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末,榆中城一座破敗的院落內,零零散散站著十餘名身穿皮甲,雙臂環胸的壯漢。他們每個人身上腰間,都掛著唐軍中的製式橫刀。有的靠著廊柱,有的背靠著院中枯樹,有的則是垂首背靠著牆壁。他們全都在閉目養神。突然,院門咯吱一聲被人推開了。隨著這聲響動,院內的人紛紛睜開雙眼,望向門口。月光下,一個身材略顯佝僂的身影,邁步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名環抱木桶的青壯漢子。看清來人後,院內眾人紛紛朝那個佝僂身影聚攏過去。“頭狼。”佝僂身影點頭,嗯了一聲。......這名佝僂漢子,姓張名野,代號頭狼,祖籍絳州龍門縣。張野年少時,家鄉遭逢旱災,父母雙亡。他隨著流民一路往西逃難。張野逃到長安後,雖然活了下來,但無父無母的他,很快就成了長安街邊的乞兒。就這樣,他在長安過上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在街邊乞討時,突然被人打暈。再次醒來後。張野便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圍牆高聳的院落。與此同時,他的身邊,還有很多與他一樣,衣衫襤褸的少年、少女。自那一日開始,他不僅沒有再餓過肚子,而且還有人專門傳授他武藝。起初,張野和其他孩子一樣,傻乎乎的以為自己是被長安城的大善人收養了。張野覺得自己很幸運,甚至沒有比他更幸運的了。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雖然練武很苦、很累,但張野卻樂此不疲。漸漸地,他的身子越發強健,性格也越發開朗了。而且,他還在那座高牆大院裡,交了不少朋友,男的女的都有。習武時,他們互相鼓勵;閒暇時,他們也會一起憧憬未來。張野至今還記得。當初,他們中大多數男孩子的夢想,是長大後能夠從軍,成為一名征戰沙場為國儘忠的將軍。而那些女孩的夢想,則要樸實很多。大多是長大後,能夠嫁一個好人家,相夫教子。那段時光,對於張野來講,是此生最為寶貴的。原本他以為,隻要肯努力,夢想總有實現的那一天。直到十五歲那年的夏天,他的夢碎了。碎的徹徹底底,半點不剩!那天的太陽很大,也很熱,恨不得把人烤乾。他結束了一天的訓練,迎著夕陽,興高采烈的回到住所。可他推開自己院門的一瞬間,他的噩夢便開始了。隻因正對院門的位置,擺放著一張大大的案幾。那個一直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子,正雙目無神,衣衫不整的躺在案幾上。就像是一隻被人丟棄的破布娃娃。而就在他愣神之際,他最好的朋友,卻一把將他按在了地上。然後,他的師父從陰影裡走出。再然後,張野的整個世界崩塌了。自從那天開始,高牆大院裡,每天都有男孩子的笑聲和女孩子的哭聲。再後來,張野親手殺了師傅與那位最好的“朋友”。隻是,噩夢那天之後,張野好些年都沒有見過,那個一直跟他在身後,喜歡喊他野哥哥的女孩。直到一年前,他接了一筆生意,賺了不少錢。高興之餘,他便想著好好放鬆放鬆。然後他咬了咬牙,去了平康坊最貴的群芳院,並且花大價錢點了,一位在平康坊小有名氣的紅倌人。然後,他便見到了,那個印象中特彆喜歡笑,每次見麵都是眉眼彎彎,而且時常將嫁給他,掛在嘴邊的女孩。當時,女孩,不,女人臉上依舊掛著笑,依舊是眉眼彎彎。反觀,長安黑市裡名號響當當,殺人如麻的張野,卻瞬間破防,淚流滿麵。自從那天以後,張野不僅再也沒有去過青樓,而且還在黑市瘋狂的接任務。直到半個多月前,一名老主顧私下裡找到他。讓他殺一個人,報酬高的離譜。張野知道這麼高的報酬,殺的人肯定不簡單。但對方給的太多了,張野又確實需要這筆錢,給心愛的女子贖身。於是,他便義無反顧的來了隴右。.......一名高大身影擠進人群,壓低聲音問道:“張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沒有被人發現吧?”張野神情冷漠的點了點頭,聲音沙啞道:“都準備好了。”高大山聞言大喜,道:“太好了,今晚大事可成。”漢子瞥了高大山一眼,隨即伸出手掌,冷聲道:“彆高興的太早,我讓你探查的事,可探查清楚了?”高大山微微一笑。“走,咱們去屋裡說。”說完,高大山便拉著名叫張野的漢子,便往房屋裡走去。快到門口時,張野轉頭朝身後吩咐道:“留下兩個守門,其餘人全都進來。”“喏。”眾人進屋後。張野指著屋子一角的羊皮水袋,吩咐道:“時間緊迫,你們快些將木桶裡的東西,轉移到水袋裡。”兩名環抱木桶的青壯漢子,點了點頭,快步朝牆角走去。張野這才轉過頭看向高大山。“現在你可以說了。”高大山點了點頭。“張兄稍等。”說著,高大山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便開始在地上畫了起來。“張兄請看,這是那座宅邸的地形圖。”“姓秦的就住在第三排最後這間屋子。”“他的親衛大多住在東西兩邊的宅邸。”“這幾處位置有明哨,暗哨的位置隻查明一處,在這裡....”“.......”張野等人聽得極為細致,偶爾還會出言打斷高大山,詢問具體的細節。等到了解完所有情況後,張野便開始分派任務。.....半晌之後。張野晃了晃有些發酸的腦袋,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月色,說道:“都下去休息吧,醜時三刻準時出發。”眾人點了點頭,躬身應喏。正在此時,一旁的高大山突然開口說道:“張兄,且等等。”“還有一事。”張野轉過頭,皺眉問道:“何事?”高大山抿了抿嘴唇,說道:“我家公子有令,不得傷害秦明府中的女子。若有違背,之前的所有約定作廢。”張野聞言神色一冷,右手成爪,瞬間掐住了高大山的脖子。單手就將人高馬大的高大山,舉離了地麵。張野眼神微眯,語氣森然道:“你敢威脅我?”呼吸困難的高大山,臉色瞬間漲紅。他雙手不斷地捶打著張野的胳膊,拚儘全力說道:“你...有種....就殺了我,到時候....你一分錢.....也休想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