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北風呼嘯,烏雲自遠方彌漫而來,不多時就遮住了星月。
青石坊市內散落的各色靈光在黑夜中分外明顯,如星光墜地,星羅棋布,街道兩旁一到黑夜就常亮的燈柱更是將坊市大部分地方照亮。
入了夜,白日被驕陽曬散的霧氣再起,李二玄駕馭著半雲梭,飛遁在半空中,被下麵的光源一晃,再看四周霧氣,視線變得有些朦朧。
哪怕分出靈力灌注雙目,也不能讓視線清晰起來。
李二玄皺眉,放緩了速度。
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這時,他的身前不遠處,恰有一道修士的遁光閃現,出現在他前方不遠處,似是在朝著自己的方位飛遁,其速度遠超自己十倍。
這道修士的遁光呈烏黑之色,在暗夜中微不可查,於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旋即,就在本來李二玄要經過的位置,驟然停下。
遁光內煉,顯露出一道遮掩嚴嚴實實的黑袍身影。
這道黑袍似踏空而立,如在等李二玄撞上去。
李二玄一驚,本來就放緩了的遁速,更是徹底不再往前,甚至朝著側下方緩慢退去。
“閣下”半雲梭中,李二玄悶聲悶氣地開口,就要問一問此人為何擋住自己去路。
可還不待他說什麼。
那道黑影猛地一動,身形好似一朵烏雲散去,李二玄心下警鈴大作,眼前一花,瞧見那黑影已經到了自己身前不過十丈處!
乾,怕是碰上劫道的了!
好在,這麼一會兒工夫,他已駕馭半雲梭扭轉過來前進之勢,此時靈力一催半雲梭,瞬間後撤!
轟!
唰的一道灰色遁光,就朝著側下方遁出了幾十丈,砸落在下方街道上,驚得四周零星的行人看了過來。
半空中,那道黑影凝形,隔著十幾丈盯了下方街道上那座灰撲撲的半雲梭幾眼,目光一閃。
“晦氣。”這黑影沙啞著聲音,低罵了一句。
他早就盯上了此人,知道此人是一個住在紅頂口的靈農,姓李,剛突破煉氣四層不久,出身一個落魄家族,算是頗有身家,能置辦得起陣法。
之前他一路跟著此人,到了三玄街,看著此人進了那位趙丹師的院子,八成做了其學徒,更覺得此人身家豐厚,終於下定決心截殺此人,隻待事成之後便離開青石坊市,然後或是去黑羽坊市,或是去外府避一避。
本以為,隻是截殺一個剛突破煉氣四層不久的靈農,以自己煉氣六層的修為,理所當然的手拿把掐。
哪想到,這人竟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不止臨時減慢了遁速,還將那飛行法器駕馭得如此純熟,如泥鰍一般滑不留手,竟躲得如此之快!
念頭急轉,這黑袍人見事不可為,身形虛不受力一般,往後一飄,消失在了夜晚的黑暗天幕中。
下方的李二玄,落地之後,立即從半雲梭鑽出,看向半空,作勢就要喊人,卻已不見了那黑袍人。
“嘶一擊不成,隨即遠遁,果然是劫修作風。”
“看來走了嗎”
李二玄生生止住了喊人的衝動。
他仍一手攥著已經取了出來,即將催動的四顆豆棘妖,一手拿著五冰冷焰扇,指端還夾著那張金光符,絲毫未敢放鬆警惕。
目光緊緊盯著天空,半晌的工夫他都一動不敢動,隻豎起耳朵聽著周遭動靜,用眼角餘光掃視四周。
來往的零星修士,有人將奇怪的目光投了過來,也順著李二玄的視線看向天空,自然是什麼都瞧不見。
“這人有病吧”
“我看像是剛被人追殺過,飛行法器都來不及收,還這麼嚴陣以待,莫非遇到了劫修?”
“嘿嘿,像我,就從來都不乘什麼花裡胡哨的飛行法器,傀儡獸多好啊,又安全,又快。”
“那還不是你買不起”
行人議論聲漸起。
李二玄這才漸漸從適才的那種緊繃中緩了過來,他先是將五冰冷焰扇,活動了幾下僵硬的手,心念一動,收了半雲梭,左看右看,就攥著豆棘妖,往附近行人較多的街道行去。
越想剛才的事,越後怕,李二玄腳下有些不聽使喚似的發軟。
那劫修的修為,他是一點兒都察覺不出來,若不是眼睛能看到那劫修身著一席黑袍的模樣,他甚至下意識就會忽略其存在,顯然,其是修有掩息術法的。
此人為何會選擇截殺自己?
