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玲走後,棠溪走出房間,在屋裡翻找起來。
從廚房出來的棠如月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春玲走了?怎麼不留她吃晚飯?”
棠溪沒解釋,而是從櫃子裡翻出了自己前兩年參加高考時的準考證。
棠如月見女兒臉色不對,走過來:
“怎麼了?”
棠溪把準考證遞過去:
“上麵的照片不見了。”
這年頭的準考證是手動填寫的,上麵蓋著紅色公章,貼著一寸大的黑白照片。
現在,兩張準考證上的照片都不見了。
棠如月詫異:
“怎麼會呢?你的東西我都收得好好的,而且我昨天才看到……”
電光石火之間,棠如月霎時想起來,
“是、是你大伯母下午來的時候拿走的?”
棠溪抿了唇角,點點頭。
棠如月更不解了:
“她拿你照片做什麼?”
棠溪知道謝愛民這事瞞不過棠如月,便如實說了。
棠如月先是怔住。
然後,瘦弱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棠溪及時扶住母親,憂心忡忡:
“你可彆為了那些外人氣壞了身體。”
棠如月哆嗦地張開嘴巴,好半天,才從齒縫裡擠出一句:
“這些畜生!”
能逼到沒脾氣的棠如月開口罵人,想來謝愛民是真的把她氣狠了!
本來棠溪也很生氣的。
但她更怕棠如月被氣出毛病來,反過來勸母親放寬心。
可是,棠如月哪能放寬心?
作為母親,她能夠容忍彆人對她的踐踏、侮辱。
卻絕不會允許彆人動女兒一根頭發絲!
棠如月緊緊抓著棠溪的手,淚水簌簌落下:
“是媽對不起你,你都勸我不要相信林紅,結果我還叫她進來喝水,簡直是把惡狼引進了門……”
棠溪歎息著,抬手擦掉母親臉上的淚水:
“彆哭。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處理這件事。”
棠如月二話不說,拉上棠溪就要出門:
“走!我們去村主任家!叫他謝愛民滾過來,必須給我們母女一個說法!”
棠溪反手拽住她:
“沒用的,媽,你忘了這村子裡,有多少人姓謝嗎?那位村主任也姓謝,還是謝愛民的叔公。”
這個村子名叫十裡村。
但它還有個彆名,叫謝家村。
就是因為村裡的大部分人都姓謝,祖上都有血緣關係。
而棠銘當年則是機緣巧合定居在這裡,屬於外來者,勢單力薄。
棠銘在時還好。
他有文化,能識文斷字,又是退伍老兵,村裡其他人都敬仰他。
可現在他已經走了幾十年,影響早已經淡去。
倒是二十年前,謝章要求剛出生的女兒隨母姓棠,惹來許多謝家族人的不滿,覺得他壞了規矩。
他們不敢埋怨性子強硬又有能力的謝章,反而怪罪起了棠如月。
後來謝章去世,棠溪棠如月又和謝愛民一家鬨出種種矛盾。
連帶著村子裡其他謝家人的不滿,也愈演愈烈。
平時顯不出什麼。
但是到了關鍵時刻,他們永遠隻會偏袒自家人!
霎時間,棠如月臉上血色儘失。
“那怎麼辦?就眼睜睜地看他們做惡心事?對了,聞家……我們離開這裡,去聞家吧!他謝愛民膽子再大,也不敢跟到聞家去!”
棠如月作勢就要去收拾衣服。
棠溪拉住慌不擇路的母親,鎮定道:
“不用去聞家,我已經有計劃了。”
棠溪眼底驟然閃過一抹瘋狂的光!
薄霧嫋繞,雞犬相吠。
剛吃過早飯,還沒到下田勞作的時間。
十裡村的村民們大多坐在門檻或路邊閒聊著。
恰好這時,叮鈴鈴的清脆鈴響破開晨霧,由遠及近。
對於這個小山村來說,自行車仍然是個稀罕物件。
於是村民紛紛伸長脖子、好奇看去——
隻見騎著嶄新鳳凰牌自行車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他看著模樣周正體麵,戴著金絲眼鏡,梳著油光水滑的四六分頭發,腋下夾著公文包,一看就知道是個乾部。
眾人紛紛議論開來。
有的猜測身份,有的眼饞自行車,還有的好奇他會去哪家……
“嗯?怎麼去謝愛民家了?沒聽說他家有什麼乾部親戚啊!”
村民們都納悶呢。
而剛剛才起床的謝愛民,卻是欣喜若狂。
他抓了抓雞窩一樣的頭發,連鞋都來不及穿好,就急忙朝來人伸手:
“艾同誌,您好您好!”
他那諂媚的模樣,恨不得把腰彎到地裡去!
可惜,那位艾同誌不太領情。
他隱晦地看了眼謝愛民油膩的頭發,雙手背在身後:
“謝同誌,我一大早過來是想和你們談談婚事,不知道那位棠溪同誌在哪兒?”
謝愛民有些尷尬,收回手,搓了搓褲子:
“棠溪啊?她這會兒估計在家呢。”
艾昌故作淡定,身子卻不自覺前傾:
“是嗎?那我什麼時候能見見她?”
謝愛民嘿嘿笑了兩聲:
“很快,很快。”
心裡卻是暗暗鄙夷。
都是男人,他哪會看不出這位艾同誌的心思?
棠溪那死丫頭性子倔、脾氣大,但也是真真兒生得好,是這十裡八鄉出了名的美人兒!
也難怪他昨天才讓人把林紅偷的棠溪照片送到縣裡去,這位艾同誌今天一早便按捺不住,匆匆趕來村子裡,生怕花落彆家。
他這算盤果然打得不錯,夏陽的工作看來是有著落了!
謝愛民這樣想著,腰杆兒挺直了幾分:
“艾同誌啊,媒人應該給你說過了。我那侄女的親爹去世十幾年,現在能給她婚事做主的,就數我這個大伯了。她呢,模樣生得好,可惜吃不得苦,所以我就想給她找個條件好點的對象,年齡其實無所謂,大是大點,但是會疼人!”
謝愛民嘚啵嘚啵,說個不停。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多麼疼愛侄女的好大伯呢!
艾昌平時打交道的人多,也看出了謝愛民的本性,頗有些不屑。
但他一想起那張黑白照片,心裡就癢得不行。
照片上的美人梳著麻花辮,白嫩嫩、水靈靈,簡直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
於是他耐著性子,點頭附和:
“嗯,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