陸生監管區,駭客讓咱們在這兒停留十秒鐘。”
這種時候除了信任駭客也沒有彆的辦法,萊塞提德神經質般一而再再而三舔舐眼周,兩棲類特有的瞬膜頻繁開閉。
十秒時間很短,也可以很長。倒數結束後魚妹上前摸索了兩下,隔離門悄然開啟。
“快點走,這邊夜間巡邏很頻繁。”梅裡安拽得自己尾巴疼。他焦急的不停催促著,背後沒有追兵並不意味著沒有壓力。
越獄小隊順利從死火山核心區逃到更靠外的陸生種監管區,找到一處存放廢棄設備的備用間裡暫時落腳休息。時間不早了,他們得先想個法子把梅裡安打扮好,然後混入陸生種裡上去海麵。
“醫療站有輪椅吧?再弄條毯子蓋住他的尾巴就差不多了,伊維爾這種地方不會有人把好奇心表現在臉上。”
魚妹看看萊塞提德,希望他能支持自己的建議。
萊塞提德同意了,他回憶了一下過去打聽到的各種消息,結合駭客給的地形圖辨明方向。
“從這兒繞到右側,上去半層就是醫療站。你們先在這邊躲著,我和康巴上去拿輪椅,你找找看這裡有沒有能充當毯子的東西。”康巴就是背著梅裡安的沉默漢子,他們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行動起來速度更快。
魚妹點點頭:“行,我會照顧好梅裡安。”
彆看在陸地上帶著條人魚走動時很糟心,等會兒下到海裡後大家全都要仰仗他才能識彆方向找到目的地。
康巴把人魚放在一堆墊子上,安靜的跟在蜥蜴人萊塞提德身後離開。備用間距離醫療站並不遠,兩個成年男子一來一回半小時足夠。隻要把梅裡安的尾巴藏好,其他人打扮成碳基陸生種並不困難。
魚妹的手指很長,也很靈巧,備用間裡隻剩下兩個人後她找到許多能用得上的紡織品。
“不能太顯眼,咱們的目的是逃出去……”她三兩下就僅靠折疊將亂糟糟的紡織品疊成小毯子小褥子的模樣,人魚青年彎起嘴角微笑:“真可愛,你的手好巧。”
“……”魚妹低下頭,手指在布團裡攪來攪去,“嗯。”
“等將來恢複了自由,你打算做些什麼?”就這麼乾站著也挺無聊的,梅裡安努力想讓氣氛變得輕鬆活躍。
魚妹聽見了,她並沒有把頭抬起來,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小小聲回答:“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