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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流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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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乾寒,風一陣一陣,帶著沙礫刮過岩壁,不停地發出“呲呲”、“嗚嗚”、“呼呼”的聲響,奏成一曲催眠的風歌。

一群人圍歇在火堆邊,火難燃儘,人腦海中的話也隨著火堆滔滔不絕,一人一段,各話經曆。

岩壁下的兩人遠離著隊伍,也沒人前去打擾,靜享安寧。

不過轉息之間,蕭案生聽見肩頭傳來綿沉的呼吸聲,他輕而慢地偏過頭,就見戧畫已然睡熟,睫羽沉沉地搭下,唇瓣輕合,而她嘴裡的一顆糖像還沒化完,又忘記吞咽,一滴瑩亮的口水淺淺地盈出嘴角。

蕭案生心裡好笑,跟個小孩兒一樣。

他反過拇指一抹,臉在他手裡,比巴掌還小。

戧畫忽地勾出舌尖,像舍不得那一點口水裡的甜,躲開蕭案生的手,她一舔嘴角,將口水和嘴裡剩下的甜一起吞進肚子裡。

蕭案生無奈一笑,看著她又仰麵睡去,毫無防備,看來酒是她碰不得的東西。

翌日一早,隊伍在狂風怒吼中醒來,再次上路,歇過一夜,上午走得便快些,到了中午歇息時,大夥兒還有餘力說話。

歇在一塊平坦沙地上,蕭案生悶下一腔水,看向吃著糕餅的戧畫,他走近,有意地提醒:“以後一個人在外麵,彆喝酒。”

戧畫眼裡又澄澈如水,腦海中也一乾二淨,昨日之事隨雲散,糖吃進肚子裡也沒留下一點痕跡。

“為什麼。”戧畫不容置喙地瞥他一眼,話出“關你何事”的語氣。

蕭案生剛咽下的涼水在腹中攪動,難消難受,他眉間一攏,不作罷休:“你輕薄我!醒了就忘。”

水剛下喉,戧畫猛地拿開水囊,憋著沙漠中珍貴的水不願吐,她一點一滴地嗆進肚子裡,末了便不停地咳嗽。

蕭案生抬手幫她擦下巴處的水,戧畫躲開,忙自己拿袖沾乾,又狐疑地看著他。

戧畫沒法相信,也沒法反駁,隻知醒來時,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她自己確實不記得了。

上一次喝酒,好像也是這樣,都忘記了。

戧畫不覺得忘記什麼有多重要,所以不在乎也懶得去想,但沒想過是這樣的事,片刻,她略帶歉意地回應:“我知道了,下次離你遠點。”

蕭案生一怔,隨即立刻糾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在意,萬一你遇到歹人怎麼辦,我是讓你不要跟彆人喝酒……”

蕭案生還有一肚子道理要講,戧畫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知道了。”

“郎君小心!”

二人說話間,一丈距外的沙地忽地開始下陷,隨即,四麵沙石以迅雷之勢往中心流去。

一聲驚呼引兩人回眸,與此同時,身體驟然失重,二人隨著腳下沙子流動的方向往一處陷去,隻一瞬,半身已沒入流沙之中。

“社主!”

柳琬急聲大喊,奮身往前,被周圍駝商隊的人拉住,往離流沙中心遠處拽走,她不住地掙動:“放開!放開我!!戧畫!!!”

“彆過來!”戧畫一聲喝斥,手用力一扒卻是無用,沙子拽著身體一齊往下,千鈞之力,難以相抗。

蕭案生一把鉗住戧畫的手,將她壓身後仰,兩人離得很近,他儘力將兩人身體與流沙相平,又分神安撫:“彆怕,保你不死。”

戧畫像是躺在了沙地上,隻感覺下半身一點一點被沙吞沒,像被鑄進熔鐵一般動彈不得。

數丈方圓,頃刻之間,吞下了半數人和一隻大駝,而駝商隊的團頭始終按住眾人,不停地用西疆話解釋著,一部分人沒聽懂,但也隻能聽他安排。

不等柳琬掙脫,流沙慢漸停止,此時團頭才帶著眾人小心上前,由遠及近,一個一個將人挖拔出。

這時沙麵已沒過戧畫胸口,及蕭案生的腰間,他上身整個傾在戧畫身前,流沙一停,他將人從懷裡掏出來察看。

戧畫愣了一瞬,發覺自己並不害怕,甚至在以為自己會死的那一刻,她隻有一個掛念:那隻幼虎被她托在榷場的一家貓肆,她應該托給連雲或放歸山林。

蕭案生仔細看人,見戧畫隻半垂著眼,眼底放空也不說話,用手一撥她的腦袋:“想什麼?”

戧畫揚起眼,目光不沾纖塵:“死了也好,不累。”

蕭案生心猛地一沉,手控住她的頭,一吻狠狠地落下,戧畫眉眼一扽,隻是愣住。

忍著滿眶酸意,蕭案生啟開粘膩的唇:“我不準你死,你這麼不負責任嗎,你總想著一了百了,那彆人呢,愛你的人,在乎你的人,連雲,久昔……還有我,你可在乎我們會為你難過?”

蕭案生的肩身寬而高,將兩人動作都藏在身前,背後一眾人還在奮力解救人員,他們陷在最裡最遠處,隻能等待。

戧畫在他的話聲中醒過神,她一下垂頭耷耳,又漫不經心道:“我隻是,說說而已。”

她垂死掙紮般地活下來,又怎會自己找死。

“不許說。”蕭案生第一次強勢地要求,可他理直氣壯,不怕她反駁。

等人過來,蕭案生借著力,先將戧畫送了出去,再由幾個大漢將他拽出。

不待戧畫站穩,柳琬撲了過來,兩隻纖臂紮紮實實地捆到戧畫身上,眼淚簌簌地掉,她險些沒了這個不顧一切護她的人。

戧畫沒說什麼,手不熟練地輕拍兩下她的頭,以後打算學些安慰人的話。

一隊人終於齊全,得於人多,那隻駱駝也幸免於難,隻是吞了些物件下沙,而救人時又費了許多水,接下來的路便會不易。

駝商隊的團頭累得提起水囊,他大口喝水,又同蕭案生商量,兩人用西疆話交流,通暢無礙。

蕭案生回過頭,又給戧畫解釋:“我們少了水,團頭說這流沙附近應該會有水泉,我們先去找水。”

戧畫點頭,蕭案生給她遞去水,她喝了,又給她拿一塊餅,又乾又鹹,她不吃。

行路需要體力,需要食物,蕭案生隻好掏出糖來給她,戧畫奇怪:“哪裡買的?”

她昨晚還吃了一顆,已經忘了。

“來的路上。”

戧畫去接,蕭案生忽收回手,駕輕就熟地打開油紙包,攤在手裡讓她拿,不整個給她:“就一個。”

戧畫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手落了過去,借著手背,悄悄摳走了三顆,喂一個進嘴裡,袖手藏起兩個。

蕭案生眉額一蹙,心歎:果然醒了就不夠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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