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同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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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府專門開辟了一庭園供文人雅士們集會,冬日裡臘梅怒放,點綴在被白雪覆蓋的庭院之中。

蘇忱在路景栩身邊坐下,他輕輕地抬眸,“人好多。”

“畢竟長公主的麵子不可不賣。”路景栩在一旁笑道,“長公主喜好熱鬨,曾經先帝在世時,她一年找數個由頭舉辦宴會,什麼賞菊宴,秋日宴……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她辦不到的。”

蘇忱:“那你來過幾次?”

“若是無聊了就來。”路景栩說,“沒當官之前,一年還是有個幾次的吧。”

蘇忱:“……”

“主要是能蹭吃蹭喝。”

蘇忱:“真是樸實無華的理由。”

旁邊傳來冷笑聲。

蘇忱看過去,見又是沈桓之,如隨意所說,他與路景栩極不對付。

“既已入朝為官,不想著為百姓謀福祉,整日便想著吃喝玩樂,真是叫人不恥。”沈桓之對上蘇忱的眼,語氣極為冷淡,“這種人,日後也必定是國之蛀蟲。”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亭下的其他人卻聽得分明,一時間,各種看好戲的目光都隱晦地移了過來。

蘇忱輕輕蹙眉,“沈大人,觀南可是什麼時候得罪你了?”

沈桓之麵無表情看向前方,“他占了位置便應該做該做的事。”

蘇忱對沈桓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編纂新史,隱約記得此人心懷抱負,一心為民,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

“沈大人,”蘇忱忍不住問,“你說觀南沒做自己該做的事,那他可是做了什麼惡事?他借著權力欺男霸女了?還是私自挪用戶部的銀錢?”

沈桓之皺眉,“這些自然沒有。”

“據我所知,觀南與你同時入朝,時間尚且不足三月,這三月裡,該他做的事他兢兢業業,未曾有半分玩忽職守。”蘇忱說到這裡冷笑一聲,“你斥責他蛀蟲,那麼沈大人這三月做了多少大事?官升了幾品?還是說你想談之事不敢去找比你官大之人談,你就來找路觀南的麻煩?”

沈桓之五歲會作詩,且小有名氣,被人稱為神童,他向來心高氣傲,又是新科狀元,聖上青眼有加,從未被人這般諷刺過,一時竟愣在原地。

一時,庭內格外安靜,所有人都看著蘇忱和沈桓之。

“路觀南隻要沒有作奸犯科,所行之事沒有觸犯我朝法律,那麼他可以做任何事,這都不是沈大人罵他的理由。”蘇忱眼中閃著些許怒氣,“所以沈大人請和路觀南道歉。”

有人竊竊私語,“那青衣公子是何人?竟然這般和沈桓之說話?”

“與路景栩一道來的,又是個生麵孔,或許並非京中之人……我們隻需要等著看好戲就是了。”

沈桓之這才回過神來,他皺起眉看著蘇忱,“我和路景栩道歉?”

“沈大人無緣無故罵了他不該道歉嗎?他都被你罵自閉了。”說到這裡,蘇忱回頭看了一眼路景栩,卻見路景栩呆呆地看著他,全無平時那機靈勁。

蘇忱蹙眉,“你看著我做什麼?”

路景栩聽這些話也聽得多了,他毫不放在心上,可蘇忱的維護卻叫他愣了好半晌,他看著少年那張染了點紅的臉,隻覺得心尖那點怪異感更深了。

心跳有些快,從來……從來沒有人這麼維護過他。

路景栩唇動了動,最終隻是拉了一下蘇忱,“朝朝,不必搭理他。”

蘇忱又蹙眉,“路景栩你……”

“抱歉。”沈桓之的聲音打斷了蘇忱的話。

路景栩見鬼似的和蘇忱一起看向沈桓之,沈桓之神色坦然,“我的確很討厭路景栩,有著旁人無法企及的家世,明明可以大有一番作為,卻整日流連於煙花之地……因為我對他有著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說了那樣的話,我不該罵他。”

路景栩咂了咂嘴,還沒從沈桓之道歉的那點震撼中回過神來,忽地咬牙,“你胡說八道什麼呢?誰整日流連於煙花之地了?”

沈桓之沒搭理路景栩,他看著蘇忱,格外誠懇和認真,“你罵得很好。”

蘇忱:“……”

那些看好戲的人大約也沒想到這發展,一時庭內安靜得隻能聽見雪花簌簌往下落的聲音。

“這沈桓之腦子有問題。”路景栩沉著臉打破了寂靜,揭下了那副翩翩公子的假象,伸手把蘇忱的臉扭向自己,“你罵他他倒是覺得爽了,不搭理他他就消停了。”

沈桓之不讚同,“路景栩,這位公子這般替你仗義執言,你不謝他就算了,怎麼還對他這麼粗魯?”

路景栩氣笑:“我與朝朝之間,乾卿何事?”

沈桓之也看出兩人關係親近,他靜默了一瞬又道,“我叫沈桓之,表字夷則,年歲二十有三,不知道公子能否告知姓名?”

這個沈桓之……似乎一點也不記仇。

似乎看出蘇忱心中所想,沈桓之說,“我並非不講理之人,錯了我自然會認錯道歉。”

是非分明,克己奉公,又是寒門出身,清楚底下百姓的不易……

蘇忱收回思緒,看向沈桓之,“我叫蘇忱,未及冠,不曾起表字。”

沈桓之又問,“姓蘇,丞相大人是?”

