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裡土地不算少，但也不多，之前供著他在外讀書，還要養活這一大口，除去賦稅外已經是勉勉強強的過日子。
聞老爹看了一眼劉氏，不由得一歎。
“要不你回娘家去借一借，這地不能賣。”
劉氏垂下眼眸，她之前那次回去不是風風光光的，可眼下卻要她回去借錢，雖說是為了老大，可她不太想去。
私心裡，她十分清楚，娘家人想的是占好處，要借錢，那肯定是沒有的。
“你們才去縣裡，說到底也沒多熟悉，要不過個兩年在買。”
劉氏看向大兒子，過兩年二人手裡能有一些積蓄，家裡存款早已經消耗殆儘。
“爹，娘，不是我跟夫君不想著家裡，實在是我們在外麵也不好過啊。”
秀玉說完，拿起帕子裝模作樣的擦了擦眼角的淚。
“這大家都以為我們夫婦在外麵吃香的喝辣的，實則不然，夫君每日早起苦讀到夜裡，為的就是讓家裡人過好日子。”
“夫君在縣學，可他的同窗都有已經在縣裡買了房子，吃的用的都是好的。”
“現如今我們夫妻也不要家裡全部出錢，隻要給添些就夠了。”
聞老爹聞言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愁容，看這樣子是必須買了。
過了一會，他開口問道：“還差多少？”
“六十兩銀子。”
聞家老大聞言立馬開口道。
如果要賣地，最少得賣兩畝地，勉強能湊夠，可若是不賣地，這麼些銀錢，找人也借不來。
劉氏同樣愁容滿麵，一臉為難的看著聞老爹。
要知道家裡拿主意的一直都是他，她平日裡隻管小事。
聞老爹歎了口氣，隨後起身出去了。
廚房裡，聞二嫂是已經氣的麵色鐵青了，又要這麼多，她真的怕公婆賣了地也要給老大一家。
那日後，他們夫婦還能剩下什麼，日子怎麼過啊？
一不注意，她差點把菜炒糊了，反應過後連忙往內裡添水，要不少不了一頓罵，聞二嫂越想越委屈。
老大夫婦之前就花了家裡不少銀錢，這都成了秀才老爺了，又回來要錢，不給他們活路啊。
到了飯點，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倒也沒人說話。
老大夫婦時不時的歎口氣，聞老爹雖然不語，可顯然也是把事情放到了心裡。
首先，他想的是借，可找誰呢，村裡人，他拉不下那個臉，親戚，又未必能借到，賣地，他又舍不得。
而且這才剛春種不久，如果賣地，那今年的收成也會少很多，滿滿一桌子的飯菜他吃的是索然無味。
深夜，圓月當空，繁星點點。
老大兩口子躺在炕上，互相看著對方。
“秀玉，你說爹娘會把錢給咱們嗎？”
“放心，會的，他們一貫疼愛你，等錢到手了，在加上咱們之前的錢，跟人合夥做生意肯定沒問題的。”
“也不知道生意能不能成。”
“我聽說這生意縣太爺夫人也準備參加，怎麼可能賠錢，你想啊，最好的地段，最好的鋪子，又有好的廚師，這酒樓一開，怎麼能不賺錢，以後每年穩穩分紅，咱們攢個幾年，彆說縣裡了，就是府城的宅子咱們都能買得起。”
“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
“這一下要把手裡所有錢都投出去，我這心裡總是發毛。”
聞家老大讀書是不好不壞的，他心裡清楚，想要更進一步，是沒啥可能得，在去縣裡讀書後，他經常被先生責罵，壓力很大。
秀玉是農家姑娘，但自小就很有主意，也有心眼，擅長跟人交際。
秀才娘子在縣裡多少也是吃得開的，有些商戶人家還會請她去做客，之前聞家老大剛考上的時候，她甚至跟著去縣衙裡跟縣老爺和縣老爺的夫人一起吃了頓飯。
這可是很大的榮耀，一般人求都求不來。
“怕什麼，你就不想想，若是成了，會有多大的好處。”
“這麼些年，家裡沒少給我花錢，如今老三也在讀書，雖然不知道最後會讀成什麼樣，但難保爹娘不會想著他。”
“這你放心，你爹娘並未給他銀錢讀書。”
“你也彆總是唉聲歎氣，老是想著自己考不中考不中，這樣怎麼可能中舉，日後又如何做官，你啊，就定下心好好讀書，家裡麵我來操持，這生意一定要做。”
秀玉神色堅定。
對麵屋子，聞老爹同樣也在跟劉氏商量，看看這件事到底如何。
他不想走到最後一步，私心裡他是希望妻子去娘家借，左右老大也有出息，日後做官了，那這幾兩銀子就是灑灑水罷了。
他隨手一揮都比這多，可劉氏就好像聽不懂一般，死活不接話。
