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鶴香爐歪歪斜斜地傾倒在烏木案幾上,半截殘香還在滋滋地冒著青煙,將錦緞燙出焦黑的窟窿,那刺鼻的焦糊味鑽進鼻腔。
湛清直勾勾地盯著帳頂垂落的青玉禁步,隻見那溫潤的青玉在微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耳畔嗡嗡作響的聲音終於凝成清晰的人聲。
大小姐偷了禦賜的東珠。
侯爺正在祠堂請家法呢
冷汗浸透的中衣緊緊地貼在脊背上,每一絲布料的觸感都清晰可感,檀木拔步床雕著的纏枝蓮花硌得她手心生疼,那粗糙的紋路摩挲著掌心。
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如滾燙的開水般灌入腦海——她是平陽侯府嫡女,更是原著裡勾結外敵、害得全族抄斬的反派。
而現在,故事竟提前三個月拉開了血腥帷幕。
姑娘快醒醒!
茜紗帳被猛地掀開,梳雙螺髻的丫鬟小翠眼圈通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管家帶著人在庫房搜出贓物,侯爺氣得砸了您最愛的那方洮河硯。那破碎的硯台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
湛清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隻覺得那跳動的節奏愈發強烈,銅鏡裡映出張蒼白明豔的臉,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原著這段誣陷本該發生在秋獵之後,為何她突然抓住小翠腕間銀鐲,那銀鐲觸手冰涼:你說管家今早親自帶人搜查西苑?
是、是管家說昨夜瞧見黑影小翠突然噤聲,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望著她身後。
五蝠獻壽的屏風外傳來環佩叮當,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湛夫人攥著佛珠急步進來,鬢邊鳳釵的流蘇纏作一團,腳步急促得帶起一陣微風。清兒莫怕,你父親最疼你話音未落,外頭炸響一聲驚雷,春雷混著管家刻意抬高的聲音穿透雨幕:侯爺三思!
到底是嫡親的骨肉
慈母多敗兒!
黑漆鈿鏍櫃上的越窯青瓷應聲而碎,清脆的破碎聲在屋內回蕩,湛清踏進祠堂門檻時,正見湛弘握著藤條的手背青筋暴起,那藤條在他手中微微顫動。
四十歲的平陽侯鬢角已染霜色,此刻卻像頭被激怒的困獸,腳下散落著扯斷的珊瑚朝珠,那鮮豔的珊瑚珠子散落在地上,格外刺眼。
“父親明鑒。湛清跪在冰冷金磚上,那冰涼的觸感從膝蓋迅速蔓延開來,她盯著管家皂靴邊緣的泥漬。
那暗紅土塊帶著細碎金砂,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分明是隻有城東金水河畔才有的丹霞土——而侯府庫房,坐落在城西。
這一發現讓湛清心中有了底氣。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湛弘便怒吼,還敢狡辯!藤條破空聲尖銳地響起,驚起梁間燕子撲棱著翅膀的聲音,湛清本能地閉眼,卻聽見藤條砸在紫檀供桌上沉悶的悶響。
睜眼時正對上管家浮著淚光的三角眼,那虛偽的淚水在眼眶裡晃動:大小姐金尊玉貴,定是底下人作祟,侯爺何不
住口!湛弘突然暴喝,聲音如洪鐘般響亮,驚得湛夫人手中佛珠劈啪落地,那珠子滾落的聲音清脆悅耳。
湛清看著滾到跟前的瑪瑙珠子,那珠子圓潤光滑,突然記起原著這段劇情——管家正是用這串開過光的佛珠,哄得湛夫人替他作偽證。
雨聲忽然變得粘稠,細密的雨絲打在窗戶上沙沙作響,湛清感覺後頸泛起細密的刺痛,那刺痛如針尖般一下一下地紮著。
供桌上祖宗牌位在燭火中搖晃,燭火跳躍著,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她望著管家翕動的嘴唇,視線突然穿透那層悲戚的假麵,恍惚看到翻湧的黑霧中伸出無數枯手
清兒?湛夫人帶著哭腔的呼喚將她拽回現實。
湛清這才發現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而那種詭異的刺痛正沿著脊椎攀爬,仿佛有冰錐在頭骨縫隙間遊走,寒意從頭頂蔓延至全身。
“女兒願去佛堂思過。她突然重重叩首,玉簪磕在金磚上發出清脆的脆響。
在眾人錯愕的注視中抬起臉時,唇角已咬出血色:但請父親允我三日,若找不出真凶
驚雷劈開祠堂飛簷,閃電瞬間照亮了整個祠堂,也照亮管家袖口若隱若現的金粉。
湛清咽下喉間腥甜,垂眸掩住眼底寒光。
方才那瞬間,她似乎觸碰到某種冰涼的霧氣,那霧氣涼涼的,帶著一絲潮濕,就像就像原著中描寫金手指發動時的征兆。
她心中不禁疑惑,這金手指到底是什麼?
