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家鄉之後,常小魚就一直守著神像店,很少回去。
關於村裡的事情,知曉也不多,有時候村裡會傳閒話,說什麼常家那小子現在掙大錢了,是城裡人了,看不上鄉下這一畝三分地。
常小魚並不是一個愛解釋的人,相反,他是一個從不解釋的人,那些流言蜚語並不能傷害他分毫,隻是劉嬸的丈夫確實對自己挺好。
印象中那是一個很和藹的中年男性,在村裡對誰都是笑嗬嗬的,安安靜靜過了幾十年,沒見跟誰發生過口角,屬於那種典型的莊稼人。
沒想到說沒就沒了。
當即常小魚給袁丁打了個電話,讓他從車庫裡送過來一輛車。
十幾分鐘後,袁丁開著一輛黑色奧迪a8趕了過來,停在了神像店門口。
“常爺,你要去哪?”
常小魚道:“老家,一個喊叔的,人沒了,我回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吧,也沒彆的事。”
“我也沒事,就想著最近這段時間你也挺忙的,很少跟你待在一塊了,就想著跟你一塊回去。”
常小魚笑道:“行,你要沒彆的事,咱倆一起。”
兩人開車回到鎮子上,路過秦記棺材鋪的時候,原本用來放棺材的場地,被堆滿了油漆,以及一些汽車配件。
之前的棺材鋪,被彆人租了下來,改造成了一個汽修站,老板是一對夫婦。
見常小魚一直盯著棺材鋪看,袁丁輕聲說道:“人這一輩子啊,真難,你說秦爺到死,都沒能去找自己的孩子。”
“是啊,以前跟隨太爺走動的時候,聽太爺說過一嘴,沒想到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涵蓋了多少人的一生。”
“我那時給秦爺準備了一枚陰眼,就是希望他能借助此物找到自己失散的孩子,沒想到已經被左老九砍死了。”
“都是命。”常小魚輕歎了一聲,回過了腦袋,在副駕駛上閉目不語。
很快,車子開回了村裡,很多年輕人驚歎的盯著這輛奧迪a8,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還有一些拿出手機在拍照。
村子正中間的大路上,已經搭建了一座充氣式祭奠靈棚,靈棚正上方一團白色的花,簇擁著一個大大的奠字。
靈棚裡,十幾個小孩來來回回地追逐著,老年人坐在靈棚口,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袁丁將車子停在常小魚老家宅院門前,說道:“常爺,你是先回家坐坐,還是立刻去辦事?”
“辦事吧,去後備箱裡把東西拿出來。”
就在此時,常小魚眼前驀地一黑,忽地閃過了幾個畫麵。
畫麵中,他看不清周圍的景象,眼中儘是黑暗,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沒有一丁點的光亮,似乎是處於一個密閉空間裡。
再然後,他看見了一個戴著牛角麵具的人,正朝著他緩緩走來。
那牛角麵具,腥麵獠牙,臉上還掛著一縷一縷的獸毛,戴麵具的人手裡抓著一把造型古怪的刀刃,像是一枚耳朵。
他用力搖了搖頭,隨即皺眉朝著四周看去。
“不對吧……”常小魚喃喃道。
身旁的袁丁恰巧聽到,接腔道:“常爺,哪裡不對了?”
說話間,袁丁還回頭看了看村子中間搭建的祭奠靈棚,又補了一句,“印象中祭奠靈棚都是這樣啊,裡邊掛著二十四孝圖,一股棺材味。”
上一次,常小魚看到古怪畫麵的時候,還是趙家貴來找自己之前,因為青鳶留給自己了一個獨特的能力,當巨大的危險到來時,能夠預知未來七秒。
不過現在看來,對於窺探未來的畫麵,好像是隨機的。
之前常小魚提前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趙家貴,提前看到了救護車,再結合畫麵裡邊的細節,一步步推敲出未來發展的趨勢,從而死中求生。
但這一次不同,常小魚看到的畫麵,信息量極其有限。
尤其是第一幕,上下左右都是一片漆黑,根本無法斷定自己在哪裡。
第二幕,手持古怪刀刃的人,又戴著牛角麵具,也不知此人是誰。
“常爺,你是看到什麼了?”袁丁盯著常小魚癔症的麵龐看了片刻,恍然覺得不太對勁。
常小魚這才回過神,側頭看了一眼袁丁,而後搖了搖頭,“沒事,跟我一起去看看劉嬸。”
兩人提著看望的物品,繞過村中祭奠靈棚,走過半條街道來到了劉嬸的家裡。
剛一進門,常小魚就瞥見院子裡似乎飄散著似有若無的黑氣,宛若遊絲,極其不易察覺。
“不對啊……”
“以前也見過不少剛死的人,可從未出現過這般情景。”
“是我身體出問題了嗎?”