“真的要賣地？”
夫妻二人從未想過拒絕老大，隻是發愁錢如何來。
黑暗之中，聞老爹這話一出，劉氏點了點頭。
“不行就賣吧，也都是為了家裡好，日後房子買了，等到了冬日農閒的時候，咱們也能去幫老大看看孩子。”
“那就賣。”
聞老爹一下就下定了決心。
地是很好賣的，尤其是在村裡，翌日上午聞老爹就去找了一趟裡正，裡正不可思議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他家正好快要分家了，銀錢不少土地不多，對於百姓來說這土地就是命根子。
村裡人也都是知道他想買地的。
“那就村西頭的那兩畝地給我，過戶之後，這銀子我給你送到家裡。”
“好。”
回家路上，聞老爹腳步有些沉重，可到了家裡後，看著坐在椅子上裝模作樣讀書的老大。
頓時覺得值了。
天氣越發炎熱，家裡人每日換下來的衣服隻多不少，聞二嫂每日都要洗一大盆衣服，累的氣喘籲籲，拿到銀錢後，老大夫婦便喜滋滋的回了縣裡。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聞二嫂差點沒端住，直接把手裡的盆給扔出去。
聞家老二跟老四還有老五也沒說什麼。
聞二嫂意見很大，可她硬鋼不過公婆，隻能忍，家裡頓時陷入了一眾詭異的平靜，所有人都不說話，但一個個好像都心事重重的模樣。
直到迎香跟聞時放假歸來，這天上午，二人剛到村口，不少人便看著他們竊竊私語。
迎香尋思著自己之前也沒回來，在這說什麼，聞時壓根不把這些人當回事，二人一路走回家，等到了家裡，已經知道了。
原來，聞老爹賣了二畝地為了給老大在縣裡買個房子。
聞時麵色依舊平靜，饒是有好事的人在門口拉著他說，他也是一言不發，至於迎香更沒說什麼，左右跟她關係不大。
這對偏心眼的公婆是吸不到她的血，至於聞家其他人，怕是隻能忍著。
迎香穿著才做好不久的衫裙，頭上還帶著銀簪首飾，麵色十分紅潤，氣色也很好，一看就過得不錯。
二人剛進門，劉氏便看了過來，尤其是看到迎香，她臉色十分難看。
至於聞家二嫂，羨慕不已，手下的動作也慢了許多。
“動作麻利點。”
婆媳二人正在編筐子，也是為了賣錢，往年倒也沒那麼拚，今年卻不得不拚，家裡今年收成不會多，若是再不做些彆的貼補，怕是也要餓肚子了。
“三哥，三嫂，你們回來了。”
二人自然也不是空手的，聞時特意割了一斤肉帶回來，一路上自然也有人看著。
無論如何，他得把臉麵做全。
他已經是童生了，今年也是要考秀才的，一旦考上了，那之後不會有任何經濟壓力。
他苦了好幾年了，說實話，也習慣了，除了自己，他還能依靠誰，眼下倒是比之前好一些，有了媳婦，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弟妹，你頭上那是銀簪嗎？”
“是啊。”
聞二嫂說完看了一眼劉氏。
“有這好東西也不知道孝敬婆婆。”
劉氏陰陽怪氣的說了這麼一句，迎香聞言心裡罵了一句，但麵上還是很平靜，她甚至笑容滿麵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銀簪，好似在炫耀一般。
“娘，不過一個小小銀簪，配不上您，說穿了也不是什麼值錢東西。”
“這大哥大嫂一回來，聽說您就賣了兩畝地，這下次回來，您是不是還想把這院子給賣了？”
迎香坐在一旁，聞時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肉感情，父母偏心至此，他怎會沒有一點怨言。
“你有沒有教養，還埋怨起婆婆我來了。”
“娘，迎香在鎮裡也很辛苦的。”
想到之前村裡人說的，再看看迎香眼下這穿戴，她立馬站起，直接走到迎香跟前伸出手，本來也是準備問她要的。
“錢呢？眼下家裡一起過，都是我跟你爹當家。”
“花了。”
迎香麵不改色的說道。
“娘，你這是做什麼？”
聞時不讚同的看著他娘，看她這舉動隻覺得丟人。
“你說我做什麼，家裡現下日子不好過，有錢不上交，難不成讓這個敗家的全花了。”
說完，她就要上前去拿迎香頭上的簪子，迎香豈會讓她如願，直接避開了。
“娘，夫君讀書，要筆墨紙硯，這些總不能是天下掉下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