是穿越帶來的福利,還是這具身體原主隱藏的能力?
燭火在青銅雁魚燈裡爆開一朵燈花,發出輕微的“噗”聲,湛清盯著管家袖口閃爍的金粉,那金粉在燭光下一閃一閃的,喉間血腥氣越發濃重,那股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開來。
祠堂穿堂風卷著雨絲撲在後頸,那冰冷的雨絲打在皮膚上,那種冰錐刺骨的寒意再次攀上顱頂。
丹霞土。
這三個字擲地有聲時,管家正在擦拭眼角。
他保養得宜的麵皮突然僵住,像被無形的手扯住了臉譜邊緣。
湛清扶著供案起身,繡鞋碾過滿地珊瑚碎珠,發出細微的聲響。金水河畔的土沾著金砂,管家今晨卻說在西苑庫房發現贓物?
小翠突然“啊“了一聲:奴婢想起來了!
管家寅時三刻說要查夜燭,帶著人往東角門
老奴對侯府忠心耿耿啊!管家撲通跪下,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湛清卻看到他藏在廣袖裡的手正神經質地揪著衣擺,墨綠錦緞被掐出深色褶皺。
後腦刺痛驟然加劇,湛清扶住供桌的手背青筋暴起,那青筋在皮膚下突兀地顯現出來。
搖曳的燭光裡,管家頭頂忽然浮現出扭曲的黑霧,幻化成無數賬本在火焰中翻卷。
她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那呼吸聲在寂靜的祠堂裡格外清晰,仿佛有尖利的指甲正在刮擦頭骨——那是原著描述的讀心術反噬。
城西米鋪湛清疼得眼前發黑,卻死死盯著黑霧中浮現的潦草字跡,每月初八,二百兩雪花銀她突然笑起來,染血的唇色在閃電中豔得驚心:父親不妨查查,城西十六家鋪麵的賬本可對得上每月例銀?
湛弘手中的藤條“啪“地掉在地上。
他轉頭看向管家時,老仆臉上悲戚的麵具終於裂開縫隙,露出下麵青灰的真容。
屋外驚雷炸響,震得祠堂的窗戶嗡嗡作響,湛清看見父親瞳孔裡映著管家抽搐的嘴角,那上麵還沾著方才哭訴時蹭到的口脂。
侯爺明鑒!管家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指向湛清:大小姐定是中了邪祟!
老奴這就去請白雲觀
夠了!
湛弘一腳踢開滾到腳邊的瑪瑙佛珠,鑲金烏皮靴碾過滿地狼藉,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彎腰拾起藤條時,湛清看見父親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裂了道細紋——這是原著裡侯爺盛怒時才會出現的細節。
把西苑所有仆婦拘在前廳。湛弘的聲音像淬了冰,透著刺骨的寒意,目光掃過瑟瑟發抖的湛夫人,至於陳管家他忽然抬手扯下祠堂懸掛的青銅錯金劍,暫居東廂房,沒有我的手令,半步不得出。
雨幕中傳來甲胄碰撞聲,那金屬的撞擊聲清脆響亮,侯府親衛的鐵靴踏碎水窪,濺起的水花打在靴子上。
湛清看著管家被拖走時甩飛的皂靴,那上麵沾著的丹霞土正被雨水衝成淡紅的溪流,緩緩地流淌著。
她突然踉蹌著扶住門框,喉間腥甜再也壓不住。
姑娘!小翠驚呼著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湛清抹去唇邊血漬,望著廊下被風吹得打轉的燈籠,那燈籠在風中搖晃著,發出輕微的晃動聲。
那種冰錐刺腦的疼痛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細密的嗡鳴,那嗡鳴聲在耳邊回蕩。
祠堂之事塵埃落定後,天色漸暗,湛清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房間。
是夜,湛清蜷在拔步床最深處,那柔軟的床鋪包裹著她。
窗外雨打芭蕉聲裡混著更夫遙遠的梆子聲,那聲音悠揚而又深沉,小翠在碧紗櫥外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那呼吸聲輕柔而又平穩。
她數著錦帳上繡的蓮花,第兩百三十四片花瓣時,突然聽見瓦當輕響,那輕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明顯。
細微的泥土簌簌落在窗欞紙上,那聲音就像沙子從指縫間滑落,混著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湛清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著,看見糊窗的吳紗映出個佝僂的人影,那影子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那人袖口垂落的流蘇在風中輕晃,借著月光在地上投出金線繡的卍字紋——正是白日被拘的管家慣穿的纏枝紋罩衫。
“哢嗒“一聲,支摘窗被撬開半掌寬的縫,那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夜的寂靜。
湛清死死咬住錦被,那錦被的布料質感在牙齒間摩挲,看著窗外伸出根竹管。
青煙嫋嫋飄入的瞬間,那淡淡的煙霧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突然想起原著裡那個死在井中的更夫——也是這般被迷煙放倒,頸間纏著侯府特製的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