這個問題,李二玄並未去思考。
這夜黑風高,附近半空中來往飛遁的修士又極少,自己這個煉氣四層的修士,駕馭飛行法器在半空中趕路,遭到劫殺的概率著實不小,沒什麼好去思考的。
大概,隻是恰好撞上了而已。
走到行人堆裡,李二玄才徹底鬆了口氣,他瞧著暗沉的天色,略作思索,尋了個靠牆的角落盤腿而坐,就這麼一直坐到天亮。
如李二玄這般的修士不少,很多修士都是如此休息,這片街道如此休息的,也有三四個。
故而,李二玄並未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天色剛一亮起,坐了一夜的李二玄就長身而起,收起手中的靈石,深深地呼吸了幾下。
“呼”
昨夜的事還曆曆在目,李二玄看著四周的行人,又看了眼天空昨夜遇到那黑袍人的位置,有些出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眼下,竟是有些恐懼回紅頂口的路,猶豫了一下,便未駕馭半雲梭,而是來到了驛站,等起了千足蜈蚣傀儡獸。
這裡應當是六玄裡。
六玄裡算是坊市東邊最蕭條的一個地方了,居住的修士隻有三四十,且大都是苦哈哈搏命換機緣的沒有一技之長的散修,凡人也不多,與修士加起來也就二三百之數。
此刻初晨,驛站裡麵更是空空蕩蕩,隻能瞧見四五個修士,當下不遠處一高一矮兩個修士在交談。
“聽說了嗎,昨夜就在咱們六玄裡的大方口那邊,死了個煉氣四層的女修!”那高個修士一身白袍,修為氣息在煉氣四層,國字臉,皮膚蠟黃,眉頭緊鎖著,暗含擔憂。
大方口,是此地地下溶洞入口處峽穀的名字。
六玄裡距離地下的靈脈最遠,地廣人稀,地勢奇詭,各式各樣的山包眾多,地下還有許多相互聯通的溶洞,早年是坊市修士家族之一的王家打理著這些溶洞,近年來卻是因溶洞產出的‘天心蓮子’大麵積死絕,便荒廢了。
“就在我住的地方不遠處,屍首分離,太慘了,聽說無頭的屍體還在地上爬出了近百丈那麼遠”
矮個的是個麵目平庸的黃衫女修,煉氣三層修為,歎了口氣說道。
“聽執法隊的修士說,殺人的是個煉氣六層修士,叫李在環,昨夜已經連夜殺了家眷跑得無影無蹤。”
“這麼快就調查出來了?看來又是借助的卜算法器!也不知道這域外來的新東西靠不靠譜,不過那李在環提前跑了的話,大概就是此人行凶了”
“此人好狠,家眷說殺就殺”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兩相唏噓。
李二玄聽了幾句,天空中傳來轟隆轟隆的傀儡獸踏空聲,他順勢上了傀儡獸。
‘這樣嗎李在環,煉氣六層’
想起昨夜那黑袍人,李二玄眨了眨眼,萬萬沒想到,這劫道的修士,還是自己的本家。
可惜本家不本家的,也不妨礙人家殺自己。
此後的一路便無驚無險了。
下了傀儡獸,李二玄走出靈蜂峽的驛站,思考了一番,先是往七玄堡的方向徒步走去。
靈蜂峽這邊明顯比三玄裡熱鬨多了,主要是凡人的數量眾多,尤其越往七玄堡的方向去越是如此。
坊市中,並未有什麼太重的等級觀念,畢竟修士們更關注利害,哪有那個閒心向一些個凡人逞威風?大體來講,凡人們是想在哪裡定居皆可的,不過有的地方地兒太小,比如坊市核心地帶,比如二玄島。
這些地方無疑是不能定居的,芝麻大點兒的地方,惹到修士的可能性便會大大增加。
有的地方嘛,則是靈氣不夠濃鬱,比如三玄裡——凡人在這裡定居,主要是看哪裡靈氣濃鬱,住在靈氣濃鬱的地方,凡人雖然無法修煉,但也可以延年益壽。
七玄堡凡人多的原因,李二玄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來七玄堡,自然是要去春歸麵館吃麵。
“關門了?”李二玄來到春歸麵館前一瞧,發現此處門戶緊閉,門上貼著條,說是有事外出兩日。
“說好了連吃一個月,這才幾天。”李二玄嘬了嘬牙花子。
吃慣了這裡的麵,這一天不嗦一碗麵,還真有些不適應罪惡啊,口腹之欲當真罪惡
李二玄在胸前比了比十字。
“阿門。”他鄭重其事的自娛自樂。
李二玄也不在這邊久留,徑直回了紅頂口,因全程徒步,故走了有半個時辰,才來到自己的小院前。
小院上空暗黃的霧氣翻湧,天邊的日頭越發熾烈,將這暗黃霧氣曬得不斷散開,不過始終也無法散儘,李二玄在院子前一站,心神便聯通了陣法,通過陣法感應到了,自己開辟的靈田有新的情況。
他進了小院,撥弄開前來打招呼的青瑩藤妖小二伸過來的藤蔓,來到自己開辟的靈田一瞧,頓時喜上眉梢,昨夜被截殺的提心吊膽與不快,都消失了大半兒。
隻見,這片新開辟的靈田中,已經長出了二十幾個小草芽!
