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他懷裡的人似乎有些沮喪。
軟軟的小臉貼著他,眼圈都開始滾燙。
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帶著點蠻不講理的可愛,小小聲的強迫著他,跟他講:
“不許你說斷腿,也不許你說殘疾。”
“裴鶴年,不許胡說八道。”
似乎是一聲歎息,抱著她的男人手臂緊了緊,耐心解釋:
“我隻是舉個例子。”
“那舉例子也不行!”
毛絨絨的腦袋從他懷裡蹭了出來,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眼眶都微微泛紅:
“這種話不許亂說,我說不行就不行!”
圓而亮的眼睛,籠著一層霧蒙蒙的水氣,眼角的弧度微微上翹,有種天真的嬌縱。
眼含秋水,目色迷蒙。
明明是最脆弱纖細的那一種類型,卻總在某個時刻固執的守著自己的觀點,哪怕前一秒還在因為敵人的高大而緊張,可是後一秒就會握起拳頭,勇敢的跟他對視。
像是上帝精心捏出來的,神秘而矛盾的混合體。
孱弱又勇敢。
慫包又倔強。
還有天真又可惡。
身形高大的男人靜靜的盯著她,忽然很明顯的挑了挑眉:
“大小姐,怎麼突然這麼凶?”
“你好像忘了剛剛的情景,是你愧對於我,要哄我才行。”
被他完全圈在懷裡的少女抿了抿紅唇,正打算開口。
忽然,一道幽幽的嗓音涼涼響起,帶著某種洞察人心的詭譎:
“對這幾個字反應這麼大,是有人要麵臨這種威脅嗎?”
“看你的樣子,那個人似乎是我。”
“是誰告訴了你,他準備打斷我的腿,讓我成為殘廢嗎?”
一股麻意從後背湧起,連空氣的溫度都驟然降低了幾度。
薑梔枝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眼睛下垂,遮住自己的眼睛,否認:
“沒有。”
“讓我來想一想,應該不會是聿之。”
“就算我跟你的事被他知道,他選擇報複我,也會光明正大的進行。畢竟我們是多年好友,從背後悄悄撞斷我的腿,不會是他對待朋友的作風。”
“是席靳?”
男人的聲音沉吟了一下:
“但是看他剛剛抱著你向我示威的樣子,相比於撞斷我的腿,他應該會更傾向於在跟你的親密關係上對我耀武揚威,讓我難堪。”
“難不成是陸斯言?”
“可是他為什麼要撞斷我的腿?相比於我,他更恨的那個人是顧聿之,按照他的陰暗程度,他應該會利用你和我的戀愛關係,讓你和聿之的婚禮無法成行。”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從那雙薄唇中滑出,薑梔枝忍不住抓著男人的手臂,心頭卻掀起驚濤駭浪般的起伏。
裴鶴年實在太敏銳。
聰明到近乎恐怖。
幾句話,幾個表情,就可以讓他抽絲剝繭,格外平靜的探究真相。
薑梔枝大氣也不敢喘,隻能乾巴巴的繼續解釋:
“沒有,是我最近追的劇,男主角出了車禍腿斷了,劇情很虐,給我留下了陰影……”
“是嗎?”
存在感極強的視線落在她臉上。
男人的嗓音近乎溫柔,輕輕的吻著她的側臉,
“可是小乖,相對於這個解釋,我更傾向於你身邊還有另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
“是除了我知道這些這些人以外,你還有其他要好的朋友嗎?”
“看你剛才緊張的樣子,你似乎很相信他的能力,甚至篤定的認為他確實可以左右我的健康,輕而易舉的致我傷殘——”
“不過,小乖,像我這種身份的人,行程保密,保鏢護身,座駕是定製過的,防彈玻璃、車體裝甲,安全性極高,連司機都身手不凡……更何況,我自己也懂點拳腳上的功夫。能夠這麼輕易對我進行致命威脅的人,放眼整個a市,都少的可憐。”
“小乖,這位在你麵前威脅我的新朋友,真的是a市人嗎?”
腦海中幾乎嗡的一聲。
薑梔枝努力維持的鎮定,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像一隻被踩住了尾巴的小貓,強忍著幾乎要尖叫的衝動,翹起長睫他跟對視:
“沒有。”
“真的隻是電視,我沒有新朋友!”
“我隻是太擔心你,裴鶴年,以後這種不吉利的話你都不要再講,我接受不了你會出意外,就算是舉個例子也不行,因為我真的會難受……”
狹長鳳眸浮過暗湧,連唇角都忍不住掠起一點弧度,
不得不說。
小王八蛋這樣一打岔,主動撲進他懷裡,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一臉驕縱的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為他擔心的模樣,真的很容易讓人心尖發軟。
“好吧,沒有。”
高大的身影投射下來,伴隨著侵略感極強的冷香,對方的聲音壓得很低,一副要跟她算賬的意味:
“那就讓我們回歸主題。”
“小乖,被一個哭得很慘的蠢男人抱著訴苦,還承諾對方很特殊這件事,打算怎麼跟我交代?”
男人低冷的聲線微凝,
“彆告訴我是因為青梅竹馬的身份,所以才特殊。”
被他困在懷裡的女孩雪腮泛粉,烏泱泱的睫羽顫了幾顫,才終於輕輕開口:
“對不起,我當時沒想這麼多,隻是覺得席靳很可憐。”
“確實有青梅竹馬的原因在,但不管怎麼說,都是我作為女朋友不夠合格,沒有處理好交往的邊界感。”
“我願意承擔任何後果,裴鶴年……”
“哪怕——”
她的聲音很艱難的停下,眼中溢出大片的淚光來,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聲音又輕又軟:
“哪怕你是要跟我分手,我也能接受。”
男人俊美的臉龐驟然森冷,脖頸線條緊緊繃著,握緊了懷中人的軟腰。
他似乎沒想到對方會這樣說,臉上一貫從容的表情都裂開縫隙,漆黑的眼眸死死的盯住懷中人,一字一頓:
“薑梔枝,你說什麼?”
被他禁錮在懷裡的少女眼神怯怯,由下而上地掃視著他的臉龐,聲音卻很堅定:
“裴鶴年,我知道我不好。”
“幼稚,虛榮,總是在惹麻煩,總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好和幫助,卻從來儘不到女朋友應該有的義務……”
“是我對不起你,裴鶴年。”
“在這段感情裡,你的付出要比我多得多。”
“你可以為我擺平所有麻煩,為我處理所有煩心的事,為我保留所有秘密,我說的每句話你都記在心上,哪怕隻是隨口提過的禮物。”
“你永遠遊刃有餘,永遠能把一切做得妥妥貼貼,你從來不會說我的不好。我始終相信,就算我犯了天大的錯,你也會為我善後。”
“但是我好像永遠也學不會長大,永遠處理不好與人交往的關係,永遠在惹你生氣……”
“裴鶴年,你是我這輩子交往過的第一個男朋友。”
“我真的很想一輩子黏在你身邊。”
“但是我這樣糟糕的人,不配做你的女朋友。”
她的聲音很輕,飄渺的像春日短暫午睡後的夢,在斑駁的光影中一點點透明,直至消融,化為烏有:
“裴鶴年,我放你自由。”
“是我錯了。”
“我願意接受最殘酷的懲罰,跟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