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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爭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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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午陽甚是暖人,幾人應了梨娘子的吩咐,在地裡散落成幾粒麻影,揮刀“霍霍”。

連、於二人安分不住,哪怕收稻也要分個高下,一路疾匆往前,凸在隊伍前方,漸漸從顯眼去向偏遠。

湯田仍是半張嘴道不出聲,木樁兒似的跟在豆芽身後,中間隔著一揮鐮刀的距離,僅作保命用。

執手相顧,相持互慕——爍爍日下,豐豐稻中,一男一女相協而作,帶著相合的笑容,像是融進田間鄉景裡。

居遙彎下身,手中刀落,輕輕一劃便割下一把金稻,扔往身後又回頭,其間還能看一眼像小白兔般在他身旁蹦躂的久昔,笑如新侶,睦似久眷。

而老天爺像是長著眼,一道陰雲便將底下化作兩隔,一方晴明,一方霾幕。

戧畫埋著身,刀像是作了她的手,沒有活氣,一掃一回,片瞬就將麵前揮儘。

蕭案生在她身側,隔其一丈,竟也能感覺到她散出的刀鋒。

他不過是按當下情況作出了最合宜的布劃,剛提了一句,便被她刀眼駁回,還尚有諸多事沒量。

“她跟著居遙不會有事,”蕭案生沉著聲,隻能作耐心解釋,“這是保質,但也是保護。”

戧畫一刀劃儘,將手裡的稻把子一扔,回身便厲眉喝目:“你究竟是來救她的?還是專程來殺她的?”

戧畫審視著麵前的人,由頭至尾,她皆不曾信過,僅因久昔,才容下了他,可他卻屢屢將久昔推向險境。

蕭案生聽她的問話,額頭上漸漸陰霾,一時氣道:“你清楚你在說什麼嗎?難道要讓她跟去邕州,送入虎口嗎?”

他心氣向來沉定,哪怕在軍營,也少有生氣,光骨子裡透出的戾氣便足以威懾軍中,而此時這般聲色,已能震顫他人心魂,如似獄魔般攝人。

他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過厲了,手上一緊,不自覺細察她的神情,看她隻是微垂下眼,自顧思遐,並沒有因此畏懼自己,才鬆下心氣。

“他不會傷害久昔,隻明麵上看似作人質。”蕭案生卸下音氣,又娓娓而言。

戧畫思忖萬儘,想清了久昔不能隨同往邕州,但還是抬眼冷問:“你憑什麼信他?”

蕭案生無言地看她一陣,又深歎一氣,朝她走近。

戧畫立得板直,等他的回答,不見答複便不得明白,也不能安心。

她分毫不動,卻看他越走越近,還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隻是盯著她,眼神像要釘子往她身上落,要將她穿透。

戧畫逐漸感覺不適,像是一堵石牆往心口壓來,要將她窒息方止。

她不自覺地後退,卻已經身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

蕭案生眼疾手快,沒給她絲毫退卻的機會,兩手把住她的肩臂,將她拉近到自己跟前。

他手勁不淺,將她牢牢鉗住,感覺到了她的反勁,但許是因她病初愈,有些力不從心,脫不了他的手。

戧畫被他重手捏著,想還手卻覺身體滯重,不得自主,忽然從心底生出久違的不安,像是滋生蔓漲起來,欲要扼咽封喉。

蕭案生心裡清楚不能過分,便緩聲開口:“他不會傷害久昔,就像我不會傷害你。”

他的聲音像從上方傳來,空闊遠蕩,淨濁清心,如一尊巨佛降下神祗,允諾將護佑她餘生安順。

不知何由,戧畫雖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但心像是比她靈慧,竟在他低聲喃說下慢慢和緩,漸如水波無瀾。

她仰頭看他,眼裡同往常一般濯淨空明,卻還充盈著疑惑。

蕭案生看進她眼裡,才心知要她明白此事,怕是不易,身邊人皆看得清楚明白,隻他高估了她的聰慧,或是低估了她心裡的防壘。

他無奈鬆開手,趁她未反應過來,抬手一摸她的額頭:“不明白沒關係,以後我慢慢告訴你。”

戧畫沒來得及躲過他的手,卻見他手上未過力,也覺自己是否多心,又奇怪自己身體——今日晨起時,明明已大愈,為何朝後、午後又覺身乏?

這一疑問,直至晚食前,幾人一番辛勞後回屋,梨娘子送上了甜水,隨即攔住欲飲水的戧畫,往她手上塞入一隻藥碗為止,才方得解惑。

戧畫趁著梨娘子扭身去往廚屋,將手中藥碗藏於背後一翻,喂入院邊沃土裡,才得躲過一劫。

她若無其事將藥碗放至石台上,回身要遠離此事發之處,卻見有人一直盯著她不放,把此番過程看得一清二楚。

蕭案生覺得好笑,但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想讓她下不來台,於是作得無視轉身。

他背過身,實在不禁失笑,卻又忽然反應過來——她由午後到現下,勁力氣力越發恢複,應是那藥有些生乏驅力之過。

幾人圍案而坐,將桌上佳味消儘,便得了空閒議商。

“你們明日,隨居遙兄回往勘州。”

蕭案生一邊溫聲對久昔言語,又察看過戧畫神情,見她默不作聲,才繼續後言:“我們需去往邕州送信,待事情落定後,再彙合,商議後麵諸事。”

那日他與居遙商論後,才得知居遙已向邕州上陳過幾道函書,可他在京都時,卻未聞朝堂提過此事,難於地方朝呈須得層上遞過,如未抵京,便隻能是被邕州的鼠蟻吃儘了。

“戧畫也要去邕州嗎?”久昔探頭巴腦地問著蕭案生,雖心裡清楚他們需要戧畫相助,但仍不情願跟她再分彆。

戧畫看她失落,微啟口,正欲說話,卻被人一語打回。

“她須得去,”蕭案生看著久昔,聲正辭言,“有些事,隻有她能幫我。”

戧畫聽他言語,明明與她有關,她倒是毫不知情,有何事是必須她去做的?

她本沒想著去邕州,就算不跟著久昔同去,她也是該回梧州看看了,她離社太久,尚有事務未理,況且還有那送回去的人……

連雲塞於二人之間,腦袋左搖右擺,他倒是看清楚了蕭案生不過是假公濟私,但戧畫的臉色確實是不太好看。

他心下一橫,顫顫巍巍地開了口:“不然…我回梧州吧。”

戧畫看他不似玩笑,知道他是想替自己挑起擔子,社裡的事她確實信他,但此次回去卻大不相同——他得麵對一雙遺留母子。

連雲看她額心儘是憂慮,故作一副輕鬆樣,拍打她的肩:“沒事兒,我能行…算時辰,我一人快馬還能趕上他們。”

片時過去,看她垂眼不語,已算是默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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