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台坐了片刻後,李二玄對四周的灼熱適應了些。
周身頂著這靈光罩很是礙事,坐在蒲團上都有種漂浮的感覺,李二玄擦了擦臉上的汗,心念一動,嘗試將周身靈光罩撤掉大半兒,隻留下薄薄一層靈光覆蓋在體表。
李二玄感受了一番這種狀態下,四麵八方侵蝕而來的熱量,暗暗點了點頭。
雖說還是熱了點兒,但已能受得住。
屁股底下也有了坐在實處的感覺,隻是那蒲團上的溫度,有些烤屁股,好似大熱天一屁股坐在了日光炙烤多時的石板上,又硬,又燙。
丹台上一覽無餘,除了丹爐之外彆無他物,李二玄坐了一會兒,看看天色,發覺距離日暮時分還早。
按照趙清明所言,趙老丹師要日暮才會出來。
李二玄雙目一閉,就要修煉一番,這樣有兩個好處,一個是可以養精蓄銳,等趙老丹師出來之後,以最好的狀態學習煉丹,另一個,則是能自然而然催發靈力護住周身,不必分神時時維持靈光罩體的狀態。
“這位霍兄,在下韓家,韓朗,這位是李二玄李兄。”旁邊卻在此時傳來韓朗的聲音。
“霍都。”
之前那冷哼的男修並未立即回應,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才以低沉的聲音回了一句。
“聽先前那趙姓兄台所言,霍兄也被那扮作童子的修士戲弄了?”韓朗問了一句,又反應過來什麼,趕忙接著道,“趙兄不要誤會,韓某也是多虧了李兄提醒才沒被騙走信鑒,與霍兄真是同病相憐。”
“那又如何?怎的,你這家族子弟,還要因此事去報複那丫頭不成?”那霍都回應。
“那自是不會的!韓某豈是那等心胸狹小之人?對了,霍兄說‘那丫頭’,方才趙清明趙兄也是如此稱呼那人,且小弟先前在門外的確聽到那人發出了少女聲音額,不知方才是哪位女修扮作的童子?”
韓朗心中甚是好奇,詢問道。
李二玄眼皮動了動,心裡有些癢,遂也睜開雙眼,將目光投向一旁,那霍都的聲音傳來的方位。
霍都所待的亭子就在一旁,與李二玄距離不遠,他一眼就瞧見那亭子裡,一個黑臉漢子。
黑臉漢子站在亭子邊沿,麵對池塘。
其方麵闊額,一對平板似的眉毛,雙目有神,身形高壯極了,少說有九尺,穿著一席黑色的勁衣,那勁衣快要被撐爆的樣子,略顯緊身,凸顯出這黑臉漢子充滿了爆炸性力量感的身軀。
不知是地火的影響,還是旁的什麼原因,這黑臉漢子的修為氣息強弱不定,好似明滅不停的火焰。
此刻黑臉漢子皺眉,掃了一眼韓朗。
“不就在那看你了嗎?”霍都抬起手,伸出擀麵杖似的手指,一指韓朗側後方的亭子。
那亭子裡是個白裙女修。
這白裙女修身段纖細,長發束帶,容顏青春嬌媚,一臉的淡定之色,坐在石凳上,身前的石桌上放著許多書冊,靜而觀書。
韓朗與李二玄經霍都提醒,一眼看過去,都未認出這白裙女修,就是方才那‘童子’。
兩人下意識移開目光,對視一眼,再次看向那白裙女修,卻隻聽那白裙女修‘撲哧’一笑,臉色變得有些紅潤的樣子,換了個姿勢背對二人。
四周的空氣突然沉凝下來,原本四周學徒們的交談聲,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兒,剩下零星的幾聲也在快速消失,熱烈的氣氛似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所有人都住了口,將目光看向前方那洞府。
洞府的大門正在被裡麵伸出的一隻大手托舉,待那扇石門升起過半,大家才瞧見這托著石門的是個一丈多高的金甲傀儡。
金甲傀儡渾身都是金光閃閃的鎧甲,臉上被一個三角形的金甲麵具遮住,金甲麵具後,隻能看到一雙金色的無神眼珠。
轟!