這是之前李二玄種下的青瑩草種,發出的草芽,這麼快青瑩草種就發了芽,看來這靈田的品質,還要超出自己的想象啊!
李二玄站在地頭,通過陣法,感知著自己擴建的這片靈田,聚攏的大量地氣。
那地氣呼嘯如風,以特殊法門一經感應,似有嗡鳴陣陣。
此時,這片新開辟的靈田所聚攏的地氣,已經超過了自己的六號小院,直逼七號小院,且還在以一個不慢的速度增長!
料想,再過個一兩日,就會超過七號小院,而這片靈田,到時候也將是自己的三片靈田中,最好的一片田!隻是不知道,這片田能不能摸到二階靈田的邊
看了幾眼靈田中長出的青瑩草小草芽,李二玄摸了摸下巴,蹲下身,開始在土裡挖播下的靈蔬種、未長出草芽的青瑩草種。
這片新開辟的靈田既然如此之好,那要種些什麼,便要慎重考慮。
他種下這些青瑩草種和靈蔬種子的本意,一是測試這片新開辟的靈田,是否真的開辟成功,二是通過種一些對靈氣和土壤肥力需求不高作物,來養一養田。
但先前的態度,還是太過隨意,當下知曉了這片靈田品階可期,自然不能再如此隨意了。
“二十幾株青瑩草,再將七號小院剩下的幾株青瑩草移植過來,分散種植,養田一事上便足夠了之後,若是再抬一抬靈田的品階,當購置至少二階的靈泉水、具有靈性的靈蚓若乾、二階靈田土。”
“若能弄來一小塊天然的,未開采的靈石礦,最好不過”
李二玄算了算腰包,身懷九百多靈石的他財大氣粗,就要一氣將靈田推到二階,不過轉念一想,又決定將此事暫且按下。
的確,自己這麼去做,說不定真能養出一片二階靈田來。
但靈田不是拿來供著的,而是用來種靈植,賺靈石的,眼下黑羽坊市那邊的衝擊不小,自己還是先觀望著,另外,這麼養出來的靈田,大概無法隨意造作,畢竟是借助外物養出的靈田,如一汪無根之水。
這樣的話,養出一片二階靈田來,哪怕放在市場好的時候,要回本也有一定難度。
“二階靈田之事,終究還是要考慮到靈眼,隻有地生靈眼,才能支撐得起二階靈田種植的消耗。”
李二玄思及七號小院的那未孕育完全的靈眼。
“這裡的地氣,再過一段時日就要超過七號小院了,彼時,是否會有靈眼誕生在此?”
心中生出一絲期盼,李二玄摸了摸下巴,又在地頭轉了兩圈,便將七號小院的幾株青瑩草移了過來。
而後他往六號小院走了一遭,觀察那裡的青瑩草長勢,施展一番靈雨術,再次回到七號小院,侍弄各種靈植,一番忙碌過來,已經到了正午時分。
七號小院。
暗黃的霧氣被曬得徹底散開,李二玄一手擋在麵前,皺著眉掃了眼天上的大太陽,舔了舔嘴唇,收回目光,看向被曬得有些發蔫的三株火雲草。
“完蛋玩意,就你叫火雲草啊,又火又雲,結果你怕曬,對不對得起這個名字?”
李二玄嗬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