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石頭房子排列整齊,在清晨的薄霧下顯得冷冷清清,然而嫋嫋升起的炊煙又將這冷清的色調衝淡許多。
最濃鬱的一處煙火前,三三兩兩圍了些人,一夥人合力將蒸的香噴噴的米飯抬下來,另一夥人剁菜的剁菜,守著灶火的守著灶火…
“哈——”
一大一小兩個人坐在前不久鑿出的石頭長椅上,動作整齊的打了個嗬欠。
“為啥來這麼早?”文遇眼角都泛出了些淚花,扁著小嘴,語氣裡滿是怨念。
文瀾原本拿手墊著屁股,聞言抽出隻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一日之計在於晨,乾活就得趕早,有沒有文化?”
“從你嘴裡聽見這話真是見了鬼了。”
大鍋旁邊,程大山顯得比姐弟倆有精氣神的多。
“碗怎麼又少了?”他瞪著眼睛,操著大嗓門環視一圈,“還少了個罐子!”
“誰拿走了,給我站出來!偷點啥不好,偷吃飯的家夥事兒!日子不想過啦?!”
周圍人麵麵相覷。
等文瀾文遇近前了,也沒人承認。
“二姑娘,咱養出賊來了。”程大山顛顛上前告狀。
負責放飯的拽著短打上衣的衣角,猶豫著道:“昨晚上我還看了,都夠數的,不知道早上咋就沒了,那罐裡還剩著點飯呢。”
“丟的多嗎?”文瀾問。
程大山湊近她,“多倒不多,我就是怕管不住這幫人的手腳,以後啥都敢偷。”
“你。”文瀾叫負責放飯的人。
“誒。”那人局促的過來。
“以後負責看著這些鍋碗瓢盆,丟了第二天都不用吃飯了。”文瀾看向程大山,“彆的東西也一樣,你找人看著去。”
程大山點點頭,“您今兒這麼早過來是?”
“住的地方也有了,飯也吃了,該給我乾活了。”文瀾一手搭在文遇的肩膀上,“今兒起我弟過來教他們做壓縮餅乾。”
脫水蔬菜倆人研究過,不如按照黎山風俗直接曬成菜乾,更節省成本。雖然味道沒有脫水蔬菜好,但如今也不是貪圖口腹之欲的時候。
“成。”
程大山領著文遇認人。
小蘿卜頭一步三回頭,滿眼控訴。
文瀾抬頭望天,假裝沒看見。
更遠處的山坡後頭,一夥人灰頭土臉的,正抱著碗扒冷飯。
淡黃色的豆醬摻在米飯裡,幾人吃的狼吞虎咽。
唯有一人沒吃,抱胸倚在石縫裡假寐,土青色的衣衫和沒什麼血色的臉,幾乎要和大山融為一體。
“好香啊。”
“嗯嗯”嚼嚼嚼嚼。
“虞都的米都沒這麼好吃。”
石頭縫裡的人聽到這話,眼皮動了動,突然伸出一隻手,把身邊人手裡的碗拿了過來。
“大人。”那人傻傻的看著他。
他用手指抓了幾粒飯,放在舌尖嚼了嚼,淡淡道:“查查米哪來的?”
其餘人立刻不敢再動,靜默著拱手應是。
此人便是黃銅冠首領,永寧帝的心腹。
……
文瀾是一個人回的。
縣衙旁邊的換糧隊伍還排著,百姓提著大小麻袋,挨個過稱,井然有序。
她隨意掃了一眼,正好和一人對上視線。
那人肩膀收著,脖子微微前傾,腳邊是一個沉甸甸的麻袋。
見隊伍動了,他便也提著麻袋往前挪了挪。
“二姑娘,家去啊?”江乘呲著大牙遙遙喊了一聲。
“啊。”文瀾應了聲,轉過彎走了。
回到家中,慕容晏還未回。
文瀾在冷清的灶屋、堂屋、臥房轉了一圈,最後撐在院中的水缸上歎了口氣。
這狗屁倒灶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錢也賺到了,人也哄到手了,按理來說,她現在應該過上沒羞沒臊日日鬼混的日子才對啊!
對著水麵上的影子,她往下撇了撇嘴角。
水裡映出一個怨氣兮兮的臉。
“算了,沒回沒回吧。”說著扭身,一躍翻上牆頭,去文家主屋蹭飯。
可巧王氏、文琴文棋都在。
“二姐,你回來了?”文棋一見她就嗬嗬的,“我去拿碗筷。”
“阿棋看著高了不少,壯實多了。”
他路過文瀾時被摸了把頭,樂的呲出個大牙。
文德厚肅著張臉,“去了學堂些日子,竟越發不穩重了。”
王氏囁嚅著稱是。
張氏輕咳了一聲,不著痕跡的瞪了文德厚一眼,“好了,自己家裡什麼穩重不穩重的。”又對著文瀾道:“自己找地方坐,你咋過來了?慕容晏不在家?”
文瀾聞言蔫蔫的應了聲。
張氏和文德厚對視一眼。
文德厚道:“正好今日也算人齊,我說個事兒,你們都上點心。黎山這段時日也許會有些變故,咱家的人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文瀾,你把阿遇也喊回來,彆叫他成日裡在外邊晃了。另外你和阿雅若是要南下,一定尋幾個身手好的一同前去…現下外麵不太平,彆托大。”
“是有什麼消息嗎?”文瀾問。
王氏也巴巴的看著文德厚。
不讓出門,那紡織店還咋掙錢呢?眼瞧著又要入冬了,正是賺銀子的好時候。
“總之不太平,其他的事兒你們彆亂打聽。”
文瀾心裡盤算著,寧王和永寧帝在前頭打的正狠,肯定不會掉過來打黎山。至於戎人,現在楚餘年正壓著他們打……
啊,是了,虞都要叫楚餘年過去,看來這次是下了死命令,老爹擔心楚餘年走了之後戎人反撲。
這麼說的話,和衛雅走之前,還得敲打敲打那托一族,免得他們反水。
她思量一圈,麵上十分乖巧的點頭。
文德厚一眼就知道她沒聽進去,乾脆轉開眼光眼不見為淨,對衛雅道:“阿雅,切記小心。”
衛雅慎重應是。
旁邊文洵拽住她的手,麵露緊張。
“最遲一月,我必然回來。”衛雅安撫道。
“好。”
文瀾:……
見不得人卿卿我我,於是把目光轉向文琴和文棋。
又聊了些家長裡短,其間談及文琴婚事,於是晚飯散了後,文瀾找到文琴八卦,“你娘怎麼還在惦記說親,她不知道?”
文琴端著的手一緊,目光慢慢轉到文瀾臉上,平靜道:“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