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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勸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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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未過,廌業書院裡卻已開始忙碌了。

文堂隔牆後,尤勻從裡走出,一眼看見堂下桌案後並坐著的那兩兄弟。

此刻,那二人又在不停地翻著書,一人校對文字,另一人對著一張小小信紙使出牛勁兒。

尤勻此次卻是淺淺一笑,坐入講案後,稍提聲道:“若有不會的,便來問我。”

書院尚未開堂,文堂裡也隻他們三人,堂下除了吳氏兄弟麵前的桌案一團糟亂波及了方圓數尺,其餘學生們的桌案皆是空無一物,乾淨整潔。

他二人聽見尤勻講話,皆將虎頭一埋,臉漲得通紅,繼續作業。

那日,尤勻和畢夷天至晚方歸,一進書院,見那吳氏兄弟的一雙背影還在桌案後,仍躬著虎軀地琢磨。

尤勻一見又氣,氣得差點兒逼出淚花,忙走去那二人座側,正待再罵,埋頭卻見桌案上的信紙已換新,重又豎寫著四個大字:“成心謝信。”

畢夷天一看,又笑出聲來。

他彎下身,抽走吳達手中的難熬的小狼毫,在他兩人所書的信上圈畫,一邊道:“這兒不是‘成’,是‘鹹’,這兩字離得太遠,難不成是‘成心’的?”

吳氏兄弟抻著腦袋,聽得十分認真,又勤快地點頭應和。

尤勻第一眼卻是沒讀懂吳氏兄弟的思路,聽過畢夷天分解後,才知這竟是感謝信,他一瞬眼淚倒回,破涕為笑。

這兄弟倆簡直是戧畫送來的一對活寶。

尤勻又道:“為何又要寫感謝信?”

吳氏兄弟經曆了白日一遭,現已十分怕在尤勻麵前胡亂說話,於是小弟捅了捅大哥,吳達便膽戰心驚地開口:“就是,想謝謝社主,我們…我們會努力的!”

尤勻聽罷,心中鬆下大氣,算是孺子可教了。

畢夷天見兩人一副可憐樣,開口解釋道:“你們本該為武,然而為武亦不可輕文,若有一日,需與你們書信往來,連信都看不懂寫不出,那該如何行事?”

尤勻看向畢夷天,他自己之前抱怨這二人難教化,確實隻是一時之氣,卻沒想到畢夷天將他曾經的話如此記在心上。

那時,畢天幸得胡大夫親待,在胡大夫悉心調理下,畢天的身體一天天健強,他一向喜歡看戧畫練武,於是迫不及待便跟著戧畫習武。

他從小被人欺負,被狗欺負,連野兔子都能在他臉上蹬兩腳,而習武之後,每每能爭贏,他便越漸自沾自喜,滿身傲然。

畢天後也隨戧畫在那時的同舟書院念書,卻是不學無術,又仗著尤老爺對他寵愛,在課堂上又是東溜西跑,又是跟同桌打鬨,被夫子教訓了,還氣衝衝地去扯夫子胡須。

那時,尤勻也一直在同舟書院裡念書,後改廌業書院,他也不曾離去,繼續在何老夫子堂下受教。

畢天剛去了幾日,便被尤勻盯上。

在尤宅裡時,尤勻也是寵著他的,見畢天模樣小而可愛,一雙眼也是水汪汪的,滿是可憐委屈,便時常給他喂糖,又講故事哄他睡覺。

卻不成想,那乖小孩放到外麵是如此膽大妄為。

於是某一天的課間,在畢天跑去夫子講案,偷偷往夫子書籍裡夾他剛從地上撿來的土蚓時,尤勻飛快起身,提起畢天後衣領便往堂後走。

那時的講堂後,隻是一片空院子和學生宿間,戧畫、連雲和他們那群小夥伴,都已搬進書院生活,隻是尤老爺不舍得,讓他們休課時便回尤宅去。

尤勻將畢天轉過身來,卻見畢天又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看著他,教人心愛心疼。

尤勻此番卻不再放縱他,板著臉,對其喝道:“你可知念書是多大的幸事,你自己不念便罷,卻又影響他人,甚至拿夫子開玩笑,你如何能此般戲弄他人?”

畢天沒見過尤勻生氣,他一直都是和煦的溫暖的樣子,這一時,便教他害怕了,他怕尤勻討厭他,不再對他好。

尤勻還沒說兩句,就見畢天紅了眼,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又委屈抽泣道:“我不喜歡念書,我隻想學武,讓彆人不敢欺負我。”

他一邊哭訴,一邊去拉尤勻的手,難過全露在小臉上。

尤勻又要心軟,沒避開他的手,隻又道:“行武亦不可輕文,你可知‘止戈為武’是何意?”

畢天拿手背抹了一把眼淚,揚起腦袋,朝尤勻搖了搖。

尤勻心軟更甚,繼而柔聲道:“用武取勝固然能贏,可也不是所有事都必須用武來解決,你若能滿腹經綸,以理智服人,豈非更勝於人?”

尤勻一邊說,又蹲下和畢天平視:“你一向聽你阿姐的話,她不管束你,你便不知向她學行嗎?她尚武,卻可曾似你這般在課堂胡鬨?”

畢天擠了兩下眼淚,又搖頭,往尤勻身上倒去,抱住他撒嬌道:“畢天知道了。”

他將眼淚鼻涕一齊蹭到尤勻白色的衣肩上,自己看了一眼,覺得有些埋汰,然後繼續又往上蹭。

尤勻終歸是軟了心腸,又拉著他回了前堂,卻正巧看見夫子落座講案,翻開書本,被那土蚓嚇得一仰,險些翻倒在地。

尤勻一驚,自己竟忘了先處理那東西,一時心氣又斜下眼。

按畢天的性子,他此刻應當正捂嘴偷笑,同時又該想好要嫁禍給哪個得罪他的同窗了。

而當尤勻垂眼瞪去,卻見畢天乖乖靜立,不見半分嬉笑,細而長的眼睛看向院中一道靜寂的身影。

此時堂下,學生們皆藏頭掩麵,雖不敢大笑夫子出醜,卻也都暗下發笑。

而坐在最後一排,最右角落的戧畫,始終目不斜視,對周圍嬉笑聲也是充耳不聞,兩隻手擱在桌案上,圈著一本書兀自靜看。

尤勻回過頭,卻見畢天從他身前走過,去往夫子講台上。

尤勻不知畢天又要做什麼,正想上前攔他,卻見畢天走到講案後,一把抓起那隻還在夫子書冊裡扭動的土蚓背到身後,又朝夫子行了一禮,才回到他的座位。

尤勻放下心來,雖不知畢天今後是否能用心念書,但看起來,應當不會再擾亂課堂了。

尤勻又望向戧畫,揣著一顆疑惑的心朝她走去,到她桌案側邊盤腿坐下,輕聲探問:“小畫,畢天向來最聽你的話,為何不見你管束他?”

戧畫從書眼裡鑽出來,看了眼尤勻,又望向最前排畢天的背影。

尤勻以為戧畫能說出什麼足以說服他的理由,而片刻之後,卻見她漫不經心,隻道了一句:“挺好的。”

說罷,她又繼續埋頭鑽書,絲毫不顧尤勻滿眼震驚。

多年以後,尤勻在與他們相處的過程中,才漸漸發現,原來戧畫也不愛看書,不過是為生存所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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