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嬸雖然不懂常小魚話裡的意思,但她知道常小魚做的生意很古怪,據說是跟屍體打交道。
不過此刻親朋好友全都在悼念,若是直接去觸碰屍體,不太禮貌,常小魚耐著性子等到了晚上。
六點多鐘的時候,主家開飯了,大鍋菜,一人盛一碗,自己找地方吃。
大多數人都是蹲在牆根,小巷子兩邊蹲兩排,常小魚也帶著袁丁,排著隊盛飯,正好看見了已經端著飯碗往回走的張弛。
張弛愣道:“小魚,你剛過來啊?”
“是啊。”
“這隊排得太長了,你吃我這碗吧。”
常小魚連忙擺手,“彆彆,這多不好意思,我排隊就是了。”
張弛不由分說地將手中那碗燴菜塞進了常小魚手中,還神秘兮兮地說道:“我是主家的人,我不用排隊,你吃這個,我再去盛一碗,都是老同學,不用客氣。”
隨即,張弛又盛了一碗,端給了袁丁。
兩人對視一眼,連聲道謝,隨即端著飯碗蹲在了巷子邊上。
“常爺,你這個同學很不錯啊,待人很熱情。”
常小魚嗯了一聲,“小學同學,後來有一天突然轉學走了,小時候也是個苦命孩子。”
“是,越是苦過的孩子,越是知道疼人。”
“對了,常爺,我今天去老張家裡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他家好像不對勁。”
聽到此言,常小魚警覺問道:“哪裡不對?”
袁丁轉頭四看,周圍的人都在埋頭吃飯,顯然沒人注意他們兩個,這才說道:“常爺,你知道的,我這人閒雲野鶴,長得不怎麼樣,身材也矮,到現在也沒討到老婆。”
“我沒彆的樂趣和愛好,就喜歡挖個墳,掘個墓,所以墳地裡的氣息和感覺我最清楚。”
“我一進老張家,感覺這就不像個活人的住所,就像進了陰宅的感覺。”
常小魚輕輕的點頭,兩人的感覺是差不多的。
隻不過常小魚能力更強,他能直觀的看到飄在院子裡的像是黑色棉絮一樣的東西,但袁丁看不到,隻能憑借第六感。
“那你說說,這是什麼原因?”
袁丁一愣,忙搖頭道:“我哪知道啊,咱們之前開神像店,做個小生意,我去挖個墳,收個屍,這我行,真要講風水秘術,我門外漢啊。”
“常爺,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常小魚略有些尷尬道:“風水秘術……比較高深,我也隻是略懂皮毛,要是陸先生在就好了,他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端倪。”
“要不吃完飯咱就走吧?”
“不,留下來探查一番吧,老張叔這人比較實在,他這次絕非正常死亡,劉嬸這人也是個善良的人,不給他們一個真相,我心裡過不去。”
“行,聽常爺的。”
飯後,老張家裡人還是比較多,兩人決定先回祖墳看看。
出了村子,奔向後山的時候,正巧遇上了同樣吃完飯遛彎的張弛,他遠遠地招手喊道:“小魚!”
一路小跑到了常小魚跟前,張弛道:“小魚,去哪呢?”
“好久沒回來了,去祖墳看看。”
“噢,我也是啊,雖然在市區工作,但我基本在市裡定居了,很少回來,這一回來,感覺鄉下好多東西都變了啊。”
三人邊走邊說,張弛感歎道:“一會也該去看看我的爹娘了,給他們上炷香,燒點紙錢。”
夜色下,張弛的手表隱約閃爍著幽幽的綠光,常小魚側頭看去,說道:“你這表不錯啊,看起來像是歐米茄?”