袁丁湊到常小魚跟前,小聲說:“會不會是你剛抓完黿背仙翁,身體被其毒素影響?”
畢竟那口藏著毒蘑菇真身的棺材,被老黿血肉包裹,極熱極毒,被常小魚硬生生剖開了血肉,而後從老黿的屍體內抬了出來。
“不清楚,總之萬事小心。”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拍在了常小魚的肩膀上,“小魚?!”
回過頭去,就見一個與常小魚年紀相仿的人,隻是穿著打扮比較樸素。
此人正是常小魚同齡同學——張弛。
“這麼多年不見,混的可以呀,那輛奧迪是你的吧?”
常小魚眯了眯眼,禮貌道:“瞎混,無非就是找口飯吃。”
“你呢?怎麼也來劉嬸家了。”
“我就在市區上班,老張是我本家人啊,還沒出五服呢。”
“走,去看看。”
院子裡,有人正在殺雞,有人準備放炮,而在客廳中,擺放著一個木板臨時搭建的木床。
木床上躺著一具屍體,屍體上蓋著一塊泛黃的白布。
在屍體的頭部,一個白色的瓷碗裡,盛滿了顏色蠟黃的油脂,做成了一盞長明燈。
雙眼通紅的劉嬸看到了兩人,走過來哽咽道:“小魚,張弛,你們來了。”
常小魚輕聲道:“劉嬸,節哀。”
話剛說出口,劉嬸吭哧一聲,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淚,她顫抖著雙肩哭道:“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就洗了個澡的功夫,人就沒了。”
“以前也沒見他犯過這方麵的病啊,怎麼好端端的就沒了……”
劉嬸越說越傷心,嗓音逐漸沙啞了起來,親朋好友趕緊湊上來,將她勸到了角落裡。
張弛附和道:“我家族裡沒聽說過有什麼遺傳的急病啊。”
常小魚低頭看向蓋著白布的屍體,此刻才猛然發現,院子裡那無數飄蕩而起的,一縷一縷的黑霧,就是從屍體身上飄出來的。
當即他蹲下身子,掀開白布看了一眼。
就見老張叔眼窩深陷,嘴巴微張,整張臉明顯塌陷了下去,好似麵骨已經碎了,連帶著整個人臉都扭曲變形了。
再將手伸進白布裡邊,握住老張叔的手掌一摸,冰涼不已,且指骨之間並不相連,好似骨頭也被打斷了。
不但如此,兩條手臂,兩根大腿,所有骨頭銜接的位置,全部都斷開了,以至於這屍體哪怕剛死不久,躺在這也像是一具早已腐爛的死屍,白布蓋在上邊,明顯撐不起來。
因為整個屍體,已經垮了。
這不對!
常小魚起身,走到劉嬸身旁,悄悄地在劉嬸耳邊問道:“嬸兒,你跟我說說,張叔今天回來都乾什麼了?”
劉嬸一愣,用手心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哽咽道:“就是從工地上回來後,洗了個澡。”
“我當時在做飯,飯都做好了,不見他人,剛開始喊了兩聲,沒人答應,我也就沒在意,以為是洗完澡出門去了。”
“等了大概十幾分鐘,飯菜都快涼了,我又喊了兩聲,順道去衛生間裡看了看,他……他當時就躺在地板磚上,人已經徹底斷氣了。”
常小魚皺眉道:“這期間,有彆人來過家裡嗎?”
劉嬸搖了搖頭。
“那有沒有什麼古怪的鳥,落在衛生間的窗戶口,或者說……有什麼老鼠或者小蛇,從下水道鑽了進去?”
這話說的讓劉嬸一愣,她搖了搖頭,“誰會注意這個。”
常小魚道:“劉嬸,如果你信我的話,先彆讓張叔下葬。”
“他的死,很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