“蘇懿是我父親。”蘇忱說。

“原來是蘇相愛子。”沈桓之頷首,“之前與大人交談時偶然聽他說起過家中孩子,言談間憂心於孩子身體……”

說到這裡,沈桓之看向蘇忱的臉,他方才就注意到了,這少年臉色蒼白,唇色極淡,一看便知身有疾,也正是這般配上那眉間痣,仗義執言時凜然的模樣卻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與柔弱的身體截然不同。

蘇忱微笑,他父親還真是……和誰都能說啊。

路景栩偏過頭來壓低了聲音,“朝朝,怎麼和他聊上了?”

蘇忱也壓低聲音,“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路景栩眼睛微亮,“你是因為我才和他交談?”

蘇忱:“我……”

沈桓之顯然聽見這句話了,他在一旁說了四個字,“臉大如盆。”

路景栩微笑著,彬彬有禮:“關你屁事?”

蘇忱:“……”

談話間,回廊處傳來一陣少女的笑聲。

“長公主到——”

隨著長公主姍姍來遲,受邀而來的人紛紛起身行禮。

長公主婷婷嫋嫋,大紅的衣角掠過眾人麵前,“都坐下吧。”

蘇忱隨著眾人落座,他微微抬眸,見長公主旁邊坐著兩位笑語晏晏的少女,這二人也是隨意給他認過的,都是極有文采的女子,長公主與二人可以稱得上是閨中密友。

隻看了這麼一眼,蘇忱又收回視線。

“各位不必拘著禮,我這兒不講那麼些規矩。”長公主含笑的聲音響起,“邀大家來也是為了玩得開心。”

“公主可有備彩頭?”有人笑問。

“那自然有。”長公主說,“今日我們的彩頭是一座血赤珊瑚,這玩意我可是派人找了許久才找到。”

說著長公主拍了拍手,立馬有下人抬了血赤珊瑚入亭子,其間似有紅光湧動,格外惹眼。

隻一眼,蘇忱腦子裡冒出薛逢洲送的那顆血珠,那血珠再次來到丞相府後,蘇忱便讓隨意收了起來,打算之後再找個時間還給薛逢洲。

“這血赤珊瑚是我準備的彩頭,袁公子也給了添頭,玉意齋的玉字頭的文房四寶一套。”

立刻又有人端了筆墨紙硯上來。

玉意齋是望京最大的“學具”鋪子,不僅大,還貴,其中玉字頭是最難得的,三個月也不一定出得了一套,達官顯貴們若是想送這類禮,玉意齋玉字頭自然是首選。

這就是古代人的饑餓銷售啊,蘇忱這一晃神,長公主已經定了今日的題目,梅。

路景栩問,“朝朝想不想要?”

“要什麼?”蘇忱問。

“玉意齋那個。”路景栩說,“你若是想要,今日我說什麼也給你拿下來。”

蘇忱笑了笑,“我要這個做什麼?”

“有麵子。”路景栩看著那套筆墨,若有所思,“你平日裡抄經書時應當也用得上。”

“路景栩,你嘀嘀咕咕的說些什麼呢?”長公主一眼看過來,餘光落在蘇忱臉上,眨了眨眼,“旁邊這位是……丞相大人家的?”

蘇忱站起來行禮,“回公主的話,正是。”

“早就聽說公子蘇忱容貌秀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京中傳言毫不誇張。”長公主笑道,“你快坐下吧,不必多禮了。”

蘇忱微笑著謝過然後坐下,禮數周全,叫人挑不出錯來。

蘇忱剛一坐下,一個小廝急匆匆的入內來,然後隨身宮女壓低了聲音對著長公主耳語了幾句。

蘇忱見到長公主臉色大變,隨即失聲道,“薛逢洲?我並未給他下帖子,他來做什麼?”

薛逢洲?眾人嘩然,不知道薛逢洲來這裡做什麼。

“他來準沒好事。”路景栩輕聲道,“以往他若是主動去某個官員府上,那說明這官員的路到頭了。”

蘇忱心頭一顫,睫毛閃了閃,想起薛逢洲去丞相府的事。果然,薛逢洲不懷好意。

“小人不知,他說是想來瞧瞧熱鬨。”小廝擦了擦冷汗,“隻是他手持一杆長槍,往長公主府大門一站,凶神惡煞的,看來來者不善,他還說……”

“還說什麼?”長公主咬著牙問。

“還說……若是公主不讓他進來,他就在長公主府大門口題詩,和大家同樂。”

“同樂?他管那叫同樂。”長公主氣得一拍桌麵,聲音都在發抖,“本宮還不信,這薛逢洲能做出如此沒臉沒皮的事情來,當真是、當真是不要臉!”

小廝不敢說話。

蘇忱在心底歎氣,這薛逢洲還真是膽大妄為,不管怎麼說長公主都是新帝親姐,他竟然這般不計後果……聽父親說,當今皇上登基時薛逢洲出力最大,如今的薛逢洲頗得聖恩,長公主就算不願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惹怒薛逢洲,不過連皇家之人也不放在眼中,被皇帝猜忌也是早晚的事情,也難怪會招來殺身之禍。

果然,長公主兀自氣了一陣後陰森森開口,“去,請薛將軍進來。”

小廝領命而去。

“看來薛某來得正巧,並未遲到。”薛逢洲人未到,聲音先過來,“這麼有趣的事情,公主竟不叫我一起?”

長公主皮笑肉不笑,“素聞薛將軍隻愛舞刀弄槍,不愛詩詞歌賦,本宮還以為這種場麵薛將軍不感興趣。”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薛逢洲在蘇忱麵前停下,那杆黑漆漆的長槍敲在地上,發出梆的一聲,讓蘇忱眼皮直跳。

蘇忱順著那杆槍緩緩抬起眼來,竟正好對上薛逢洲似笑非笑的表情。

“誰說薛某不感興趣的?”薛逢洲看著蘇忱,隻看得蘇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薛逢洲的聲音也輕飄飄的,“薛某對此,可太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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