“小魚好眼力啊,嗬嗬,之前買的,沒怎麼戴過。”
“張弛,你現在做什麼?感覺你混的非常好啊。”
之前村裡的小夥伴,看見常小魚,大多數是喊著他,帶上自己一塊發財,但張弛並未提出過這種想法,而且字裡行間,言行舉止都頗有修養。
印象中,他家裡很窮,父母早年間更是死於一場礦難,小時候他家裡窮的都沒邊了,後來有一天他在村裡消失了,這麼多年都沒見過了。
張弛道:“我本家一個遠房親戚,後來帶我離開了村子,他在市裡給我找了學校,我就住在他家。”
“我那個舅舅可有本事了,隻不過整天不在家,我那個舅媽對我也特彆好,像親媽一樣照顧我,後來我就在市裡生活了,很少回來的。”
“你看我家。”說話間,張弛指著村子角落裡一棟破敗的老瓦房,“你看,都快塌了,沒人管過。”
“這房子和車子啊,就得有人住,有人用才行,東西往往都是放壞的。”
說話不及的,到了後山,常小魚看著山邊幾座墳塋土丘,心中歎了口氣。
這裡埋葬著自己上幾代先祖。
其中最新的一座墳就是太爺常勝的,墳頭上的土比較新,是因為前段時間剛被三屍會的人挖掘過,尤其是那個地裡蹦,親自動的手。
其他的墳丘上都長滿了荒草,唯獨這座新墳上光禿禿,孤零零的。
常小魚從兜裡掏出一小疊黃紙,蹲在墳邊點燃,輕聲說道:“太爺……”
“我大概知道,當年你給我水晶屍,卻又不告訴我那麼多往事的原因了。”
“這條路,真的好遠,走起來也很艱辛。”
“我聽從您的遺願,做點小生意,打算一輩子安安分分,可到頭來,您還是錯了。”
“您覺得,隻要您率先放下了仇恨,三屍會就會放過我,不是的,他們隻是在等一個時機,一個合適的足以殺死我的時機,他們從來都沒打算放過我們。”
“其實我不怕死,我就怕天底下像您這樣的人,再遭受欺壓,再被人欺負。”
“太爺,報仇是小事,我早晚會殺光三屍會的人,我早晚會將常家的仇人屠戮乾淨。”
“但我清楚地知道,殺一個三屍會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
“我要做大,做到很大很大,我要站在一個很高的位置,高到言出法隨,那時,我希望天底下所有善良的人,都不再被人欺負、壓榨。”
黑夜裡,常小魚點了一支煙,望著村子西邊的山巒,輕聲說道:“袁丁,你想家人嗎?”
袁丁先是一愣,而後嗤笑一聲,自嘲道:“家人,我都不知道我家人長什麼樣。”
“唯一有點印象的,就是我奶奶了,可那印象很模糊,隻記得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連具體長相都記不清了。”
“這麼多年,我滿腦子的記憶都是討飯吃,被人打,被人欺負,要不是當年常爺在路邊施舍我,恐怕那天就是我的忌日了。”
“常爺,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咱們剛才來的時候,我看到村子裡多了很多奇怪的木樁。”
“木樁?”常小魚狐疑道。
袁丁指著遠處的田野說道:“就在村子四麵八方,地裡,山上,河溝邊,都有,起初我以為是莊稼人為了掛上衣服,假扮稻草人,嚇走那些鳥類。”
“可這一路走來,我發現上邊也沒掛什麼東西,就是一根根光禿禿的木樁。”
常小魚皺了下眉頭,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先回村裡。”
趕到老張家的時候,家裡親戚還在排著隊悼念磕頭,常小魚和袁丁耐著性子等了幾個小時。
直到臨近午夜十二點的時候,老張家才算安靜了下來。
門口的招魂幡在夜風中微微飄動,院子裡放著的一口紅漆棺材,靜靜的擺放著,家裡到處飄著燃燒過後的黃紙。
常小魚到了院門前,輕聲問道:“劉嬸?”
眼睛紅腫的劉嬸從客廳裡走了出來,雖有些詫異,但因悲痛許久而麵無表情道:“小魚,你來了。”
“劉嬸,我方便檢查一下張叔的屍體嗎?我覺得不太對勁。”
白天說過之後,劉嬸也留了個心眼,因為在她看來,老張從工地回來就是洗了個澡的功夫,人就沒了,這裡邊本就蹊蹺。
此刻聽常小魚一說,連忙拉著常小魚的手進了客廳。
關上房門之後,他蹲在屍體旁邊,輕聲念叨著:“老張啊,小魚來看你了,過了今晚你該走就走,可不要嚇著小魚,也不要嚇著孩子們。”
常小魚緩緩的掀開白布,就見那張原本塌陷的人臉,此刻看起來更加枯萎,將白布徹底掀開之後,才發現老張整個屍體都陷入了一種潰縮的狀態。
看著像是死了,實際上如同病入膏肓的人。
“劉嬸,張叔死的時候就是這樣嗎?”
劉嬸一愣,緩緩搖頭,“不是。”
“你給他穿衣服的時候,他屍體上的骨關節是相連著的,還是斷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