金甲傀儡舉著石門,跨出一步,正踏在地麵上一個早就存在的腳印凹槽中,將那凹槽踩得更深。
隨後金甲傀儡站在洞府一側,手中始終未放下那石門,與此同時,石門中走出一個五短身材、小孩子一樣,卻長了滿嘴花白胡子的光頭修士。
光頭修士麵目稚嫩,頭上無發,而是遍布著各種各樣的刺青。
此修光頭之上,每一個刺青都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一個套著一個,一個蓋著一個,一眼看過去,讓人密集恐懼症都快犯了。
李二玄看看這人,又張望幾眼那洞府未落下的石門裡麵,發覺並未有其他人走出來。
再看看遠處,那一溜小跑迎向這光頭修士的趙清明,他知道,這人若無意外,就是趙老丹師了。
趙老丹師一手持著個通體紅黃色的巴掌長葫蘆,一手托著一顆丹藥,緊緊盯著那顆丹藥,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自語些什麼。
待趙清明跑到近前,趙老丹師將丹藥放入葫蘆,將葫蘆收起,聽趙清明說了幾句後,目光微閃,環顧了四周的眾學徒幾眼。
“今日有新學徒過來,老夫便從頭再講一遍唉,真麻煩,可誰讓你們這些小混蛋如此命好,竟能遇到老夫這等負責任的好老師?”老趙擦擦鼻子上的灰,抖摟幾下衣服,伸了個懶腰,一躍上了丹台,就坐在那裡的蒲團上。
老趙平靜的目光盯著李二玄看了兩眼,又盯著韓朗看了幾眼,將兩位新學徒記下。
“不多廢話,老夫這就開始,老人也不妨再聽一遍,加深加深印象,省得以後煉丹的時候腦袋像被驢踢了一樣轉不過來彎。”
“是!”
眾學徒異口同聲,李二玄跟著混入其中,也喊了一句‘是’。
“說起煉丹,這位小道友知道多少?”老趙一手杵著下巴,另一手隨意一點,點在了韓朗的身上。
“這煉丹一道,便是我等修士合天地之造化,煉靈藥為丹藥之術,靈藥煉成丹藥之後,我等修士再去服用,便有比直接服用靈藥更要的效果”韓朗硬著頭皮回應道。
“小弟,弟子實在才疏學淺,還請老師恕罪。”末了,未待老趙點評他的答案,他就掩麵自愧了。
“哈哈哈”
“這新來的在說什麼?”
“這不是廢話嗎,直接吃靈藥如果比服用丹藥效果更好,那還煉什麼丹嘛”
四周的學徒們哄堂大笑。
哪知那老趙卻思索一番,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很有道理,煉丹之術,不就是這麼回事?”
此言一出,滿場安靜了下去。
韓朗鬆了口氣,麵露喜色。
“雖然有道理,但也是廢話,這等廢話日後就不要說了。”老趙又補了個刀。
“所謂煉丹之道,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則艱深晦澀到了極點,恐怕是這世上最難做的事了。”
趙老丹師熟練地起爐,一道靈光打出,直接將丹爐的爐蓋擊飛,令那爐蓋滴溜溜在半空中旋轉。
呼!
一股更灼熱的氣息自丹爐中散出,令人如同置身火海,壓得場中眾學徒心頭一窒。
但見那趙老丹師手中靈光連閃,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樣樣藥材,如像丟白菜幫子一樣不要錢似的丟入丹爐,那態度,看起來不在意極了。
待丟完了所有的藥材,老趙又是一道靈光打出,落在爐蓋上,爐蓋轟然下落,將噴火的丹爐壓住,透過丹爐上的孔洞,可見裡麵那紫紅色的地火,一下子熾烈起來,伸著爐孔噴出幾尺,發出呼嘯的動靜。
下一瞬,這熾烈的火焰又在趙老丹師的操控下,變得井然有序,火勢變化間,似有火焰形成鳳凰、麒麟諸獸,在丹爐內捉對廝殺。
“欲要煉丹者,當先修控藥法門,識諸般藥性,再修控火法門,辨諸般火勢,此外”
“藥性之變化,總合陰陽,不出晦、侮、衍、殺四字若一味按照丹方記載的順序投放藥材,那倒不是說一定煉不出丹藥來,但能煉出丹藥來不太可能”
“所謂晦者,賓強主弱,君臣倒位是也,出現此種情況當”
“一次老夫煉製一爐黃精丹,便是如此情況,那時老夫”
“所謂侮者,強主辱賓,昏君殺臣是也,若是這種情況”
趙老丹師的水平很不錯,一上來就是深入淺出,結合實際例子,講解各種理論知識,一講就講到了半夜,期間還抽空煉了五爐丹藥,竟是一點兒都不耽擱講課。
李二玄早已取出家傳的煉丹手記,捧在手中,看著煉丹手記,聽著趙老丹師所講,兩相比對,聽得是津津有味,先前自己看這煉丹手記的地方,大多數不明白的地方,都得以豁然開朗。
他甚至有了一種,我上我也行的錯覺!
