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濃,月亮升上了竹林。
窗外,竹葉嘩啦啦作響,屋內卻靜的可怕。
雁朝躺在床上,麵色白的像一張紙,唇畔還有著血漬,鴉羽一般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那雙多情的眼。
她已經顯出了獸型,白狼的耳朵和尾巴無不昭示著她半妖的身份。
若是扒開她的眼皮和嘴巴,綠色的眼睛和尖尖的狼牙便也能露出來。
如此狼狽。
玉錦官有那麼一刻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其實這些並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至少他安排的方仃虢,該是不在她計劃之內的。
不過,聚魂燈馬上要到她手裡了。
可若是為了聚魂燈,那玉芳菲傷了她之後,她就可以趁機衝阿念或者玉重錦開口借,他們定不會不給的。
可若不是為了聚魂燈,不是為了搜集缺失的魂魄,她又是為了什麼,要生生受這麼多箭?
小菩薩拔下來的箭頭,他粗粗一看便有十餘支。
還是說方仃虢歪打正著,她大意了。
玉錦官百思不得其解。
玉重錦和阿念很快就拿著聚魂燈回來了。
來去不到兩個時辰。
“可順利?”
沈無心手掌向上攤在桌子上,姬含光的頭枕在上麵,今宵又靠在姬含光的懷裡,聽見沈無心說話,半睜半閉的圓眼立即睜的很大。
“順利。”
玉重錦看向阿念,阿念從身後掏出聚魂燈遞給候著的小菩薩。
小菩薩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隨後掃了眼屋子裡的眾人,羞赧開口,“煩請諸位先出去一會兒。”
“為何?”姬含光早在今宵從她懷裡出來的時候就醒了,“我沒聽說聚魂燈用的時候忌諱在場人多啊。”
今宵一下就明白了,“可還是如上次一樣脫掉師姐的外衣?”
“正是。”他耳根已經紅透了,眼神有意無意的瞥過玉韶卿。
玉韶卿不解其意,輕蹙著眉頭問道,“是需要我留下幫忙?”
小菩薩默了默,又點了點頭。
“我也留下。”今宵不放心,師姐醒之前她要時刻守在師姐的身邊。
玉錦官抬頭,月華照在他的臉上,美的像一副畫,“我也留下。”
“我也想留下。”姬含光央求的盯著今宵,右手微微舉起。
阿念也弱弱舉手,“我也留下幫忙吧。”
今宵沉著臉站了起來,“除了小菩薩和玉道友之外,其他人都出去!”
“……”
“你說的哪位玉道友啊?”姬含光拉拉她的袖子,低聲提醒她,“這裡有四個姓玉的。”
今宵瞪她,姬含光悻悻撒手。
“玉韶卿道友留下。”今宵忍著一口氣,都想占師姐便宜,“小菩薩那邊,需要請你幫下忙。”
玉韶卿點頭。
“我也留下。”玉錦官再次出聲。
“你憑什麼留下!”今宵不耐煩,這個狗腿子精就是對師姐圖謀不軌。
“聚魂燈對我體內的遊魂症有裨益。”
“所以呢?”今宵很不高興,“與給我師姐聚魂有什麼關係。”
玉錦官眼看著今宵翻了個白眼,漂亮的鳳眼微微眯起,蒼白冰涼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
沒有什麼關係,但……
小菩薩替他解釋道,“聚魂燈一旦啟用,十四天內不得離開宿主周圍三裡。錦官的遊魂症需要聚魂燈的安撫,一會兒我施法,聚魂燈釋放的強大的效力對錦官有很大裨益。”
“不如讓他也留下。”小菩薩試探開口,“讓他像早上一樣閉上眼也可。”
早上他可沒閉眼。
今宵不想再多費口舌,同意玉錦官留下,“你可以留下,但是要背身過去,閉上眼。”
玉錦官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
眾人這才散去。
阿念心中不解,從前在長明山也未見他要用聚魂燈,況且望月樓不是有慕長老布下的坤元陣嗎。
不過她可不敢拆穿他。
竹林裡。
姬含光眼神溜溜轉了兩圈還是沒忍住道,“方、玉夫人,沒有發現你們回去?”
都派人下死手了,姬含光不相信方映柳還願意放出聚魂燈來救雁朝。
玉重錦苦笑搖頭,“母親不在宗裡,守山的弟子說,她太陽落山前便出去了。”
“怪不得。”姬含光撇撇嘴,沈無心無奈瞪她一眼。
阿念訕訕,“抱歉啊。”
“無事。”玉重錦顯然心不在焉,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遠處,眸光暗淡的像沉進黑夜裡的灰布。
“希望小菩薩一切順利。”阿念視線從玉重錦身上移開,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後續大比,雁朝師姐還能不能參加。”
“能。”沈無心溫聲說,“白日裡宗門大會討論過了,會把她放到後麵幾輪裡。”
阿念抿了抿唇,她是想說到時候身體條件允不允許,那麼重的傷,她隻看著都疼,何況還有碎陰散殘毒日日燒灼魂魄。
“還有半個月,她能休養好的。”玉重錦如是說,“諸位可知雁朝道友現在的修為?確實是到了金丹後期?”
沈無心點點頭,玉重錦又沉默了。
二十歲前邁入金丹後期,雁朝是第一個。
“雁朝師姐天賦可真好。”阿念羨慕,進入金丹期便摸到了成仙的的大門,可若是再往前進,哪怕是一點點,都要比從前都比從前難上百倍。
她如此、玉重錦如此、連劍山的姬含光也是如此。就連沈無心進入金丹後期也是二十有餘。
“不僅僅是天賦,雁朝師妹為了修道吃了許多苦。”沈無心說,“這些年她一日隻睡三個時辰,她的劍能練到現如今這般快,是靠她十年如一日的煉出來的。”
天賦雁朝有,可最重要的還是她的努力。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雁朝。
滿天的風雪下,一位穿青藍色破布袍子的少女,手握著一把勉強沒有生鏽的青鐵劍,在寒風中武的颯颯生威。
他數著,有一個招式,她反複的練了上百次。
手指手背滿是凍瘡,耳朵、臉都是紅的,眼睛卻是綠色的。
那時候他便知道,她與他是同一類人,為了道,九死而猶未悔。
清虛子對他說,雁朝是隻半妖,他想那又如何,她修的是道。
師父曾說妖修道,難於上青天。妖修術,卻可以事半功倍。
可雁朝還是選擇了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