“基礎也就這些東西了,日後你等慢慢思索品味今日我的這番話語去,再結合一些其他煉丹師的經驗筆記,或者其他煉丹相關的書籍,基礎之上也就差不多了。”
趙老丹師看了眼天上懸著的明月。
“今日就到這兒吧,散了,散了,明日就不必來了,後日初晨繼續過來。”
此言一出,場中的眾學徒紛紛離席。
“謝老師,弟子告退。“
“老師,那我等就先走了”
李二玄也要起身離開,腦海裡還在回想著趙老今日教授的東西,尋思著,回去之後是否記下來,然後和家傳煉丹手記對比著研究。
他看了一眼趙老丹師,就要如其他學徒一樣,道一聲‘告退’,趙老丹師卻先一步開口。
“今日新來的兩人留下。”
“我留下你二人,隻問一個問題。”
“眾所周知,這世間萬物,隻要存在,便一定會有耗損,那麼像煉丹一道,將靈藥置於灼熱火焰中,再與其他多種靈藥混合在一起,既以火焰焚燒之,又以其他靈藥的藥力雜糅一團,損耗豈不是更大?”
“緣何煉製出來的丹藥,不止未損靈藥之藥力,甚至還會大大加強?”
三玄街,小巷口,李二玄還在回憶著趙老丹師詢問他與韓朗的一個問題,心中無限吐槽。
讓你修仙,你研究起科學來了?
這種事,自己上哪裡知道去!
“李兄,方才老師問的那個問題,我已經有答案了。”韓朗的聲音,有些凝重,從後麵傳來。
“嗯?此事務必韓兄言明!”
李二玄一驚。
莫非自己這個穿越客真的如此愚鈍,這問題一點兒都不難,就連韓朗都能信手拈來?
韓朗手裡攥著一把折扇,啪啪啪拍打著另一隻手,長笑一聲,道:“答案很簡單,煉丹,煉丹,重點就在一個‘煉’字,煉丹師煉出的丹藥,自然是以靈藥為引,經過開爐煉丹,得天地之力灌入丹中,這才藥力磅礴,遠遠超過原本的靈藥。”
“聽聞有丹藥出爐之時,與天地之力交感,而生‘丹紋’者,丹紋越多,丹藥品質越高,藥力越強,豈不是正佐證了此事?”
“如此說來,那煉丹豈不是可以歸入符籙一道,或者陣法一道當中?”李二玄反問道。
書上記載,符籙乃是天地規則的顯化,哪怕最低階的符籙也是如此,隻是顯化的天地規則簡陋了些。
而陣法則是對於天地規則的利用,比如李二玄的覆地陣,再比如靈築師的種種手段,皆是如此。
若煉丹一道須得讓天地之力灌入丹中,才能成丹,那煉丹一道,豈不也是‘陣法’一道的延展?
“李兄所言,韓某不甚明了。”韓朗沒聽明白,搖了搖頭。
“我家裡來人了,今日便到這兒吧,日後定請李兄吃飯。”他話音剛落,一扭頭,透過來往的人群,瞧見一個冷臉的女子站在遠處,神情一變,丟下一句話迅速往那女子處走去。
李二玄站在這小巷口,許久,還是沒想到那個問題的答案。
隻是和老趙說一聲對不起了,誰讓他穿越前是文科生,不是理科生,這種科學研究他不擅長。
將此事拋下,李二玄頓時渾身內外,皆是感到一陣輕鬆。
“呼!”他出了口氣,直接取出半雲梭,灌注靈力,朝著前方一丟,待半雲梭懸空化作數尺長,一低頭鑽入其中,唰地化作一道遁光往靈蜂峽的方位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